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無人的深夜, 湯兆隆獨自徘徊在迎香樓下的望月亭中。他手里緊緊攥著顧瑤扔給他的字條,他不知道顧瑤在玩什么把戲,他也深知不該隨意信任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尤其是這女子還是皇帝的寵妃。但他心中隱隱有一個聲音, 驅使著他來到這里赴約。這么多年來, 這個聲音時常會在他的耳邊響起, 但他從來都不敢正視它。
在湯兆隆等得不耐煩, 準備離去之時,迎香樓中出現了個窈窕的身影。黑暗中,湯兆隆看不清顧瑤的表情, 只能看到她扭著胯向自己款款走來。
那女子在湯兆隆身前站定。她身著散花百褶裙,少了幾分酒宴上的妖艷, 平添了一股溫良賢淑的味道。只是那領口大大地張開, 露出一片冰肌玉骨。她微微欠身, 嬌聲道:“奴家見過王爺。”
湯兆隆別過臉,不去看她脖頸處白得晃眼的風光:“你喚我前來, 所謂何事?”
“奴家有寶物想獻給王爺。”
“寶物?”
顧瑤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畫,雙手遞給湯兆隆。
湯兆隆不接,只是冷冷地看著顧瑤:“這是何物?”
顧瑤鮮紅的唇勾了勾,壓低了聲線說:“這是京城的軍事分布圖。”
湯兆隆心頭劇震, 用一種驚懼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奴家猜測, 這圖對王爺一定大有用處。”
湯兆隆掌心里全是冷汗, 他悄無聲息地握緊了拳:“你這是什么意思?本王又不住京城, 怎會需要這種東西?”
“現在用不到, 不代表以后用不到。就像王爺和皇上,現在兄友弟恭, 君君臣臣,可以后的事兒,誰知道呢。”
湯兆隆瞇起了眼睛,嘴角上揚了一下。顧瑤仍然雙手捧著羊皮卷,抬眼狡黠地看著他。
良久,湯兆隆緩緩地抬手接過了羊皮卷,揣入了自己的懷中。
顧瑤笑了:“王爺果真是個聰明人。今天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王爺放心,奴家絕對不會說漏嘴的。”
“但愿如此。”
顧瑤突然伸出嫩蔥一般的纖纖玉指,撫上了湯兆隆的臉頰捏了一把。湯兆隆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吼道:“你做什么?”
“哎喲,你抓痛人家了,好不懂得憐香惜玉!”顧瑤跺了跺腳,嬌嗔道。
湯兆隆嫌棄地甩開她的手。
“哼,奴家自入宮以來,每天都對著那個病懨懨的臭男人,今兒好不容易見到了俊朗非凡的王爺,怎能不心動。不知王爺可否愿同奴家共度良宵?”顧瑤邊說著,邊湊近湯兆隆,雙臂攀上湯兆隆的胸膛。
湯兆隆頓覺一陣奇絕詭異的香氣直沖腦門,沖得他頭暈目眩,眼前發黑。他感受到顧瑤的手指鉆入他的衣領,如毒蛇一般冰冷滑膩。他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把顧瑤推開,慌亂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顧瑤被他推到在地,褶裙向上撩起,露出一片白花花的大腿。湯兆隆呼吸紊亂,面色潮紅,他不敢再看,疾步離開了。
顧瑤伏在地上,露出了個嫵媚又陰森的微笑。
湯兆隆到家之時,見房內一片漆黑,便以為西惜已經睡下了。他躡手躡腳地走進臥房。沒成想還沒踏進房門,一只鴛鴦枕頭就沖著他的腦門飛了過來。
湯兆隆頭往旁邊一側,那枕頭正好砸在他身后的雕花木門上,發出悶悶的響聲。
西惜陰陽怪氣地說道:“喲,還知道回來呢。”
湯兆隆只得走進去賠笑臉:“這可不得回來嘛,不回來我睡哪啊。”
“你哪兒不能睡啊?睡窯姐兒的床上都成。”
“嘖,你這是哪兒的話,為夫還犯得著去找窯姐兒?”
西惜從床上爬起來,噔噔噔跑到他身前,拎起他的衣襟湊到臉前使勁嗅了嗅。再將他推開,不輕不重地給了他一耳光:“我呸,你臭死了,一股惡心的脂粉味兒,還敢說沒去找窯姐兒?嗷,可能真沒找窯姐兒,而是睡了你哥的老婆!”
湯兆隆這好端端的又挨了一耳光,火氣也上來了。合著他一介藩王到了京城凈挨巴掌了:“你有完沒完啊,跟吃了一掛爆竹似的整天噼里啪啦。”
西惜瞪圓了眼睛,舉著拳頭“咚咚”砸了兩下他的胸膛。這砸下去的力道一點都不小,愣是讓湯兆隆疼得齜牙咧嘴直吸冷氣兒。
西惜轉身撲回床上裹進被子里,嚶嚶哭泣起來:“我他媽造了什么孽攤上你這么個玩意兒?我媽從小就給我說,找對象別找長得帥的,不靠譜,我當時還不信,現在可后悔死我了。”
湯兆隆也很委屈,他看得出他的王妃很生氣,但卻不明白她在氣什么。在那酒池肉林般的酒宴上,他可沒碰任何雌性生物一根指頭。他不知道西惜為什么說“后悔”,他想他還后悔呢,他兄弟們各個三妻四妾,而他自從娶了西惜后,想摸只母貓都得三思。
西惜接著說道:“我當初就不該救你,讓你死了好。你死了我就能回去見我爸媽了,我好久沒見著我爸媽了,都快忘了他倆長啥樣了……都是為了救你,要不我早回到家了……”
湯兆隆更是一頭霧水,但從她支離破碎的話語中,判斷出她可能是想娘家了。他強壓下心底的怒火,走過去抱住把自己裹得跟蠶繭似的人。
“你不是見著你哥了嗎,沒向他打聽爹娘的情況?哎,甭哭了,你要真想見你爹娘,回來為夫陪著你去鐘家登堂拜見岳父岳母,你看成不?”
“我想見的不是這個爹媽……你……你不懂,我不跟你解釋了……”
湯兆隆確實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不過也確實沒怎么渴望聽懂。他只當西惜已經原諒他了,蹬掉了鞋,扯開被子就要往里鉆。
西惜把被子摟緊,不讓他鉆進來:“我不跟你一床睡,受不了你身上那味兒。”
“哎,你怎么又來了……你能不能消停會兒,明兒還得進宮呢。”
“成,那我去別屋睡。”西惜從被子里爬出來,趿拉上鞋就要出去。
她剛站起來,就被湯兆隆撈過來按在了懷里:“別跟我在這兒鬧,信不信我揍你?”
“你揍啊,你打死我吧,這日子沒法過了,和離吧湯兆隆,咱倆和離吧!”
湯兆隆一聽這話,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他掄起巴掌直想揍她,但又不忍心下重手。便輕輕在她臀上扇了一巴掌。
西惜“哎喲”一聲,捂著臀羞紅了臉,幽怨又警惕地盯著湯兆隆。
湯兆隆把她扯過來,丟到床上,裹上被子,磨著牙說:“你他媽下回再敢跟我提這茬,我揍你頓狠的。睡覺!”
說罷,便不管不顧鉆進被子里,背對著西惜,呼呼大睡起來。
西惜看著他的后腦勺,恍惚了起來。她想她這輩子可能就栽在湯兆隆這兒了。她就這樣盯著他后腦勺盯了一夜,直到太陽跟個蛋黃似的從東邊兒冒了頭,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早晨湯兆隆醒的時候,見西惜還在四仰八叉地睡。他無奈地把撘在自己身上的腳丫子弄下來,替那人掖了掖被子,就爬起來進宮上朝去了。
路過迎香宮門口的時候,他發現顧瑤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那閣樓之中,遠遠地注視著他。湯兆隆低著頭逃避她的目光。
朝堂之上,一群大臣們唾沫星子橫飛地慷慨陳詞著。湯兆隆在一邊兒站著昏昏欲睡,迷糊地聽到他們好像在爭辯治理南方洪澇的措施。有人說要堵,有人說要疏。湯兆隆不想考慮這廢腦子的事,總之他的景平這幾百年來還未曾發過澇災。
這時,皇帝陛下點名了:“老四,你怎么看啊?”
湯兆隆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什么他怎么看,他根本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眼見就要冷場,站在一旁的鐘祖燁跨前一步,朗聲道:“臣以為,治理洪災,宜疏不宜堵。當年鯀禹治水,興修溝渠,疏通水利,非但解決了洪災,還振興了農業。陛下何不效仿夏禹之策?”
待鐘祖燁說完后,湯兆隆趕緊跟了句:“臣附議。”
鐘祖燁回頭瞥了湯兆隆一眼,這一眼讓他極不舒服,直想把那對烏溜溜的大眼睛挖出來,給他府上胡管家孫子當彈球玩兒。
皇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湯兆隆看他皇兄那心不在焉的樣子,心想八成他也沒聽進去,凈在這兒渾水摸魚呢。
退朝后,湯兆隆又被皇帝請到了書房。皇帝和和氣氣地請他坐下,還讓太監為他沏了茶。湯兆隆內心惴惴不安,他知道皇帝找他肯定不是為了敘舊喝茶的。
只見皇帝陛下語重心長地開口道:“兆隆啊,你說朕可曾虧待過你啊?”
湯兆隆登時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皇上待臣弟恩重如山,何來虧待之說?”
皇帝喝了口茶,突然變了臉色。他嘩地站起來,“嘭”地把茶杯雜碎在地。他顫顫巍巍地指著湯兆隆,發怒道:“狼心狗肺的東西,居然敢偷偷養兵企圖謀反?來人,給我拿下!”
剎時間,書房里沖進一群護衛,舉著尖槍對準了湯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