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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唇亡了

觥籌交錯的酒宴上,幾個藩王醉得東倒西歪。

遼王湯兆武一手抱著一個豐腴的舞女,那舞女為遼王斟了酒,邊柔若無骨地癱在他懷中,邊親手將酒喂至遼王口中。

“我看哪,這老四,八成得玩兒完!”一旁的齊王僅僅是微醺,大著舌頭嚷嚷著。

“呵,皇上的意思還不明顯啊,這擺明了是準備拿他老四開涮哪!”對面魯王接道。

“他湯兆隆打小就不是啥善茬,仗著有太子和那張達撐腰,嘚瑟得很哪!”齊王扭頭面向遼王湯兆武,“我還記得,老五小時候就被他欺負得不輕,哈哈哈。”

遼王并不接茬,只是暈暈乎乎地被舞女一杯一杯灌酒。

“可不是,當年那湯兆隆還讓老五給他當馬騎,老五打不過他,嚇得褲子都濕了,哈哈哈哈。”

酒宴上爆發了一陣哄笑。遼王推開懷中的舞女,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你……你湯兆隆算……算個屁啊!”

遼王指著前方道,仿佛湯兆隆正站在他的面前。

“你他媽以為打勝了幾場仗這皇位就是你的?我呸!”遼王憤恨地啐了口唾沫,“也不看看你那婊/子娘是什么身份。不過是被孟太后養了幾年,還他媽真當自己是嫡子了?”

藩王們再次大笑起來,一個個鼓著掌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齊王也晃晃蕩蕩地站起來,扯住遼王的衣袖,“五弟對那臭小子還真是仇深似海啊。待皇上將那湯兆隆逮捕入獄后,你剛好報那一箭之仇啊!”

遼王紅著臉站在原地傻笑起來。

就在這時,大殿的門被“咚”一聲砸開了。

一個身著華服錦袍,面如冠玉,儒雅俊秀的青年帶著一群護衛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眾藩王們剛準備發怒,但看清來人后,便將怒火重新吞回了肚子里去。

“喲,這不是燦之老弟嘛!”齊王迎上前去,諂媚地笑道。

那俊秀的青年正是鐘祖槐(西惜)的哥哥鐘祖燁,字燦之。他在幼年時期曾為太子伴讀,同當年的太子,也就是當今圣上情同手足。現任翰林院庶吉士,雖說按照常理,割據一方的藩王們是不該將一個庶吉士放在眼里的,然而這位庶吉士卻是皇上身邊的頭等心腹。

所以,藩王們是萬萬不敢得罪他的。

那鐘祖燁冷冷地瞥了一眼齊王,雙手一抻展開一卷圣詔:“皇上有令,逮捕罪臣湯兆武,欽此!”

語畢,身后一群護衛軍就沖上前去拿下了喝得暈暈乎乎的遼王。

藩王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看到遼王被那群訓練有素的護衛軍壓制住了。齊王嘴角抽了抽,指著遼王道:“燦之老弟啊,這……這是怎么個說法?”

“哼,湯兆武身為藩王,非但不體恤國計民生,反而窮奢極欲,在其封地克扣糧餉。然而,他罪該萬死是因為——”

鐘祖燁頓了一頓,踱步道遼王面前,倨傲地俯視著他:“私通南魯余孽,企圖篡奪皇位!”

聽到這話,遼王的酒醒了大半,他驀然睜大了雙眼,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臣沒有啊,冤枉啊,冤枉啊皇上!”

其余的幾個藩王聽到這番說詞,都不敢上前為遼王說話了,紛紛垂手站在一邊,旁觀著這一切。

“冤枉?”鐘祖燁嘲諷一笑,“當年先皇賜予你六十萬精兵,派你去攻打南魯,那南魯聯合匈奴軍不過也就十幾萬人,你又為何大敗而歸?”

“那是罪臣無能,罪臣無能啊!但何來私通南魯之說啊?”

“馮剛。”鐘祖燁朗聲喊道,這時,屋內眾人的視線紛紛集中到一個窩在角落的男子身上。

那是一個雙目凹陷的中年男子,他佝僂著背從角落走了出來。他是遼王湯兆武的貼身侍臣。

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皺巴巴的書信,雙手顫顫巍巍地遞與鐘祖燁。

鐘祖燁接過那信,將它置于湯兆武面前。只見那信上赫然寫著幾個大字:“多謝遼王慷慨相助,待我南魯有朝一日重奪江山,高權愿與遼王二分天下。”

湯兆武臉色瞬間變得通紅,接著變成青色,最后變得慘白慘白。

他目眥欲裂地看向馮剛,想要撲上前去將他撕個粉碎,卻被侍衛們按住動彈不得。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卻又突然萎蔫了下來。

他平靜地看著鐘祖燁,口中緩緩吐出幾個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鐘祖燁神色不變地與他對視了兩秒,喊道:“押走。”便轉身離去了。

馮剛眼睛鬼鬼祟祟地轉了轉,飛快地上前跟上了鐘祖燁的步伐。

待行至一處空曠的平原,鐘祖燁停下腳步,笑著拍了拍馮剛的肩膀:“你可為冀國立了大功了哈,圣上教我一定要給你些許賞賜。”

馮剛也笑了起來,露出兩顆碩大發黃的門牙,凹陷的眼睛中流露出貪婪的渴望。

鐘祖燁向身后的侍衛使了個眼色。倏地,寶劍出鞘,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登時血濺三尺,馮剛人頭落地。

那滾落在地的人頭仍然大大地睜著眼睛,呈現一種從欣喜向驚訝轉變的狀態。

馮剛的鮮血濺了鐘祖燁一身,染紅了他的一襲白袍,一朵朵盛放的血花像極了來自地獄的曼珠沙華。

鐘祖燁嫌棄地聞了聞自己的衣袍,飛起一腳踹在那個砍人的護衛腹部:“你他媽殺人不會看著點?老子好端端的衣裳都被你糟蹋了!”

那侍衛捂住劇痛的腹部跪倒在地:“大人恕罪,是屬下不長眼,屬下該死!”

鐘祖燁煩躁地揮了揮手:“滾,別再讓我看到你。”

那人知趣地回到了隊伍的后排。

鐘祖燁被衣袍上的血弄得十分不自在。他是一只驕傲的花孔雀,在眾人面前,他永遠都是體面的,華麗的,一絲不亂的,他還會在腰間掛上裝滿花瓣的香囊,以至于當他走動起來時,會帶動陣陣香風。

而他最不能忍受的,莫過于有人毀了自己那份體面。想到這里,他氣得一腳踩上馮剛的人頭,在地上碾動著,直至把馮剛的兩個眼球碾了出來。

***

自從阮詩萍走后,這王府倒是清凈了不少,可是湯兆隆卻好端端的犯起了頭痛病來。

這頭痛就像風一樣,時有時無,時輕時重,攪得他晚上睡不好,白天吃不香,連他的寶貝鸚鵡福貴都許久未曾被他“臨幸”了。

請了幾個大夫來看,可大夫都說王爺身體十分康健,根本啥毛病都沒。于是意思著開幾服藥吧,結果湯兆隆喝了一點用都沒有。

西惜見自家夫君整日整夜被頭痛折磨得不得安生,幾天之內就消瘦了一圈,也是十分的心疼。

她也沒有法子,只得把湯兆隆的腦袋摟在懷里,輕輕幫他按摩著太陽穴。這個時候,湯兆隆的頭痛仿佛就緩解了一些,有時甚至會在西惜膝頭沉沉睡去。

這天,胡管家神神秘秘地對西惜說:“王妃啊,老奴看王爺這病啊,八成是中邪了!”

“我呸,休得胡言亂語,好端端的中甚子邪?”

“哎喲喂,”胡管家的胖臉皺了起來,“王妃您還別不信,這王府怕是混進了不干凈的東西,照老奴說啊,請個大仙兒來做做法,王爺這病包好!”

回去后,西惜把這事兒當笑話給湯兆隆講了,結果湯兆隆卻沒笑,只是按著腦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西惜也停下不笑了,推了他一把:“怎么著?難不成你也信他的鬼話?”

湯兆隆慢慢地轉頭看向她:“那就請個大仙兒來吧,沒準還真是個法子。”

西惜無話可說了。她沒那個閑心給古人做唯物主義的思想普及,她想,既然他們信,那就由著他們吧。

就這樣,在某個黃道吉日,王府里迎來了五個道士。

西惜看到那些道士,心想這“大仙兒”倒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古怪瘋癲,個個看起來清瘦脫俗,甚至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湯兆隆慵懶地坐在那里,雙腿交疊,一只手撐著太陽穴輕輕按壓著。

那些道士拿出一沓黃符,把王府張貼個遍。他們在案臺上點了一排香,其中一位看起來年紀最長的道士一手揮舞著拂塵,一手變換著千奇百怪的手勢,口中“嘰里呱啦”地念著咒語。

“驅邪儀式”進行了許久,西惜百無聊賴地坐在那里,法事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感到幾分新奇,可是如今只覺得昏昏欲睡。

湯兆隆的眉頭越鎖越緊,那道士念的咒語讓他心緒不寧,他甚至覺得那群道士不是來驅邪的,是來催他的命的。

就在湯兆隆忍無可忍,準備立馬掀桌子發飆讓他們滾蛋的時候,他聽到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叫了聲“王爺”。

他回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瘦干癟的臉龐。那人眉毛寡淡,眼皮下垂,將眼睛堆成了三角的形狀。湯兆隆認得他也是被請來的五個“大仙兒”之一。

“道長可有事?”湯兆隆覺得那張臉不甚美觀,于是便不盯著看了,轉過頭去裝作看法事的樣子,問道。

“恕貧道直言,這法事就算再做個十年八載,王爺的病怕是也好不了!”

“此話怎講?”湯兆隆將視線重新移到那張不美觀的臉上。

“王爺的頭痛之病乃心病也。”

“哦?”

“王爺可愿聽我一言?”

“道長請講。”

那道士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三角眼被擠成了一條縫。后來,湯兆隆每每回憶起這個笑容,都會感嘆那絕對是陰謀得逞的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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