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在草叢了蹲下,看著從益州城出來的方向正極速跑來兩三匹馬,待到跑得近些了,葉宋透著夜色看他們的模樣尚且還模模糊糊,他們便主動先行停了下來。
隨后馬上一人指著地面,一直指向那樹林,用著只有劉刖才有的獨特的斯文而冷靜的聲音分析道:“馬蹄在這里就沒有了,這片樹林很適合藏身。一會兒南瑱的大軍一定會返回,我們不能跟他們狹路相逢。二小姐也一定是帶人躲進了這片樹林里。”
話音兒一落,葉宋便拂開雜草,站了起來。白玉眼尖,一眼便看見了葉宋,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指著葉宋道:“那可不就是二小姐。”一陣風(fēng)吹來,白玉趕緊抱緊自己,哆嗦了一下,“媽的,太冷了!”
葉宋這才注意到,幾人都是渾身濕淋淋的。現(xiàn)在這個時節(jié),當(dāng)然會冷。樹林子里的人聽到了響動都紛紛出來迎接,葉宋走到幾人面前,道:“總算是回來了。怎么濕成了這樣?”
白玉多有感慨道:“我們順著護城河游出城的,一路上有驚無險。”
葉宋點點頭道:“你們沒事就好。”不等她吩咐,兄弟們有可以脫下的干衣服的都脫下來給劉刖等人換上,葉宋看了看只有三個人回來,不由問道,“還差一人呢?”
劉刖默了默,道:“那個兄弟為了引開敵兵,犧牲了。”
葉宋道:“這里多說不得,先進林子再說。”
幾人把馬牽進了樹林子里,劉刖回頭看了看滿地錯落的馬蹄印,葉宋知他所想,便又命人趕緊用樹枝把路面上的馬蹄印撫平。隨后所有人都待在林子里不出聲,這時間卻是將將好,劉刖他們剛一回來不久,外面就傳出了很大的動靜,似有人大規(guī)模移動的聲音。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南瑱的軍隊回益州了。
南瑱的軍隊趕得急,只顧著回去解救益州,完全忽略了周遭的環(huán)境,也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葉宋他們的存在。白玉趴在葉宋身邊,道:“若是我們有足夠的兵馬,定殺出去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葉宋也覺得有些可惜,道:“關(guān)鍵是我們沒有那么多的人馬。”
待南瑱的軍隊匆匆行過之后,葉宋等人在樹林里再等了一陣,沒再聽到有任何動靜,于是大家才紛紛整隊,走出樹林,往柳州城的方向回趕。
他們雖然沒有損耗南瑱的多少兵力,但起碼燒了南瑱的糧草,這就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一路上,大家都沉浸在短暫的勝利的喜悅當(dāng)中,白玉更是和大家講起他們偷偷潛入南瑱軍營,將事情的經(jīng)過都說得詳細(xì)暢快。
只有劉刖和陳明光,一左一右跟葉宋并排走在一起。劉刖道:“據(jù)我所知,南瑱太子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物,此回二小姐惹了他,往后一定要加倍小心。”
葉宋瞇著眼看著前方的渺渺的路,略有些感慨有些饒有興味地說道:“他曾是蘇靜的手下敗將,將來也一定會是。只是那個南樞,幾年不見她也還是一樣的美麗動人啊,要是蘇宸也來了這邊的話,一定會非常有趣。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即將到來的會是怎樣一場好戲了。”
劉刖道:“聽二小姐這話,好似到了這里不會遇上南樞一樣。既然二小姐沒有想到有此相遇,又何必要帶上包子小兄弟呢?”
葉宋半瞇的眼睛看過來,道:“你知道我?guī)О觼淼挠靡猓俊?
劉刖斯文地笑了笑,道:“還請二小姐諒解,劉某不會在不知道一個人底細(xì)的情況下還放任他留在二小姐身邊亦或是留在軍營里。劉某若是直接問二小姐,未免顯得太失禮,只好自行去打聽并了解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葉宋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那你都說說,你還知道些什么真相?”
劉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要是他真的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說給葉宋了,一定不會有好果子吃,因而低咳了兩聲,道:“實際上劉某并不是一個愛打聽別人八股是非的人,必要的事情才會去查清楚,所以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葉宋沒有跟劉刖計較。
一旁的陳明光一直沉默,安靜地聽著葉宋和別人的對話,他能感覺得到葉宋和他們的愉快相處,有時候他也很向往這樣,可以和葉宋自由自在地說話,可以和她也像這樣相處。陳明光會忍不住偷偷地偷看葉宋,只匆匆看見她輪廓線條流暢的側(cè)臉便又飛快地移開。
只不過不管怎么樣,只要她安然無恙便好。
這是此次陳明光跟隨著南下的唯一目的。不光光是因為蘇若清對他的命令,也是他自己內(nèi)心里的聲音。
葉宋豈會注意不到陳明光的視線,忽而偏過頭來,逮個正著,與陳明光的視線在空中對撞。陳明光躲閃不及,露出十分尷尬的表情。
葉宋對他真誠地笑道:“陳大人,之前在益州城的時候真是謝謝你。”
陳明光木訥道:“二小姐不用客氣,都是在下應(yīng)該的。”
葉宋悠悠拉慢了語調(diào),說道:“陳大人不是讀書人而是習(xí)武之人吧,劉刖這家伙騷包地自稱劉某尚且還說得過去,你一個習(xí)武之人也文縐縐地自稱在下,不覺得太別扭了嗎?”
陳明光有板有眼地道:“那二小姐不也是一直稱呼在下陳大人嗎?”
葉宋愣了愣,隨后笑了起來,道:“陳明光,腦筋轉(zhuǎn)得夠快的啊!”
劉刖很無辜地膝蓋中了一箭,道:“二小姐能不能在說教的時候不要拖累上劉某?”他看了陳明光一眼,見陳明光嘴角也浮現(xiàn)出絲絲笑意,但依舊不是放得很開,便又道,“陳大人較之以前相比,的確是沒有什么變化,很實在。從那年武招開始,劉某便覺得陳大人興許不適合在朝做官。”
陳明光一愣,道:“劉軍師此話怎講?”
劉刖道:“陳大人不僅僅是文縐縐,還不夠狡猾。做官實在者要么位高權(quán)重例如大將軍,要么老謀深算如李相,否則都不適合官場。但實際上,陳大人卻做得很好。”
葉宋便道:“興許時代不一樣了呢,大將軍和李丞相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朝廷正是需要像陳明光這樣務(wù)實的人存在。”
隊伍正往前走著,天色又亮開了些許。他們已經(jīng)走過一半的路程,離柳州城不足二十里。這時前方又跑來一隊人馬,讓葉宋的隊伍隱隱提高了警惕。因為不知道是敵是友,盡管絕大多數(shù)可能是友,但還是不得不防。
后來,對方似理解他們的遲疑,便有一桿北夏的戰(zhàn)旗被舉了起來。上面的北夏字樣恢弘大氣,迎著晨風(fēng)飄飄洋洋。天邊泛起了朝霞的金紅色,像是正醞釀著一桶彩墨,即將潑灑整個天空。
葉宋的隊伍都興高采烈了起來。葉宋驅(qū)馬走在最前面,依舊是不緊不慢,但勾起的嘴角依稀有了明暖的笑意。
對方騎馬奔在最前面的人,墨發(fā)飛揚,眉飛入鬢,雙眸璨若朝霞。他銀冷的盔甲上沾滿的血跡,都未來得及擦洗,盔甲下是一襲紫衣,衣袍迎風(fēng)而翻飛。
劉刖亦是微微笑道:“賢王來接應(yīng)我們了。”
沒錯,那便是蘇靜。
葉宋笑著說道:“已經(jīng)快近柳州了,他這樣來完全沒有必要。”
金紅色的霞光渲染了天際。遠(yuǎn)方是重巒疊嶂的山影,但也仿佛快要遮擋不住即將破土而出的朝陽。忽然,似一只七彩的琉璃球跌碎在了地上,一縷光芒從兩山之間的凹陷處迸出,如琉璃球一般摔出了萬丈光芒。
天地萬物緩緩蘇醒。
葉宋眼角溢著光,視線有些恍然。她只看見前方有一道影兒,眨眼了功夫就到了跟前。時間霎然凝滯,仿佛回到從前,她記得不是太清楚,但卻在什么地方見過這樣絢爛的朝陽和人。
蘇靜驅(qū)馬在葉宋面前,馬兒興奮地粗哼著,甩著長長的尾巴,在跟葉宋的馬兒赫塵打招。
對于蘇靜來說,一夜的時間太過于漫長。直到他此時此刻真真切切地見到了葉宋,才覺得這夜已經(jīng)過去了。他微微有些氣喘,呼出的氣息夾雜著涼涼的晨霜,停頓了半晌才啞聲道:“去了一整夜,我放心不下,就出來看看。沒事就太好了。”
葉宋愣了愣。她這才想起,身為軍隊主將,蘇靜是不能夠隨隨便便出城的。他是城里軍隊的主心骨,是指揮他們行動的大腦,萬一要是在城***到了危險,就得不償失。
葉宋道:“我說過不會有事的。賢王這般輕率地出城,不覺得有欠妥當(dāng)嗎,出事了怎么辦?”
蘇靜笑瞇瞇地,葉宋嘴上說得方方正正,但他總覺得葉宋是在擔(dān)心他的安危,不管之前是不是有欠妥當(dāng),但此刻他的心里感到十分妥當(dāng),恢復(fù)了往日的閑適姿態(tài),有點耍無賴地說道:“就出來一會兒不會有什么事的,我們現(xiàn)在就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