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50分鐘,這個時候,國內應該是晚上六點多,何記者的頂頭上司是NEW浪國際部總裁王志宇,儘管駐好萊塢辦公室人數很少,何記者和另外一位同事的關係也在國際部的普通員工行列,但隱性規格是相當高的,何記者的意見可以直通王總裁,這也是他敢於不鳥陳管理的最大原因。
時間已經不多了,稍微猶豫了一下,何記者還是放棄坑陳管理這些思維固化的國內同事一把。
“老林,”何記者指著電腦上的問題,“你馬上聯繫王總,把採訪稿給他確認。”
老林是和他一起駐守在好萊塢的另一名記者,在八個人裡是他的支持者,一切都聽他安排。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何記者也沒有說反對陳管理等人提出的問題,只是說交給上級把關,這在國內是必然的動作。陳管理這些在中國混精的老員工,對這一點不會有不理智的異議,不然消息傳到王總裁耳朵裡,會留下一個什麼樣的印象,就沒有人能夠確定了。
林記者通過電子郵箱把文檔發過去,然後用辦公室的電話打給王總,作爲國際部門的總負責人,好萊塢辦公室的電話肯定是24小時都需要接通的,好萊塢很多消息是有時效性的。當然,這個時候,中國國內的娛樂新聞門戶的競爭對手並非是社交媒體上的消息達人,而是其它的門戶。
王總接了電話,然後很快掛掉,過了5分鐘左右,又播了回來。
“這是老何擬的採訪稿?”
“呃,是陳管理和國內的幾位同事一起擬的。”林記者根本不怵陳管理瞪大的眼睛,他這種駐外記者,在各個公司不要太吃香了,他又不打算往上升職位,對陳管理當然沒有必要小心翼翼。而且。他對好萊塢的認識也完全不是陳管理這羣國內來的新手能比的,自然明白陳管理等人剛纔打算做一件什麼樣的蠢事。
“老何呢?不是老何聯繫的丹尼爾麼?爲什麼是陳文俊擬的問題。”
電話的保真效果並不好,這個時候,大家又都圍在邊上聽。王總的態度哪怕隔著一整個太平洋,也夠明確的,語氣裡的不滿幾乎都要溢出來了。陳管理這個時候,由公司政治培養出來的敏感性一下子迴歸了。
“呃,那個。王總,我,我是想,難得采訪到一次,應該,應該儘量多問一下中國網民希望看到的新聞,如果只是問一些不痛不癢的問題,豈不是對這個機會的浪費。”陳管理開始有些心虛,說著說著又覺得自己有道理起來了。
被他拿走話筒的林記者,眼神淡漠地看他。
“……”
電話那頭的王總沉默了一下。這讓陳管理等人產生一些劫後餘生的喜悅,也許王總是被說服了?
“陳文俊,你腦子是被驢踢了麼?難得采訪一次,你就要把路給走絕了?難得采訪一次,又是誰給你的信心他會回答這些問題?中國網民想要的新聞,你調查過麼?你就敢說這些是中國網民想要的?NEW浪的讀者除了關心緋聞、出軌就不關心別的了?你還直接問他的身家,你是誰啊?你是美國中情局的麼?老何呢?”
這個時候的中國企業,管理風格上還是比較粗暴的,儘管NEW浪經過一些資本操作,甚至早在上世紀末。就從硅谷延請了職業經理人沙正治擔任公司CEO,所以總體上比一些家族企業來的更正規一點。可是像現在這樣,中低管理層被上級領導罵成狗也不是很奇怪。
更何況,王總是國際部門的負責人。卻不僅僅是國際部門的負責人,這個時候的NEW國際部門還很弱小,不值當特設一個高級管理崗位,王總還兼任NEW浪的副總編輯,在體系內部是相當位高權重的。
聽到他找老何,林記者趕緊喊了一聲。
老何過了一會才匆匆跑出來。
“王總。我給你發了一份採訪稿,你再看看。”
“……”電話那頭傳來鼠標點擊的聲音,幾個問題,一眼掃過去就差不多,也不耽誤時間。
很快,電話裡就又傳來動靜。
“成,就按這個來,老何,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最主要的還是維持住關係,溝通越來越多,我們把住這條線絕對不會有錯。另外,那邊的事情你全權負責,其他任何人,沒有我的直接授權,都由你安排。”
“好的,那我準備一下,等會就開始採訪。”
王總連最後一句話都沒給陳管理。林記者看著那幾個人的臉色,比沒獲獎的那些明星還要難看。等待他們的或許不是炒魷魚,但想要在NEW浪內部有什麼大的發展,恐怕也是困難重重了。
陳管理嘴巴動了動,看著何記者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何記者讓林記者把採訪稿發回中國國內,又一個人在自己的辦公間裡擬定了新的問題,這擺明是知道王總的反應的。陳管理想要撂幾句狠話也是很正常的,只是話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吐不出來。
這要怎麼說呢?難道何記者沒有跟他說那些問題的原因麼?是他自己不接受啊。
再說了,他和何記者終歸是有競爭關係的,眼下何記者的職位比他低,但作爲能夠直通王總的員工,什麼時候要升上去也不是什麼難事。民營企業內部的升遷可不是按照論資排輩的,今天你在下面,明天你在上面,都是正常的。所以,何記者這麼做,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何記者也不去管他,進辦公室又打印了一份後來擬定的問題出來,拿了個高質量的美國產的錄音機——這也有點意思,以前在國內公司,這種設備好一點都是日本的,偶爾有韓國的。但自從到了美國來,用日韓的電子產品似乎也有一點不得勁了,何記者索性自己換了手邊這個美國的。其實說起來,日本的索尼、松下,韓國三星、LG之類的。在消費電子的產品領域,比美國是來的更好的,不過一個在好萊塢工作的中國記者,似乎不用美國貨。多少有點體現不出比國內同行高一等的感覺。
時間滴滴答答的過去,何記者檢查了三五遍錄音機的電量。
陳管理和他幾個下屬,鵪鶉一樣地躲在旁邊,一點聲音都沒有,腦子裡呼啦啦地轉著。回國要怎麼跟他們公司解釋,這算不上是什麼大失誤,但重要的是給高層留下了惡劣的印象,在國內,這比真犯了錯還要來的嚴重。
時間在指向11點15分的時候,電話準時響起,兩個小時,一分不差。
這在美國,尤其是娛樂圈,也不是特別常見的特質——丹尼爾的團隊之所以在圈內享有盛譽。也不簡單是因爲丹尼爾的成就。
“何記者麼?我是丹尼爾的助理莎莉。”
“莎莉女士,你好,我是NEW浪的何。”
“好的,現在可以開始採訪了麼?”
“當然。”
電話那頭窸窸窣窣了幾秒鐘,丹尼爾那一把讓無數人熟悉的清亮嗓音從那邊傳過來。
“何記者,你好,我們直接開始吧。”
“好吧,”何記者深吸了一口氣,還記得把呼吸聲泯掉,“第一個問題。您在今年拿了很多的權威獎項,包括奧斯卡、金球、戛納等等,結合這些成績,你對這一次獲獎有什麼感想?”
何記者原本還是加半個問題的。就是詢問丹尼爾對錶演的看法,但考慮到這個話題可能會佔據很長時間,就刪掉了。
“確實,過去幾年,取得了一些成就,很感謝大家。至於這一次。說實話還是很意外的,我想你肯定也感到意外,因爲競爭者都非常的優秀。《不朽的園丁》給我帶來了一種全新的表演體驗,不同於此前的所有作品,所以能夠獲得肯定,我當然非常開心有了新的突破。”
耳朵豎的高高的,眼睛卻一直盯著運轉的錄音機上,看它順利錄下來,才鬆了一口氣。
“那麼第二個問題,您對接下來的奧斯卡有什麼期待麼?”
“最近的期待,當然是希望能夠獲得提名,哈哈,提名就是一種肯定了。畢竟奧斯卡的評價方式和競爭強度和金球獎不一樣,還是順其自然吧。”
“您在金球獎的頒獎典禮前後和幾位華人演員導演有過交流,請問你對中國電影有了解麼?或者是跟中國影人有交流麼?”
“安李導演在某一類題材和技法上,可能是全球最優秀的導演,我一致期待能夠和他合作,對他在《斷背山》一片中取得的成功,也爲他高興,電影非常棒。薇薇安.章也是一位優秀的女演員,史蒂文.周的電影,我曾經看過一些,比如《大話西遊》和《少林足球》等等,很有才華。另外,雖然沒有和程凱歌先生有機會交流,但我也看過他的《霸王別姬》,很有藝術水準的一部作品。中國電影越來越好,發展的也很快,我相信,在不久的未來,你們應該能夠拍攝出更多更好的電影來。另外,我可能在今年晚些時候,會到中國去處理一些工作,屆時也希望和更多的中國電影人交流。”
何記者一愣,心臟“砰”一下,然後急速地跳動起來。
“您是說您今年,2006年要到中國去麼?”
“是的。”
“呃,能具體說說這個計劃麼,這似乎還沒有透露出來過?”
何記者意識到,這是自己的超級時刻,丹尼爾到中國的呼聲已經持續了很久,《角鬥士》時被提及,《魔戒》時開始正式有人或者單位邀請,到《諜影重重》《加勒比海盜》的時候,基本上就蔚然成風了,這些年,隨著他的傳奇故事傳到中國,想要安排他訪華的機構多不勝數,可惜,沒有一家成功過,不論是商家的鉅額代言合同,還是官方機構的邀請,都被以行程無法安排的理由拒絕了。
現在,丹尼爾親口說自己將要到中國,絕對是一枚超級重磅的深水炸彈。
“會有各方各面的合作,中國是未來世界經濟的熱點,我對中國文化也很敬仰。你知道,不久之前,DD影業的動畫部門推出了一項中國風格的動畫片的拍攝計劃,《功夫熊貓》。這次去到中國,具體的安排可能還不能告訴你,但確實有不少的事情需要做。而且,我也非常期待,能夠和中國的影迷們見面,希望你能幫我帶一份新年祝福給他們。”
瞄了一眼手錶,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何記者強行壓制住自己想要追根究底的願望,絕對“舉止有度”地結束這次提問。
“好吧,歡迎您到中國去。最後,你想對中國的影迷們說些什麼嗎?”
“噢,是的,謝謝他們一直以來的支持和喜愛,希望能夠更多的新作品和他們見面,祝他們快樂。”
掛掉電話,按下錄音機的停止鍵,何記者感覺自己有些虛脫。
他掃了一眼旁邊的七位同事,老林、陳管理等等,都聽到了剛纔的採訪,這時候都有些目瞪口呆。
顯然,他們也完全知道,丹尼爾.桑德勒剛纔透露的中國行計劃,將會對NEW浪本次金球獎專題產生多大的影響,不跟國內娛樂圈比,也不跟其它版面比,至少是在同類的報導中,絕對會一騎絕塵,把其它幾大門戶,甚至是電視臺和紙媒都通通趕到後面去。
只是想一想,何記者就覺得熱血沸騰,這算得上是他在美國工作以來,拿到的最大新聞了。
“呼,”長出了一口氣,“陳管理,這篇報道做好的話,我想王總會忘掉剛纔的不愉快的,雖然最大的這個消息後面是我和老林的名字,但剛纔的幾個問題,你們挑兩個寫報道,我們不涉及,怎麼樣?”
陳管理能說什麼,這時候除非他吃力扒外,不然在NEW浪內部肯定是做不了什麼的。
何記者也就是擔心他給其它媒體透消息,纔不惜分給他兩個問題。看他應下來,何記者就給老林使了個眼色,把網絡一斷,守在電話邊上,他也不回辦公間了,把電腦搬出來,打開文檔,敲了一行標題,還特地放大到3號字,加粗。
“奧斯卡影帝、好萊塢巨星丹尼爾.桑德勒透露年內到訪中國”(。)
PS:??沒有敷衍啦,爲接下來的中國劇情墊墊底。謝謝各位的月票,馬上下個月了,給我投幾張保底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