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工作結束時, 距離開學還有近十天的時間,八月的首都正是瓜果豐茂之時,天氣比照往年卻更熱些。
“出去旅遊一週, 順便避一下秋老虎吧。”耿介看著坐在搖椅上閉著眼睛吃葡萄的雲沐, 詢問她的意見。
“去哪呢?”她將葡萄皮吐出來, 這個時節的葡萄最好, 個大汁多酸甜適口, 她一個人能吃一串。
耿介將還剩下小半的葡萄拿走,免得她吃多了又覺得牙倒了。“去莫干山吧,也算故地重遊。”
兩個人確定了目的地, 當晚就訂了票和住處,打包行李。雲沐越發覺得耿介實在是太寵溺自己了, 不太像情侶, 更像是對待年幼的孩子。
像這樣整理行李的事情, 除了會問及她帶衣服的意見,別的都不需要她插手。
“耿先生, 你是不是太嬌慣我了?”她問看著他在那仔細的摺疊衣物,問。
耿介擡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不會,以後這些事就換你來做,還有照顧我。在此之前我多做一些, 有什麼不好呢?”
雲沐點頭, 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一邊看他整理。“以後我一定會把耿先生照顧的很好很好的。”
他整理好, 蓋上箱子拉好拉鍊, 聽見她柔和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倔強說那句話,不覺得心裡一熱, 笑著說“我知道。”
莫干山位於浙江省,因當年干將莫邪在此鑄造雌雄雙劍而得名。住處就在山上的別墅內,雲沐看著綠蔭如海的修竹和清澈凜冽的溪水,終於知道爲什麼這座山能夠享有‘江南第一山’的美譽了。
大概是她這一代的孩子在體育鍛煉上都極爲缺乏,雲沐的體力還不如耿介的好,上了一半之後基本就是耿介半拖半拽著將她帶上去的。她實在汗顏,卻也不覺得在他面前如此會丟臉。脫了鞋爬到牀上,雲沐哼哼唧唧的嚷著腳疼。
耿介好笑的看著耍賴皮的雲沐,將行李放好,坐到牀腳把她的腳放到自己腿上。“小小年紀體質就這麼差,缺乏鍛鍊。”
他嘴上這麼說著,手上卻已經輕柔的在她的腳掌上按摩著,動作和緩溫柔,手指的溫度讓雲沐覺得腳上的痠痛似乎一下子就消除了。她半擡著頭去看他,耿介低著頭只露出來一個側臉給她,眉眼淡然溫柔。
這就是幸福,她看著認真給自己揉腳沒有半分敷衍的耿介想,一個愛她,疼惜她勝過自己的男人是難遇難求的。有多少人窮其一生尋尋覓覓,都不曾找到?而自己,很幸運很幸運。
耿介又給她弄了熱水泡腳,然後兩個人決定休息下,睡了將近一個小時纔起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陽光透過竹枝之間的縫隙照進來,帶著山裡清新無比的空氣。
他拉著她出去走走,到處都是筆直修長的竹子,隨處可見清冽的小溪。她不敢喝,但是用這水洗了手,涼的透骨卻痛快。
“如果是冬天來,還能挖到筍子自己做來吃。”耿介拉著她一路向上走,一邊和她說。
“你當年是什麼季節來的?”她問他,隨手摸著身邊的光滑的竹竿。
“比現在還晚點,是九月初,那會兒已經要穿外套了,早晚更涼。”耿介尋了個石凳坐下來,一邊回想當年和她說起來。
“當年正式和非正式的與會人員加起來差不多有三百人,我和張天昂都來了。當時還年輕,很年輕。書生意氣,指點江山,好一番捨我其誰的架勢。”他說著,搖頭笑了笑,好像有回到了當年揮斥方遒的時候。
“我和張天昂住在一起,早上起來先沿著莫干山跑上幾公里,就用這溪水洗個澡,冷,可也痛快。白天開會,聽著大家各抒己見。晚上就幾個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幾個小板凳,煙自帶,酒管夠。大家討論著未來的發展,經濟的進步,爭得面紅耳赤。”
耿介說這,沿著眼前的竹竿向上看去,星星點的陽光落下來,泛著夕陽特有的橘紅色,落在他的眼睛上,讓雲沐看呆了。這樣的耿介,一點都不像六十一歲的老人,讓她覺得他更像三十一歲。
晚上兩個人坐在陽臺上看星星,沒有竹枝擋住的天空繁星密佈,她從沒見過這麼多的星星,美的令人捨不得閉眼睛。耿介笑著看她不停的感慨,說。“如果喜歡,以後每年夏天都來一趟避暑好了。”
她點頭,星光下的眼睛熠熠生輝,似乎和天上的星星相比也並不遜色,耿介有些忍不住的湊過去輕吻她的雙眼。
離開莫干山的前一天下起了秋雨,涼意透過薄針織外套鑽進皮膚。雲沐嚷著雨中看竹,拉著耿介在山裡走了兩個小時,當天晚上就感冒了。
幸好他帶了常備藥,吃了藥她迷迷糊糊的睡了,睡得不安穩,總覺得有人不停地在摸自己的額頭。
早上起來乏力的很,耿介看著她鼻頭眼睛都泛紅。“要不要改簽機票?離你開學還有幾天呢。”
雲沐搖頭,覺得腦子沉得很,又疼。耿介一路上都讓她枕著自己的肩膀睡覺,她的鼻息熱的灼人,似乎有了發燒的跡象。
回到家量了體溫,低燒。給她吃了藥,耿介又讓她睡下,蓋好了被子,下樓去煮粥。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也不過只吃了小半碗白粥和半片土司。
半睡半醒的雲沐被他叫醒,餵了大半碗蔬菜粥就又躺下了。她睡不著,就半瞇著眼睛去看他,因爲頭又漲又痛,她總覺得看不大清楚,他的模樣是模糊的。
但就這樣看著看著,她就想起了在潘家園細心給她講解的耿先生;在茶室站在自己面前說天真冷的耿先生;對她說‘我的沐沐不應該在這’的耿先生;還有對她說‘不喝點酒我真的不敢’的耿先生。
她腦海裡都是他的影子,心被填得滿滿的快要溢出來了,她伸手出去拉他的手。“我愛你,耿先生。”
耿介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下,笑著小聲說“我知道。”然後把她的手放回去,自己躺在被子外面她的身邊。“乖乖睡覺,睡醒了就不難受了。”
她側過臉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給我讀書吧,聽一會兒就睡了。”
耿介就笑著拿起牀頭櫃的書,輕聲溫和的給她讀起來,沒一會兒雲沐就睡著了。
感冒在回學校註冊報到的前一天徹底好了,耿介不放心,在她臨走前一邊給她裝厚衣服一邊千叮嚀萬囑咐的要她早晚多添衣服,不要再冷到。
“耿先生,你很囉嗦。”雲沐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的地板上,將自己啃了一半的蘋果塞進他嘴裡。
耿介將蘋果拿出來,把她抱在懷裡。“沐沐,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才行。”
不知道爲什麼,雲沐在這句極其平常的話裡聽到了脆弱的味道。她回抱他,笑著說。“耿先生才應該好好照顧自己,將來你還要陪著我遊歷名山大川,河流古剎。”
耿介溫柔的在她耳邊親了親,聲音很堅定的說“好。”
再次回到學校的雲沐心情十分平靜,她知道在自己身上的關注度也許並沒有變少,可是無論再怎樣的傳播都沒關係,她已經不在乎了。冬青比她早一天到,在寢室百無聊賴的看韓劇。肖莉和文靜因爲家都離的很近,每次都是晚上纔回來,這會兒並不在。
兩個人晚上就在食堂吃飯,出來的時候冬青問她。
“是不是還不知道是誰傳的。”剛剛在食堂,因爲剛開學,人並不十分多,但還是有女生對著雲沐指指點點。
雲沐搖頭,其實她從來沒查過。“源頭在哪我都不知道,好像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半個校園。”
冬青看了看天上朦朧的月色,不確定的問她。“肖莉,會不會?”
雲沐沒立刻回答,其實她懷疑過,可是又想起那天不小心偷聽到她和文靜說的話,就不確定起來。“我不知道,但看起來並不像。”
冬青不再說話,也實在猜不出是誰,何況也不能靠猜來確定不是麼!
第二天正式上課,女生還是老樣子對她視而不見敬而遠之。反倒是男生,和她打招呼的多起來,而且就算是別的女生叫他,也並沒有立刻離開。
甚至班長楊凱還拿著自己的書坐在雲沐旁邊,雲沐對她笑了笑,並沒說什麼。楊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來,抓了抓頭上的短髮。“今年你的筆記,還可以借我看麼?”
“可以。”她笑著看他,覺得這個會害羞的男孩子挺有趣。她沒有去問他爲什麼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因爲沒必要。
她認證聽課,想讓自己趁著還在校園還能每天都汲取知識的時候,儘可能的變得優秀。只有優秀起來,這些因爲子虛烏有的流言才能不再成爲她一絲一毫的負擔,而她也能夠更加的配得上自己的耿先生。
下了課,雲沐整理好書本最後一個走出教室,在樓梯轉角被一直等在那的金麟叫住。
“你好。”雲沐知道他是來找自己的,畢竟政法系的教學樓可不在這邊。“有什麼事麼?”
“可以進教室說麼?”金麟還是那副樣子,看起來刻板而嚴肅,並不像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
雲沐從善如流的又回到了教室,等著他對自己提及要說的事情。
金麟卻看著她放在桌面上的書,書面上用黑色的筆簽著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樣娟秀輕巧,卻又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風骨。
他的目光從書面上滑到她的臉上,還是那副沒什麼表情刻板嚴肅的臉。雲沐在心裡想,這張臉還真是和他的專業相配極了。
“我知道流言是從誰那傳出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