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阮斌死后, 阮詩萍的精神狀況就時好時壞的。她開始整日整日地呆坐在房內,眼神空洞地注視著窗外,一動不動。西惜每回去看她, 她都是這副呆呆傻傻的模樣, 仿佛靈魂已經死去, 徒留下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這天, 她突然說了句話。她對西惜說:“嫂子, 我想去外面轉轉。”
西惜激動地扶住她的肩,手指微微顫抖著。
“表妹想去哪?嫂子……嫂子帶你去……”她激動到話都說不利索,因為這時阮詩萍這么久來第一次開口說話。
“去太和湖邊兒吧, 那兒風光好。”
“成……嫂子陪你……”
阮詩萍站了起來,但是眼神還是一片空洞。
西惜挽著阮詩萍的臂彎, 在太和湖邊溜達著。她還記得, 當初她們在景平的大街上逛的時候, 還是阮詩萍挽著她,當時她還很不待見這個表妹, 而表妹卻像個牛皮糖似的黏在她的身上,趕都趕不走。而如今,表妹已經不會主動挽她的手臂了,也不會再蹦蹦跳跳地向她撲過來,沖入她的懷中了。她此刻就像一具睜著眼睛的尸體, 西惜拉著她去哪, 她就去哪。
“李彪這些日子去哪了?為何我從來沒見過他?”阮詩萍又開口了, 她注視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陽光投射在她的瞳孔中, 灼灼閃爍著,給她蒼白的臉色添了幾許生氣。
“他帶兵平亂去了, ”西惜不再對李彪的消息閉口不談,若是那李彪能治好表妹的癔癥,就算他倆真的要私奔,她也就由得他們去了,“約摸著也快回來了。等他回來了安排你們見一面兒?我記著你們在王府的時候玩兒得挺不錯?”
阮詩萍搖了搖頭,嘴角卻勾了一絲笑意:“不見了,我們再見面又像個什么話。我都是有婦之夫了,也不怕落人了話柄。”
西惜被噎了一下,便也不說話了。阮詩萍的目光又空洞起來,飄忽忽地注視著湖面。西惜也陪著她放空眼神,感受著習習涼風的吹拂。
“嫂子。”阮詩萍又開口了。
“欸小祖宗,你又想去哪啊?”西惜趕緊應道。
阮詩萍伸出粗短短的手指頭,指了指不遠處的灌木叢:“那只蝴蝶好漂亮。”
“蝴蝶?”西惜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哪有蝴蝶啊?”
“呀,它飛遠了。”阮詩萍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西惜看著她,心生不忍:“這樣吧,我們一塊兒去那邊兒看看?”
阮詩萍搖了搖頭:“我不想動,嫂子,要不你替我抓回來吧。”
西惜嘆了口氣,心道她心情不好,我不跟她一般見識,就由她差使一回吧。
“那你可在這兒乖乖地等著,嫂子馬上就回來。有什么事兒你就大聲叫,這附近都是護衛。”
“我知道了嫂子。”
西惜摸了摸她的頭,便一頭扎進了那叢棺木,開始為小祖宗尋找蝴蝶。
她在那從灌木中鉆來鉆去,倒是瞧見了幾只蝴蝶。結果那蝴蝶動作靈敏,身手矯捷,她愣是一只都沒有抓到。她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之人,這么一搞,更是氣得直跺腳。她揉了把亂蓬蓬的頭發,準備放棄行動。
她踏出那叢棺木,正醞釀著向小祖宗道歉,結果卻發現湖邊空蕩蕩的不見一人。
“詩萍,詩萍,表妹……”她扯著嗓子喊了兩聲,結果回應她的只有一顫一顫的湖面。她心中一股不好的預感升起。她趕緊喊道:“來人,快來人啊,詩萍她掉湖里了,快來救救她啊!”
聞聲,一群護衛從四面趕來。西惜哭得一抽一抽地講明了情況,幾個通水性的人“噗通”“噗通”地跳進湖里救人。
傍晚的時候,幾個人從水中抬出一具已經僵硬的尸體,西惜一見到那尸體,便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地下倒去。身邊的丫鬟趕緊攙扶住她。她緩過勁兒來,踉踉蹌蹌地走上前看著阮詩萍泡得有些腫脹的尸體,控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嚎了起來。
阮詩萍的葬禮這天,李彪回來了。
他紅著眼眶注視著白花花的靈堂,不管不顧地咆哮了起來,如同一只喪失幼崽的母獅,聲聲如同啼血。
末了,他緩緩扭過頭,緊緊盯住坐在一邊的湯兆隆。
“是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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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兆隆沒有說話,也沒有生氣,就那樣冷冷地看著李彪一系列瘋癲的舉動。
李彪反了。
他靠著湯兆隆賜給他的令牌,控制了京城的軍隊,營救出被關在天南宮的太上皇,打著“捉拿叛賊”的旗號,逼著湯兆隆退了位。
湯兆隆坐在龍椅上,看著對著自己的利劍。他波瀾不驚地笑了一下:“李彪,朕果真沒有看錯你。”
李彪面無表情地看著皇位上的男人。
“你還記得嗎,你同朕第一次打仗歸來,朕問你什么來著?朕問你,萬一有一天,你背叛了朕,朕該如何是好呢?”
整個宮殿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告訴朕好嗎?朕該如何是好呢?”
李彪低頭冷笑了一聲:“如何是好?那你就去死好了。”
湯兆隆愣了一兩秒,隨即便哈哈大笑起來,他邊笑邊鼓掌:“妙,這回答真真是妙極了!”
李彪抬起頭來,用一種疑惑的目光審視著湯兆隆。湯兆隆慢慢停止了笑聲。李彪對手下命令:“來人,把逆賊湯兆隆抓起來!”
士兵一擁而上,將湯兆隆押了下來。湯兆隆的發冠脫落,烏黑的長發散落在肩上,看起來好不狼狽。
湯兆隆就這樣被關押了起來,和他囚禁湯兆文不同,他是真的被關入了大牢。
湯兆文再次登上了本屬于他的皇位。湯兆隆被定于十月初五處斬。西惜向皇帝表達了想跟湯兆隆關在一起的心愿,皇帝應允了。
在牢獄之中,湯兆隆披頭散發地坐在地上。當他看到被押送過來的西惜時,眼睛亮了一下。
西惜進入牢房中,在湯兆隆驚異的目光下,大喇喇地往地上一座。
“你……他們為何要把你抓進來?”湯兆隆有些焦急地問。
“你不知道呢犯的是誅九族的罪嗎?”西惜有心逗他,便這樣說道。
湯兆隆頹然仰靠在墻上,嘴唇翕動著,卻沒說出一個字。
西惜“噗嗤”笑了一聲:“我逗你的,看把你嚇的,我專程進來陪你的。”
湯兆隆回過頭來,有些嗔怒地看著她:“你沒病吧,好端端的,進這里面受罪做什么?”
西惜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嘟了嘟嘴:“我有病,我腦子有病,偏要黏在你身邊兒。”
湯兆隆還想再數落她幾句,但話到嘴邊,就又咽了回去。他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總之我也是將死之人,你……也陪不了我多久了。”
西惜垂下了眼簾,她兩手糾纏著自己身前的衣襟。良久,她咬了咬牙,緩緩開口道:“阿隆……我有一事相告。”
湯兆隆斜著眼瞄了她一眼:“你說。”
“你可否記得,我對你說過,我的所作所為絕對沒有害你的意思,即使是我說的謊言。”
湯兆隆點了點頭。
“我……我其實是穿越過來的……唉,不是,就是……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湯兆隆輕笑一聲:“你看你,又開始說胡話了。”
“這是真的,”西惜爬到湯兆隆邊上,握住他的手背,“我是從未來的世界穿越過來的,帶著任務穿越過來的。”
“任務?”
“阿隆,我不想傷你,但現在也只能告訴你。其實這皇位命中注定就不屬于你。”
“……”
“在我的那個時代,史書上記載的皇帝就是你的皇兄湯兆文啊!”
“……”
“而時空系統不知出了什么差錯,歷史發生了錯亂……讓你……當上了皇帝,”西惜抬起頭,直視著湯兆隆的眼睛,“我此次前來的目的,正是阻止你當皇帝。”
“……”
“現在我的目的達到了,我也可以回去了。”
湯兆隆伸手抹了把臉,表情有些扭曲,又有些僵硬:“就是說,你要走了,是嗎?”
“是,但不是我一個人走,我想帶你一起走,我們一起回我的那個時代生活吧!”
湯兆隆一把甩開她的手:“你開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西惜嘴唇顫了顫,又試圖去拉湯兆隆的手,卻被他躲開。
“阿隆,我求你跟我走吧,我們就算待在這里,也是難逃一死啊!”
湯兆隆背對著她側身躺下,不再理睬她了。
西惜把自己整個人靠在墻上,內心滿是酸楚的疼痛。
接下來的幾日,他們都在這牢獄之中度過。西惜的身體也每況愈下。她總是雙目失神地躺在地上,有時候會靜靜躺下淚水。湯兆隆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卻也沒有理會。
這日,湯兆隆覺得二人在這樣冷戰下去也不是辦法,總歸是馬上要陰陽兩隔的人,還是需珍惜下最后的時光的。
他推了推躺在地上的女子,甕聲甕氣地說:“你別老這樣躺著了,陪我說說話吧,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地上的人毫無動靜。
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湯兆隆心頭。他一把翻過那人的身子,入眼的一幕讓他心摧肺裂。
只見汩汩鮮血從她的口中涌動而出,染紅了她胸前的衣襟,也將地面染得黑紅一片。他顫抖地把她摟在懷里,焦急地呼喚她的名字,但懷中的人依舊毫無反應。
當他將要墜入無盡的絕望之時,他突然想到了西惜曾告訴他的她是穿越者的事實。
湯兆隆咽了口唾液,將臉湊到她的耳邊,泣不成聲道:“我愿意跟你回去,我們一起回你的世界吧……我什么都應你,只求你醒來。”
話音一落,面前一片白光驟起,湯兆隆下意識地緊緊摟住了懷中的人。待白光散盡,面前的世界讓他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