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寒風(fēng)裹著飄雪吹打在窗子上,外面的梅花經(jīng)不起一夜狂風(fēng),竟也落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梅花瓣。
這是宛鳴宮,雖依舊是冬至?xí)r節(jié),這宮中卻竟連暖爐都沒有。
站在一旁候著的侍女香蘭小心翼翼的瞧著躺在地上的主子,這原本是曾經(jīng)當(dāng)朝侯府的嫡長女宋梅瑤。出身顯赫,有侯府做支撐的背景,自己的同胞哥哥又是護(hù)國大將軍。
本是嫁給了一個小小的王爺,誰料那王爺竟翻身登上了皇位,她一個王妃也直接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而誰能料到這天之驕女如今竟落得如此淒涼。
香蘭瞧著躺在地上那人,不過雙十年華散開的青絲已經(jīng)夾雜許多銀髮,原本明媚的面容已經(jīng)憔悴不堪,眼眶微紅,雙眼無神的看著遠(yuǎn)處。面容枯槁得早已看不見當(dāng)初那個天之驕女的模樣了。
可這天之驕女又如何?花容月貌又如何?
短短三天,同胞哥哥叛亂之罪,死於沙場,朝堂之上百官紛紛上奏摺說是那外戚干政,被抄了家,滅了族。
如今衆(zhòng)叛親離,這皇后娘娘身邊竟連一個貼身婢女也沒有,皇上念及夫妻情深,又爲(wèi)其育有太子只將其打入冷宮。
門忽的打開,一陣寒風(fēng)吹了進(jìn)來,讓香蘭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瞧見來人是皇上後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準(zhǔn)備下跪。
那人擺了擺手,香蘭低著身子慢慢退出了宮殿,關(guān)門之時瞧見躺在地上的宋梅瑤,依舊一動不動的宛如一具屍體。
宋梅瑤靜靜的躺著,來人不語,她也不言。
曾在自己枕邊溫言軟語的情郎如今卻以這種情形相對。
忽的覺得心口頭一陣痛楚,捂著大口的喘著氣,從喉嚨之中涌出一股鮮血,直接吐在了地上。
“皇上也看到了,梅瑤這身子已經(jīng)不如以往,恐怕不能給皇上起來行禮了。”她慼慼然的笑著,聲音沙啞,帶些許鼻音。
那人就站在她身邊,也不曾想要上前扶起她。一直以來,林秉都是這樣子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似乎對世界萬物都不上心。
宋梅瑤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林秉,宛如高高在上的謫仙,立於梅樹之下,竟帶著一抹溫柔的笑意誇讚她:梅不如人,佳人。
她一直記得自己那剎那心跳得有多快,以至於那瞬間讓她後半生所有孤獨(dú)歲月都無憾了。
可她如今清楚的知道,是這人,抄他家,滅他族。
什麼外戚干政,她知曉哥哥的脾性,怎會是叛亂之人。
侯府爲(wèi)他鋪路,助他登上皇位,如今卻獨(dú)獨(dú)留她一人。
她恨他卻無可奈何,世人都贊她聰穎,慧眼識珠與這人結(jié)爲(wèi)夫妻,她如今才知道,這人是她的劫難,是帶給她地獄的閻羅。
可她什麼都做不了,因爲(wèi)她還有她唯一的希望,她的兒子林嚴(yán)。
“嚴(yán)兒還好嗎?”宋梅艱難的朝著林秉望去。
林秉依舊冷淡不語,宋梅瑤覺得有絲不安,扶著一旁的柱子慢慢爬起來,有氣無力的哀求著:“皇上,臣妾想見見嚴(yán)兒,臣妾如今什麼也不指望了,只希望嚴(yán)兒能好好的。”
他薄脣輕啓,一貫的清冷口氣,冰涼的目光定在宋梅瑤臉上:“什麼都不指望了?那又是何人私通官員意圖謀反?”
宋梅瑤怔怔的看著林秉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事,隨後緊緊皺起眉頭,哀怨道:“我被這碩大的皇宮困著,衆(zhòng)叛親離,我哪來的本事!”
“朕倒是想問問你!”林秉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宋梅瑤知曉,這是自己又被人擺了一道。如今身處冷宮竟然還有人不肯放過自己,自己爭了一輩子,勾心鬥角,步步爲(wèi)營。
這一切都是報應(yīng)嗎?自己落得如此地步!
“皇上,臣妾求您了。”宋梅瑤收起情緒,深吸了一口氣顫顫巍巍的走向林秉,跪了下來。
“我就想見見嚴(yán)兒。”
林秉蹲下身子,靜靜的凝望著宋梅瑤的面容,一貫的清傲姿態(tài)。
“梅兒,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擋朕路的人。”他纖長的手指緩緩的劃在她的臉上,冰涼的感覺從頭一直冷到腳底。
宋梅瑤緊閉著眼睛,一行清淚緩緩落下,她一身自詡聰明,卻其實(shí)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她爲(wèi)他謀下皇位,如今卻成爲(wèi)他的擋路人。
心猛地一顫,一陣絞痛從下腹傳來,她額頭溢出陣陣汗珠,本能的求生讓她看向林秉。林秉嘴角輕勾,語氣薄涼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毒藏了那麼多年也該發(fā)作了。”
剎那間,宋梅瑤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林秉。
是他!是他!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看了無數(shù)大夫卻也查不到緣由。原來竟是自己的枕邊人,早就給自己埋下了毒嗎……
可笑,當(dāng)真可笑!宋梅瑤癡癡的笑起來,似是瘋了一般,放聲長笑。
喉嚨一口鮮血猛的噴了出來,濺散在林秉雪白的長袍之上,她看著那雪白紙上腥紅點(diǎn)點(diǎn),像極了當(dāng)初定情那日的梅花。
林秉溫柔的整理著她散落在額間的頭髮,目光冰冷,嘴角輕勾起一抹笑:“你不是說,要見嚴(yán)兒嗎,那就安心去吧。”
宋梅瑤頓時僵住了身子,張了張嘴,五臟六腑的絞痛讓她無法開口說話。
她的嚴(yán)兒,她的希望……
她恨極了,面前這個自己視爲(wèi)珍寶的男人毀了她的一切,她不甘心的想伸手去掐他,卻還未碰到便被他輕輕推開。
林秉,我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瞳孔慢慢渙散開來,她攤在地上,一如林秉進(jìn)來的時候,只是已無氣息。
春雨綿綿,窗外的雨聲滴答滴答的,十分悅耳。
宋梅瑤猛地坐起身子,大口的喘著氣,額頭間沁著汗水。接著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是梅喜香,自己對梅花情有獨(dú)鍾,於是爹爹在自己五歲那年帶回了這種稀有薰香。一點(diǎn)燃整個人房間都溢滿了淡淡的梅花香。
她如夢初醒般環(huán)顧著四周,看著周圍熟悉的擺設(shè),頓時長大了嘴詫異至極。她驚慌失措的高聲喊道:“來人!”她不應(yīng)該死在那個冷宮之中了,她已經(jīng)是死了啊!宋家應(yīng)該被抄家了,這是怎麼回事!
她迫切的想知道,卻在看見自己小小粉嫩的手後頓時臉色發(fā)白了起來。
“三小姐!”尋聲著急前來的丫鬟匆匆跑了進(jìn)來,宋梅瑤瞪大雙眼瞧著面前的兩個丫鬟,皆是宋府的青色煙紗裙,左邊那個面容俊俏些的名喚青芝,右邊那個面容清秀的名喚碧嵐。她打量著這兩人,心中把名字模樣給對上了。
那青芝上前拿起帕子小心翼翼的給宋梅瑤擦拭著汗水,關(guān)切道:“三小姐,可是做了噩夢?”一旁的碧嵐也見勢補(bǔ)了一句道:“奴婢給小姐去端碗安神湯過來?”
是了,三小姐。自己在這宋府派第三,她後來嫁給林秉便被人喚作王妃,又從王妃變成皇后娘娘。
這三小姐的稱呼太久沒有聽見了,她竟有些欣喜起來,攥住給自己擦汗的手,詢問道:“今日幾時了!”
“已是四月初三了。”青芝覺得面前的三小姐有些奇怪,慌神惶恐的回答著。
四月初三,她在那皇宮之中也是冬至?xí)r節(jié)。宋梅瑤握了握拳,心中懷著無比的喜悅和激動,她這莫不是回到小時候了!她直接掀起被褥,對著一旁的青芝說道:“青芝你快給我更衣,我要去見父親。”
“小姐你是怎麼了…老爺不是還在揚(yáng)州還未回來嗎…”青芝詫異極了,宋梅瑤聞言一愣,她當(dāng)真糊塗了,自己爹爹常年在外怎會在家中。
隨即一拍腦子,奶聲奶氣道:“哎呀,方纔做夢夢見爹爹了,這一醒過來倒是糊塗了。”
這樣一來青芝眼中的疑惑才全然消失,隨即一邊給宋梅瑤穿著衣服,一邊嘀咕道:“照我說啊,小姐要不然先去老太太那邊請安,您禁足剛解開…”
青芝的話還未說完,宋梅瑤頓住了,禁足?她才恍然想起前世這個時候自己還在與母親置氣。緣由就是母親又生了一個妹妹,分了寵愛的她還被母親斥責(zé)不懂禮數(shù)不如那六小姐。要知曉那六小姐可是二房的姨太太生的,說穿了也就是庶女。自己自幼就逞能,凡是都要爭個出衆(zhòng),加上那府中一些丫鬟嚼舌根,自己心中也就看不起那六妹妹了。
所以總是與她作對,偏生那六妹妹又是個小心眼的主,兩個人矛盾惡化。以至於後來在宴會上動了手腳,可讓自己出了醜。
而自己當(dāng)初也大怒,害的那六妹妹直接被送去莊子上,後來那二房的柳姨娘百般請求才讓那六妹妹回了侯府,那時候正逢自己出嫁,六妹妹從莊子回來便就一直能躲就躲著,後來也不知曉嫁了什麼人家去。
所以當(dāng)初被母親這般一番批評,自己那驕傲的性子哪能受得了,大鬧一番害的母親氣的禁足了她。如今想來不過只是小事而已。
想到這裡,宋梅瑤不禁笑了起來。
一旁的青芝給她繫著披風(fēng),瞧著宋梅瑤愉悅的神色有些納悶,這三小姐怎麼今個轉(zhuǎn)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