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心中詫異,不知爲何大白天的卻要洗澡,不過當著皇后的面兒,卻也並沒有問出來,只是說道:“若是洗好了就帶他出來吧,難得皇后來看他,朕也好久不見他了呢。”
婉貞抿嘴笑道:“皇上不是昨日才見過嗎?”卻仍舊命人去接念哥兒過來。
菊月得了消息,趕緊抱了念哥兒出來。這時他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小褂子,腰上繫著金絲腰帶,襯托著白白胖胖的身子,顯得很是憨態(tài)可掬。但那雙骨碌碌轉來轉去的大眼睛卻出賣了他的本性,一見就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子
“額娘”念哥兒第一眼看見的還是母親,張開了手就要抱抱。婉貞笑著接過他來,然而入手的重量卻令她的胳膊一沉,頓時有些勉強——這小子再這麼長下去,她可就抱不起來了
忽然手上一輕,卻是光緒伸出大手,一把“撈”走了念哥兒,笑著說道:“念哥兒長大了,額娘抱不動了,乾爹抱如何?”
念哥兒絲毫不懼,“咯咯”笑著抱住光緒的頸項,“乾爹”、“乾爹”地叫個不停,直叫得光緒龍顏大悅、喜笑顏開。
皇后在一旁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不禁黯然了心神,眸中的光芒暗淡下來。
婉貞本是笑看著光緒爺兒倆的,不經(jīng)意間眼光一掃看見了她的神情,頓時心中升起一股怪異的滋味兒,像是憐憫,又像是愧疚,無法細述。
她輕輕接過了念哥兒,抱到皇后面前,對念哥兒說道:“還不快叫乾孃。”
“乾孃好”念哥兒大聲說道,絲毫知道不害怕或是羞怯。
皇后綻開了一絲笑容。這麼可愛的孩子,怕是沒有人抵擋得住他的笑臉攻勢吧?欣喜地抱過了孩子,她一邊逗弄著一邊說道:“念哥兒最近過得好不好啊?開不開心?”
“好開心”念哥兒使勁點著頭說道。在他幼小的心靈裡,這些日子最喜歡的額娘和乾爹都在身邊,還有好多哥哥姐姐陪他玩兒,而且能夠去的地方也多得多了,比在王府裡不知逍遙多少,自然覺得這樣的生活是極好的。
皇后笑了起來,跟婉貞一起,討論起念哥兒的飲食起居、生活細節(jié)來。女人們似乎天生在這方面有著共同的話題,她們倆說得熱鬧,反倒把光緒晾在了一旁。不過他倒也不惱,只是默默地拿起桌上的清茶,一邊喝著,一邊聽她們說話。
說了一會兒,皇后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多年不曾與光緒親近,其實她對於侍駕的心思早已淡了,況且如今心中有鬼,更是不敢在皇帝面前久留,因此笑著告辭了光緒和婉貞,轉身走出了永壽宮。
光緒見她的背影消失,這才走到婉貞的身邊,輕輕環(huán)住她的身子,深深嗅了一下她身上的芬芳,隨即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麼,挑了挑眉,笑著說道:“你也洗了澡了?”
她臉上一紅,知道定是身上沐浴後的清香泄露了痕跡,還未說話,卻聽念哥兒大聲叫道:“乾爹,念哥兒跟額娘一起洗的”
使了個眼色讓菊月上前接過念哥兒,光緒痞痞地轉過婉貞的身子,貼在她的腮邊低聲呢喃道:“昨晚,辛苦你了。”
“唰”的一聲,婉貞頓時全身都紅透了。這句話可不知道怎麼接纔好,於是只能顧左右而言他道:“皇上方纔去幹什麼了?”
光緒暖暖一笑,也不揭穿她,只是抱著她在椅子上坐下來,笑著說道:“什麼也沒做,去處理了點兒國事,然後便回來陪你了。”
婉貞心中一甜,剛要說話,卻聽到念哥兒嚷道:“額娘,額娘,出去玩玩,額娘答應了的。”
婉貞一臉無奈地看著光緒,說道:“方纔我可答應了念哥兒要陪他玩兒的。”
光緒忍俊不禁,拉著她站起來,一“家”三口來到了外面,放任念哥兒在一衆(zhòng)小太監(jiān)的陪伴下到處亂跑,兩人在一旁看著,倒也有趣。
婉貞看了一眼身邊面帶笑容的光緒,他正追著念哥兒的身影看著,一臉的輕鬆愉悅,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事情過了那麼多天了,一直把瑾妃和覃副統(tǒng)領這麼關起來也不是個辦法啊夜長夢多,拖得越長就越有走漏消息的風險,還是儘快處置的好吧?”
光緒聞言,愣了一下,眼光看向她,深幽的神色看得她心中發(fā)毛。
一時間她似乎有點後悔了。誰知道光緒心中的傷痕好些了沒有?若是又勾起了他的痛苦和憤怒,那她可真真是罪大惡極了
不過光緒也沒讓她等多久,只看了兩眼便挪開了眼神,淡淡地說道:“你說得對。不過朕已經(jīng)有了主意,你無需擔心。”
婉貞心中一緊,不得不勉強一笑,追問道:“皇上決定怎麼處置她們?”
光緒玩味地看著她,纖長的手指從她的脣瓣劃過,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又有了慾望,不由苦笑了一下——她真是他命中的魔星,明明早已不是青澀貪歡的少年郎了,卻還是時時刻刻都念著她,似乎怎麼也要不夠她
勉強收起心中的旖念,他笑著說道:“今兒個皇后來的真正目的其實是這個吧?”
婉貞並沒有否定,只是說道:“她與瑾妃娘娘相處日久,感情比一般人還要深厚幾分,會這麼做也是人之常情。”
光緒笑道:“你不用幫她說話,我對她的這種做法並無任何不滿。若是她就這麼把瑾妃丟開一邊、不聞不問,朕才真是要寒心了。”
婉貞自是不奇怪光緒會有這種想法,況且能這麼想,是不是也就意味著他的氣其實已經(jīng)消得差不多了呢?
看了看他的表情,她追問道:“皇上,您準備怎麼處置瑾妃和覃紀?”
光緒的臉色鄭重了起來,看著她道:“你覺得呢?”
早知道他會這麼問,婉貞深深吸了口氣,把早已想好的說法拿出來,說道:“臣妾覺得,瑾妃和覃紀雖然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何況兩人雖然做了錯事,卻也是真心相愛的,世間難得有情人,臣妾斗膽,請皇上酌情,從輕發(fā)落。”
光緒聽在耳中,不由好笑——果然是典型的婉貞式的想法啊
嘴角微翹,他說道:“我與貞兒真的是心有靈犀呢,我也恰有此意啊!”
“啊?”婉貞有點吃驚。她原本還擔心光緒心裡放不下,早已找了一籮筐的話來準備說服他,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了,倒是讓她腦子裡一時間還有些轉不過彎來。
光緒看著她呆愣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何必這麼驚訝呢,婉貞?我並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啊。”微微嘆了口氣,將她抱進懷裡,他這才又接著說道,“確實,當事情剛剛揭發(fā)的時候,我都快被氣炸了。一心只想著要怎樣將他們碎屍萬段,來發(fā)泄我心中的痛苦和憤怒。他們一個是我的妻子,一個是我信任的人,卻聯(lián)手背叛了我,在我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婉貞體諒地握著他的手。乍然間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每個人都措手不及,他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微微一笑,終究忍不住輕輕啄了她的小嘴一口,然後續(xù)道:“可是後來,當我真正得到了你的人、你的心,心靈相通之後,卻突然想通了。瑾妃,雖然名義上是我的妻子,可我卻從未愛過她,這些年更是將她扔在宮中不聞不問。既然自己都從未盡到過丈夫的責任了,又有什麼理由去指責她呢?更何況,得到了你,我才發(fā)覺兩情相悅是多麼的甜蜜、醉人,回想之前的孤寂,就像蝕骨的劇毒一般,令人痛不欲生。這樣的生活,不僅是我,她們也是一樣啊這也難怪她會想要不顧一切擺脫。至於覃紀,他雖辜負了我的信任,但看在他能夠勇於承擔的份上,倒也不必追究太過。”
婉貞細細地聽著,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滿心滿眼都是深深的愛憐——經(jīng)過了這麼多事,他終於也找到了愛的真諦啊愛一個人是小愛,愛身邊的人是大愛,愛天下的人則是大愛無疆。一個從小受著惟我獨尊的教育長大的人,能夠體會到這點有多不容易
“皇上,怎麼辦?我發(fā)現(xiàn)我有些崇拜你了呢”她眼神晶亮,看著光緒,笑說道。
光緒一愕,隨即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地揪了揪她的小臉,佯怒道:“原來你以前都不曾把我放在眼裡來著”
婉貞嘻嘻一笑,自然不會把他的話當真,只是依偎進了他的懷中,環(huán)著他的腰,聽著他的心跳。
他滿足地輕嘆一聲,抱緊了她道:“既然他們彼此有情,就讓他們去吧。我不愛她,也沒必要將她一輩子困在宮裡,孤寂一生。有了你,我又怎會再去碰其他的女人?不如放手,大家都能快樂,我也可以沒有任何包袱、沒有任何愧疚地去愛你。”
“皇上……”她的聲音有點哽咽。
這個男人啊,讓她怎能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