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亞爾林吃了一驚,忍不住再看了載濤一眼,但卻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識相地什麼也沒說,鞠了個躬以後,平靜地說道,“少爺,婉貞夫人剛剛跟貝拉一起出去散步去了。您請稍等,我馬上就派人去找。”
話音剛落,卻聽到旁邊一個清脆的聲音帶著幾分高興地說道:“雷德先生,您回來了事情都辦好了嗎?我們可以出發(fā)了嗎?”
奧斯頓和亞爾林還好,然而載濤一聽到這個聲音,卻立刻渾身一震。
呼吸凝滯了,心跳停止了,身體就像被定住一樣,一動也不能動。瞬間之後,近乎空白的心中卻猛地激起了驚濤駭浪,難以言喻的喜悅和興奮像潮水一樣溢滿了整個心房,一瞬間,他幾乎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不敢轉身,不敢去看,怕一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一切不過是個幻覺,如果眼前沒有那個心愛的身影,他知道,他會崩潰的。然而不轉身,心中卻又無比煎熬,沒有了她,他幾乎就要無法生存,如今似乎她近在咫尺,讓他怎麼能忍得住?
婉貞聽奧斯頓說中午就能出發(fā),於是上午的時光就變得無比煎熬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連吃飯都沒了味道,她的心中充滿了焦慮,一分一秒都顯得那麼漫長。無可奈何,她索性拉著貝拉到碼頭上去散步,希望能分散一下注意力,讓自己不要那麼度日如年。
然而她錯了。走在碼頭上,看著來來往往的客貨商船,回家的慾望更是一浪高過一浪。渴望回家,渴望能與家人團聚,這樣的心情掩蓋了一切,走了一圈,非但沒能讓自己放鬆,反而更加的焦灼了。意識到自己的失敗,她嘆了口氣,乾脆往回走去,希望回到“玫瑰”號上的時候,奧斯頓已經(jīng)回來了,他們可以提前出發(fā)。
原本不抱什麼希望的,卻沒想到老天見憐,居然真的讓她見到了奧斯頓的身影。頓時欣喜沖淡了一切,讓她幾乎忽略了旁邊那個高挑的背影。
只是“幾乎”而已,畢竟沒有錯過,只一晃,那熟悉的背影立刻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一愣,腦子裡有著瞬間的空白。
可能嗎?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爺?”試探?還是希冀?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說不清心裡究竟是什麼情緒,只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雙拳緊握,心臟猛地收縮。
細如蚊吶的聲音,聽在載濤的耳中卻有如猛雷乍響,電光火石般擊中了他的心臟。
聽清楚了啊聽清楚了是她真的是她
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纔沒有軟倒下來,他緩緩轉身,想要看清楚眼前心愛的人兒,但他的眼前卻已經(jīng)模糊一片,晶瑩的水光遮擋了他的視線,也將她的身影化作一片模糊。
“爺”婉貞一聲驚喘,猛地用手捂住了嘴。
真的是他真的是載濤
來不及想爲什麼他會在這裡,狂喜已經(jīng)將她的心靈淹沒,再也沒有了其他的感覺,雙腳彷彿有著自己的意識,下一瞬間,衝進了載濤的懷裡。
“爺終於見到你了”她抱著他,哭著、笑著、叫著。
懷裡傳來溫暖的溫度,彷彿證明著這一切都不是夢境。載濤只覺得心中的黑暗剎那間消散無蹤,明媚的陽光灑遍了整片心湖,滿足、快樂,忍不住緊緊抱住了懷裡的人兒,那麼用力,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再也不分離
從沒有像此刻般感謝上蒼,終於,終於讓她回到了自己的懷抱啊……
“貞兒,我的貞兒……”堂堂七尺男兒,卻在這一瞬間淚如雨下。
夫妻倆抱頭痛哭,完全忘記了外人的存在。這一刻,他們只有彼此,其他的一切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碼頭上突然又傳來一陣嘈雜。許多碼頭的工人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驚訝地看著一堆中國人和外國人混合的隊伍從他們面前匆匆走過。走在最前面的,一中一洋兩個男人,正是載洵和司考德船長。
載洵等在餐廳裡,表面上鎮(zhèn)定自若,心中卻焦慮無比。一會兒擔心著載濤能不能順利見到科欽的城主,一會兒又擔心不知道婉貞此刻跑到哪裡去了,正在煎熬中,卻突然看見司考德船長一個人回來了。
聽完了他的敘述,載洵就跟載濤一樣,瞬間便被巨大的喜悅擊倒了。當下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顧不得,拉上司考德船長一起就急匆匆向著碼頭尋來,連問一聲那奧斯頓是個什麼樣的人、調查一下家世背景都給忘了,心裡滿滿當當?shù)娜际峭褙憽?
還好,奧斯頓家族的生意大多都在印度,在科欽也算比較熟悉的了,尤其碼頭工人對他和他家族的船更是不陌生。一路詢問著走來,倒也沒費多大功夫,便來到了玫瑰號的前面。
只一眼,載洵就看見了碼頭上那相擁的兩個人,一個是載濤,另一個不問可知是誰。頓時,他把一切都拋諸腦後,只知道衝上前,興奮而激動地叫道:“婉貞真的是你”
沉浸在團聚的幸福中的兩人這纔回過神來,婉貞急忙推開了載濤,看著他,羞澀一笑,很是爲自己的失態(tài)而有些難爲情。擦了擦淚水,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著迅速跑近的載洵,心中一股暖流升起。
“六爺”感激地叫了一聲,此地與他們前行的方向截然相反,他們會在這裡出現(xiàn),原因爲何不問也知。
載濤的性子她瞭解,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毫不奇怪。然而載洵也能同意這種做法,這份心意真切感動,卻也令人心中有一絲沉重。
他們的這番真情厚意,她該如何才能報答?
載洵衝上前來,拉住她的手,雖不像載濤那樣情難自己,卻也是虎目含淚、未語凝噎。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婉貞,她似乎並沒有多大變化,看來這段時間並沒受太多苦痛,頓時放下了一顆心,哽咽著說道:“還好,還好,沒事就好。”
婉貞的眼中又是一片酸澀,心內一陣揪疼,哽咽道:“讓你們擔心了,六爺……”
“平安就好,其他的,一家人還用說兩家話麼?”載洵笑中有淚,更多的卻是歡欣和快樂,說道。
“是啊,你平安無事是最重要的,其他什麼都不用說了。”載濤終於找回了自制,擦乾了眼淚,走上前說道。雖然不再哭泣,但那眼中的深情卻更加顯而易見,癡癡地凝注在婉貞身上。
婉貞重重地點了點頭,看著他們,笑意盈然。歷經(jīng)大難不死,又得以在這異國他鄉(xiāng)重逢,上蒼厚待若此,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三人一陣唏噓感嘆,載濤這才問道:“貞兒,究竟發(fā)生了什麼事?爲何你會突然失蹤?又爲何會出現(xiàn)在這裡?”
婉貞愣了一下,他們還不知道麼?念頭一轉,當下避重就輕道:“當日我不慎落海,幸得雷德先生相救,這才倖免於難。我懇求雷德先生送我回北京,我們是到這兒來補給的。”
載洵和載濤都是在宮廷鬥爭、朝廷傾軋中摸爬滾打過來的人物,自然一眼就明白婉貞的意思,眼光一閃,順著她的話,看向了奧斯頓。
兩人走上前去,鄭重地作了個揖,說道:“雷德先生,非常感謝您救了婉貞。”
奧斯頓心中已然得意至極,對自己當初的決定感到無比慶幸。就像想瞌睡天上掉下個枕頭,前一刻還在頭疼不知該如何才能跟中國政府的高層拉上關係,下一刻就有三名皇室的成員站在自己面前,自己還是其中一人的救命恩人。看他們三人之間的關係,就知道這個忙幫得那是千值萬值,日後如果想要在中國做生意賺錢,還愁沒有後臺嗎?
此刻,見兩位皇室成員在向自己行禮,他趕緊回禮道:“兩位可千萬別這麼說。海上相遇,碰上了就是朋友,誰都不會袖手旁觀的。況且我能救上婉貞夫人也完全是個意外,兩位實在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救人或許大多數(shù)人都會去做,然而專程送人回去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不管他是否有什麼別的目的,單憑他答應送婉貞回中國這一點,他們就不能不知恩圖報。況且在他們心裡,尤其是對載濤而言,婉貞的存在絕對高過了一切,就憑奧斯頓是她的救命恩人這一點,以後若是有事需要他們幫忙的,他一定會盡力而爲。
於是他感激地笑笑,看著奧斯頓說道:“雷德先生,我們中國人有句俗話,大恩不言謝。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日後但凡是有什麼我能做到的,您儘管開口,我一定盡力去做。”
終於能夠跟中國政府的高層搭上了線,奧斯頓的目的算是達到了。至於現(xiàn)在的口頭承諾,無憑無據(jù)的,倒也不必太過在意。這樣的承諾就算以後他們反悔也沒什麼好說的,根本無法證明,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但只要能牽上這條線,日後只要維繫得好了,自然會對他們家族的生意有益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