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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1:淺情,人不知

冬青, 又名槲寄生,象征著希望和豐饒。我想,這就是父親為我取這個名字的緣由吧。

我的父親是個嚴肅刻板的人, 母親是蘇州人, 有著江南女子身上一切的美好溫婉。

我敬畏我的父親, 他是個強大而有骨氣的男人。我的祖父算是高官, 祖母是商家女。即便是擁有這樣的出身, 父親在走仕途的時候也沒有動用家里的關系,當然,不可否認他的出身一定或多或少的幫了他。

父親是長子, 母親是長媳。祖母一直希望母親能生出長子長孫,奈何母親懷的是我, 一個丫頭片子, 祖母一直這么叫我。

父母只打算生一個, 故而我出生之后祖母看母親便處處不順眼,百般刁難。好在, 父親是在外省任職,每年回家的時間并不多,母親權且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祖父是個甩手掌柜,家中事情悉由祖母做主。從懂事起, 我就沒見過對我同母親和顏悅色的祖母。

正因為這樣, 我從小就會看人臉色, 在祖母面前從不會有錯處被她抓住。大概也因為這樣, 祖母便更加著緊的盯著我, 似乎我犯了錯,就是她老年人生中的一次獲勝一般。

可惜, 讓她老人家失望了,我從沒被她抓過錯處。

也許就是這樣經意不經意間的和老太太斗智斗勇,我早熟,比同齡人更沉靜,看事情更透徹。

不過,都說修道成仙要歷劫,其實不然,凡人也有凡人的劫。我的劫,在十四歲那年出現。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我遇到陳力,卻不是二月初的時候。

那一年很冷,前幾天下了一整夜的雪,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層,足有五六厘米深,踩上去咯吱作響。

我從學校走回家里,身上穿著羽絨服,帶著帽子圍巾口罩和棉手套,捂的像只狗熊。

呼出的熱氣順著口罩上方鉆出,眉毛上便結了薄薄的一層白霜,瞬時間就好像人也老了一般。

還有幾天就十四歲的少女,此時正是發育的最佳時期,身體已經開始抽條。不過,現在可看不出什么來,因為穿的太多。衣服過于的厚,走路都有些費勁兒,等好不容易走進院里到了自家樓前,身上已經出了細細密密的一層汗珠。額頭上也是,黏膩在皮膚和帽子之間,有些刺癢。

我不敢摘了帽子,怕吹了風感冒,只能上樓快點往家走,也好早些擺脫這些枷鎖。到了家門口,拿了鑰匙開門,竟然難得的聽見父親的笑聲。

我脫了鞋進去,一邊摘帽子圍巾,一邊順著笑聲尋去,就看見了他。皮膚微黑,劍眉朗目。他一手端著酒杯,一手夾著煙,臉上帶著笑,很溫和。

他吸引了我,我知道是他身上那股滄桑吸引了我。我喜歡這樣的人,有故事的人,而他恰巧是。

母親一邊接過我手里的帽子,一邊讓我叫他陳叔叔。我知道他,那個喜歡冒險,四處旅行,父母曾幾次談起的陳力。

我張嘴,還沒叫出口。他已經放下酒杯沖著我招手,嘴里叫著“卿卿”

這,是我的小名。

他的聲線略低,帶著一股異域的味道。從他嘴里吐出的我的名字,在那一瞬間植根在我的心頭,生根發芽,開出名叫暗戀的花。

是的,我暗戀他。從即將十四歲開始,一直到十八歲他結婚,我都天真的以為著,終有一天他的新娘會是我。

我為他學會做菜,為他情緒突變,為他輾轉難眠,可無論怎樣,這些都是見不得光的暗戀。而他,終究不是屬于我的。

他戀愛了,在我十七歲讀高一的時候。他住在我家樓上,女朋友常來常往,每每看的我似要肝腸寸斷。

我住校了,母親不同意,父親卻極贊成。我假期打工了,很晚才回家。這些,不過是因為不想見他,更不想見他的女朋友。

在打工的花店,我認識了木嚴,離異的中年大叔。本以為他和老板娘是一對兒,后來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而他,竟然對我有興趣。

我不傻,正相反,我很聰明。我看得出他不過是好奇,逗弄小孩兒的成分更多些。

可是,人有時候確實很奇怪,最終的目的總是要偏離最初的軌道。我和他糾糾葛葛,就這樣從高中一路走上了大學。

認識云沐是必然,也是我大學生活中難能可貴的收獲。她是我所欣賞的女孩子,恬靜秀美,骨子里卻透著固執。她和我不同,她是透明的,而我,我有很多邪惡的時候。

大概正是因為不同,才會彼此吸引吧。我們成了好朋友,我也見證了她的愛情。

看見她輾轉反側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她喜歡的那個人必定有什么不妥,我也知道,她抗拒不了愛情的吸引力。

果不其然,我猜中了。新學期回來的她容光煥發,整個人都變得更有活力。對于年輕的女孩子來說,這樣的改變無疑是因為愛情。

我很榮幸,成為了她第一個,可能也是唯一的一個傾聽者。聽完了,我久久回不過神來。愛情是什么?這個詞本身就是虛無飄渺沒有什么固定含義的。每個人賦予它什么樣的意義,它就是什么。

看著她年輕的臉上那因為愛而迸發出的光彩,我只能在心底輕輕地嘆息。這樣年齡差距如此之巨大的戀情,所要面對的何其難。僅僅是她的父母,便已經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了。

而看似柔弱的沐沐,的確在骨子里有著倔強和堅韌。那場流言,換做任何一個女生想來都會哭一場吧,可她沒有,半滴眼淚都沒落過。她像寢室樓后那顆挺拔的白楊,迎著風屹立不屈。

第一次看見耿先生,看見他們站在一起,我心里有種微妙的感覺,好像這兩個人是融在一起的,融進了彼此血脈中的。那種包圍在兩個人周圍的氛圍,讓人覺得連插入一根針都覺得困難。

他們很幸福,云沐的臉上洋溢的笑臉燦爛無比。她也在改變著,褪去稚氣,變得更有魅力。

我看見了兩個人的婚紗照,濃濃的愛意似乎能透過照片傳出來,身為朋友,除了祝福我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可,命運是殘忍的,他賜給了你人間最美最珍貴的東西,卻在回轉身的時候又把它抽走。

那年夏天很熱,站在窗前我似乎能夠看到外面地磚被太陽炙烤后蒸騰而起的熱氣。知了在樹上不知死活的叫著,一聲聲的惱人厭。

我接到了云沐的電話,她的聲音還和以前一樣,很平靜,就像以往和我聊天的時候那樣。

她說,耿先生消失了,就好像他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如果,不是他的遺囑里把那所房子留給我,我都懷疑我是不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一夢三年。

車禍的死亡率挺低的,可為什么偏偏他就沒了?

我以為我畢業了,無論怎么和父母商量,對抗都好,總是能嫁給他,成為耿太太的。

冬青,我好想他。

她一句一句的說,聲音平靜的讓我覺得害怕,無需詢問,我聽出來是耿介車禍去世了。這個消息太突然,我就愣在那聽她一句句的呢喃著。

冬青,人生太短了,也太無常,好好和木嚴過日子吧。

這是她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然后就掛了電話。我撥回去,已經關機了。

我連句安慰的話都來不及對她說,其實,安慰的話說再多也沒有什么用,這個世上從來不存在感同身受。

這個電話讓我不安,我知道她家住在哪,因為之前曾經去玩兒過一次 。我訂了機票,明天飛過去。我想這個時候,她總是需要人陪著的。

我不曾想到,和我的那通電話,是我在這世上最后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飛機落地時是中午,再搭車到她家,已經是下午兩點。

她家住在四樓,爬到三層半的時候我就聽到了女人哀絕的哭聲,我的心一緊,提起來,頭皮都發起麻來,我祈禱著千萬不要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樣,一邊跑上樓。

她家的門開著,有進進出出忙碌的人,我看見跪坐在客廳里抱著云沐哭的她媽媽,我看見她懷里云沐蒼白的臉。

我知道,最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我走過去,蹲在她身邊顫著手去握她的手,涼的。像冬天的冰那樣涼,我不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的那樣涼。

云沐爸爸發現了我,他一下子好像老了二十歲,脊背塌了下來,臉上也多了許多皺紋。

他紅著眼睛看妻女,眼淚就在眼眶里轉著。他說,冬青,你知道沐沐為什么·····自殺么。

他艱難地說出自殺那兩個字,讓人覺得好像一出口他的半條命便跟著飄沒了一樣

我的嗓子因為流淚和說不出的憋悶而隱隱發著疼,卻還是說了我所知道的。

我看見云沐爸爸的眼淚像開閘的水一樣奔出來,一下下拍打著云沐的身體,一聲聲的罵著她不爭氣,不孝。

云沐媽媽哭的說不出話來,沒一會兒暈了過去。屋子里人仰馬翻的把她抬進去躺著,有人去小區門口找醫生。

云沐爸爸抱著女兒頭埋在她身上一聲聲的叫著沐沐,聽的人心翻了幾個跟頭,攪的疼。

有人上前勸,總是要讓孩子安穩的去了,盡早入土。就是儀表著裝也是要打理的。

他恍若未聞,抱著女兒不撒手,幾個人連勸帶拉,總是拉開了他把人抬到了一邊。

我突然有種感覺,這個家好像一夜之間就這么敗了,垮了。我沒看見輝輝,想來是他太小,不知送到了誰家里。

我擦了眼淚,看著忙的亂七八糟的人和坐在那傻愣愣的云沐爸爸,只能先去看一眼昏著的她媽媽。只是背過氣兒去了,還好,醫生給掛了針,這會兒睡了。臉上的淚水還沒干,頭發凌亂的散著,再也不復我當初所見的優雅從容。

我嘆了口氣,沐沐這樣做,對么?

我走進她的房間,床頭柜上放著幾個藥瓶,都是安眠藥。我不知道她是如何隱忍著藥吃下去的痛苦的,更不敢在心里妄加評論她的對錯。

我坐到她的床邊,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除了心疼她,心疼她的父母,還有茫然。

這樣慘烈決絕的跟隨而去,值么?對么?

沒人回答我,能回答的人早就已經去了??戳搜凵砗罅鑱y的床,是不是她痛苦掙扎是留下的痕跡?

我起身,彎腰去將這些痕跡撫平,卻在枕下摸到了信,我不愿意稱它為遺書。

爸爸媽媽

我很抱歉,不敢奢求您們的原諒,我是個不孝的女兒,自私又涼??!

我愛的那個人,我的耿先生去世了。您們是知道我戀愛了的,爸爸您看到了我這兩年來的改變對不對?是因為他,因為耿先生。

我努力變得優秀,想更加的配得上他,可是在我還沒來得及成為耿太太的時候,他卻離開了我。我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沒辦法。

我明確的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起很多人,對不起爸爸媽媽,也對不起他。他一定希望我好好活著,甚至希望我帶著他留給我的房子和錢去嫁人,忘了他,快樂的生活。但是我不能,我做不到。從遇見他的那刻起,他就是我努力生活的意義。

失去了他我的生命就失去了所有色彩。我腦子里全是他的影子,耳邊是他的聲音,我整夜無法安睡,黑暗里是他蒼白的臉。他的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我替他疼,疼到骨髓里。

我覺得他在召喚我,即便我心里明確的知道耿先生永遠不會這么做,他一定是希望我健康快樂長壽。可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無論他在哪里。我想要的溫暖只有他能給我,我想要的只有他,我能做的,僅僅是去找尋他,無論他在哪里,無論他在不在···

爸爸媽媽,我很抱歉,我知道我說再多都不能彌補我給您們帶來的痛苦,可是,可是我愛他,愛他勝過我的生命。

你們還有輝輝,不要因為我而難過太久,去找他,我是快樂的。

最后,我想請求爸爸媽媽,將我的骨灰同他的葬在一處吧,我不想同他分離,不想。

信不長,我匆匆幾眼便看完了,信封里還裝著骨灰的寄放地點和墓地的地址等。

信,云沐的父母看了,云沐媽媽抱著女兒不讓去殯儀館,最后是云沐爸爸拉開她,哭著說,只當沒生過她吧。

云沐媽媽撲在丈夫懷里痛哭,一邊捶打著丈夫的肩膀,一邊說那是她十月懷胎盼著的孩子啊。

沒有葬禮,火化后的云沐的骨灰由她的父母抱著,在首都那塊她親自挑選的墓地和葬在了一起。墓碑上的照片是她錢包里放著的兩個人的婚紗照,墓碑簡簡單單的刻著耿介,云沐之墓,旁邊是生猝年和立碑日期,再無別的。

22.鴛盟46.畢業10.塵落(下)26.現世55.婚禮42.不壽22.鴛盟45.番外3:到底,意難平23.鴛盟(下)38.坦白37.煙消3.何去28.流言(上)30.流言(下)2.傳書56.孩子38.坦白53.離家35.平靜30.流言(下)57.同學聚會36.質問21.珍惜5.悠然12.天涯58.教育問題50.上門9.塵落(中)1.奇緣21.珍惜33.賭氣11.咫尺3.何去33.賭氣15.情定2.傳書58.教育問題23.鴛盟(下)4.再見23.鴛盟(下)11.咫尺33.賭氣32.懷疑38.坦白49.決定14.之遙12.天涯59.內弟7.又見3.何去56.孩子49.決定34.比目13.一步56.孩子24.歲月46.畢業58.教育問題55.婚禮49.決定30.流言(下)44.番外2:若只,如初見7.又見24.歲月21.珍惜28.流言(上)14.之遙35.平靜10.塵落(下)53.離家23.鴛盟(下)31.談話40.情深45.番外3:到底,意難平19.情堅(上)11.咫尺27.安穩33.賭氣13.一步25.靜好10.塵落(下)7.又見10.塵落(下)53.離家42.不壽58.教育問題8.塵落(上)13.一步3.何去19.情堅(上)54.領證44.番外2:若只,如初見42.不壽27.安穩10.塵落(下)21.珍惜48.意外45.番外3:到底,意難平9.塵落(中)8.塵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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