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想了一陣,才不太確定地喚道:“百面公子。”
對方又笑了起來,十分的輕佻,道:“看來在下的福氣也不小,承蒙美人兒還記得在下。”
“唷,你還沒出去?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他嗤了一下:“寧王不讓在下死,在下怎么敢輕易死?怕是要將這牢底坐穿咯。”聽他那語氣,在這牢里嘗盡苦頭,也絲毫沒有沮喪之意,反倒是有隨遇而安種順其自然的灑脫,不禁讓人佩服。
葉宋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他嘆息兩聲,也故作反省了起來,道:“我確實挺后悔的,百兩黃金換我這后半輩子的牢底坐穿,挺虧的。”
葉宋想了想,似笑非笑地問:“那你想不想出去?”
對面沉默了一陣,試探著問:“你肯弄我出去?”
他確實能夠相信葉宋可以把他弄出去,就憑葉宋跟皇上那點兒不可告人的交情。
葉宋玩味道:“我是白白弄你出去的嗎?”
對面的男人沉吟了一下,笑開了來,道:“寧王妃不做虧本的買賣,可在下除了這副身子真真是別無一物了。如若寧王妃不嫌棄的話,在下只好以身相許了。”
葉宋摸了摸下巴,瞇著眼睛道:“好,一言為定。”
開堂審案了。葉宋被官差送去了審堂上,審堂兩邊都站了大理寺的衙役,這些衙役與刑部的不同,可能是審理的案子高級一點,他們身穿的班服也上了一個檔次。衙役整整齊齊地站著,審堂中間便站了幾個目擊證人,正是當天夜里目睹葉宋殺人的那幾個***漢,畏畏縮縮的不敢造次。
蘇宸一襲玄色官服,一絲不茍地坐在青天大老爺的那個位置,冷著一張臉。
夫君審妻子,這傳出去不知是讓人說青天大老爺剛正不阿好還是說鐵面無情的好。總之,是夠諷刺的。
正要開堂時,幾個目擊證人齊刷刷地跪下了,葉宋面不改色地站著,蘇宸沒有強行要她跪下。忽然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來人一進堂便先笑了起來,道:“大理寺卿寧王這是正在審案吶,幸好幸好,我來得不算遲,將將準備開始吧?”
葉宋回頭一看,蘇靜逆著光,依舊穿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華袍,笑若桃花滿面春風,外面明亮的光線將他逆光的輪廓映襯得明暗有致,俊美的五官如同雕刻一般,嘴角噙著一抹懶洋洋的紈绔的微笑。
他身邊還跟了一個宮里的老太監來。
老太監上前,和和氣氣地對著蘇宸一揖,道:“小的見過寧王爺,傳皇上口諭,寧王妃葉宋一案,由賢王做旁聽陪審。”
老太監傳完了口諭之后便退下回去了,堂上立刻有衙役給蘇靜搬了一張寬大的椅子來放在一邊,蘇靜不客氣地撩袍便坐下,身子像是沒有骨頭一般,雙腿交疊,然后斜斜疏懶地靠在了椅背上,整個過程如行云流水真真是個比女人還性感的美男子,哪里有個來旁聽陪審的樣子,更像是來混時間看新鮮的。
搞得四個目擊證人的眼光都偷偷摸摸朝那蘇靜瞟去。
葉宋見慣了他那妖艷樣,很是淡定。對上蘇靜的視線時,蘇靜還對她拋了一個媚眼,電力十足,葉宋抽搐了一下眉角。
蘇宸注意到了二人的互動,心里憋著一股悶氣。但蘇靜又很快端正了自己的態度,側了側臉看著上面的蘇宸道:“寧王請開始吧,我也只是個陪審的,凡事只要寧王力求公正,我看看就好,回去也好向皇上報個差。”
蘇宸笑意有些冷,道:“賢王一向不沾這些瑣事逍遙懶散慣了,沒想到接了這行苦差事。”
“我也是閑得太久了”,蘇宸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嘆出來的嗓音也是隨他人一樣性感,“這不得找點事情來做么,否則白白讓朝廷養我,我覺得還挺愧疚的。”
蘇宸不再跟他閑話,神色一正,驚木拍堂:“開堂吧。”
首先是四個***漢子講述了一下當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經過,然后葉宋對殺人的事實供認不諱。不等蘇宸下定論,葉宋便不卑不亢地抬頭看著他,話語擲地有聲道:“大人,倘若我夜遇***,***想要欺負我,我不動手反抗的話,豈不是讓***得逞,我這屬于正當防衛。***的命就是命,那么要是我貞潔被毀想不開輕生,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目擊證人均是搖頭否認:“大人冤枉!我等雖身份卑賤,但絕對不會干欺負女人的事!”
葉宋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輕笑了一聲:“那像你們這等卑賤之人,本王妃沾一下就覺得臟手,既然你們沒有想要欺負本王妃,本王妃為何要殺你同伴?膽敢輕薄王妃,你們可知該當何罪?”
幾人一下不說話了。討公道歸討公道,可別把命給討沒了,劃不來。況且這幾個家伙在報案的時候完全不知葉宋是寧王妃,報了案才知道可那時已經晚了,這案子移交給大理寺審理,他們根本沒有撤案的權力。現在好了,硬著頭皮上堂作證,犯人是王妃,審凡人的是王妃的丈夫,誰敢亂說不要命啦?
一人求饒道:“大人饒命,小的并不知她、她……就是寧王妃呀!”
一直看戲的蘇靜開口笑問:“這么說,你是承認了你們有輕薄王妃之意了?”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葉宋頓了頓,又開口道:“如果真要一命一命地計較起來,我覺得我還救了幾條命呢。”
蘇宸公事化道:“此話從何說起?”
葉宋道:“如果我不殺人,讓他們幾個得逞了,事后我必要往上報一報的,可能名聲不太好聽,但不代表我會忍氣吞聲。到時候這些人統統免不了要一死。”她睥睨了幾人一眼,勾唇一笑,“如此說來,我不是救了你們么?”
蘇靜思忖道:“這邏輯有點奇怪,但我覺得有道理。”
葉宋又道:“啊對了,我自己都忘記把殺人的兇器丟哪里了,你們找到兇器了嗎?怎么不見大人呈上來?”
蘇宸道:“至今未找到兇器,仵作說乃刀具傷人致死,本王還要問你,刀具在何處?”
葉宋攤手:“我不知道啊,既然你們沒憑沒據,僅僅是靠嘴巴說,不足以信服人吧?我是個敢作敢當的人沒錯,但我說人不是我殺的你們又能怎樣?”幾人嚇傻了,很沒有底氣,葉宋又笑瞇瞇道,“一會兒堂審結束有種你們別走。”
“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啊!”
蘇宸又拍了一下驚堂木,堂上安靜了下來。蘇宸的情緒處于快爆發的邊緣了,他想草草結案就算了,頂多多關葉宋幾天,怎料葉宋死不悔改,一點認罪的情緒都沒有,還敢當堂恐嚇證人,真是夠了。
偏生蘇靜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葉宋唱雙簧,唱得又好。
蘇靜又點頭道:“嗯證據確實不足,這也有點道理。”
葉宋忍不住了,問他:“你敢不敢指出一句我沒有道理的話來?你不是陪審么,就這么沒主見?”
“有主見啊,當然有主見。”蘇靜賤賤地,然后不急不忙地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來,在手上悠閑地把玩,道,“我的主見不算主見,皇上的主見才算主見。寧王,接圣旨吧。”
不錯,他手上拿的赫然就是一卷明黃的圣旨。
蘇宸跪下接旨,蘇靜也懶得念直接就把圣旨遞給了他,道:“我聽寧王妃方才說過正當防衛,寧王妃睿智啊,竟與皇上的想法如出一轍。皇上有意修改當朝律例,關于殺人刑法,屬于正當防衛的,赦無罪。皇上有令,寧王審完此案以后即刻進宮,與刑部大臣共同商議修改此法條之事。”
賤,太賤了。這廝有圣旨早不拿出來,難道就那么喜歡看戲?
蘇宸將圣旨展開一看,不錯,大抵真是那么個意思。皇上要把后門開這么遠,他無話可說。但心里一萬個不爽。
沒得說了,這圣旨都下來了,葉宋就是想在牢里多呆兩天都不行。她扭頭對幾個***漢子陰測測地笑兩聲,最終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啊。
蘇宸將這鬧劇一樣的案子迅速結了,他看著葉宋泰然自若的面龐,很想知道葉宋到底有什么魔力,使得皇上摻和進來,賢王跟著也來瞎摻和。
蘇宸要命人把幾個***漢子帶出去時,不想他們死活跪著不肯起,自我懺悔總結道:“大人!寧王妃堅貞不屈敢與惡勢力做斗爭,是張六他動了歪心思他該死!小人恐懼之下做出誣告寧王妃這樣一類的事來,承蒙大人不予追究,但小人良心難安,求大人將小人收監反省思過吧!”
沒聽到剛才葉宋放的狠話嗎,有種出去別走。這一出去肯定是要遭她報復的,還不如在牢里蹲著安全,幾個月半年的,等到這事兒風頭過去了再出來也好,況且牢里還有吃有喝呢。
葉宋訝異道:“別啊,咱們出去還有賬沒算呢。”
漢子不住磕頭:“嗚嗚嗚求大人了!”
蘇宸眼風瞥了葉宋一眼,冷聲道:“收監三月。”
葉宋笑瞇瞇地蹲下,在一個漢子旁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拍得他一個哆嗦,聽葉宋道:“那咱三個月后見。”
漢子一聽,立馬又哭:“大人!三個月怎么夠,小人反省思過起碼要一年啊!”
蘇宸十分大方,居然一口就答應了:“收監一年。”
走出大理寺的大門時,天邊的日光淡得只剩下一層薄如蟬翼的金。她身上穿的還是一身樸實的平常婦人穿的厚棉襖。身后響起了懶散的腳步聲,葉宋沒有回頭,很快卻有一件披風從背后披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