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貞頓時整顆心都軟了下來,想起了他前些年的艱難,柔聲說道:“皇上,我不求您千秋萬代,也不管什麼江山社稷,只希望您能夠平平安安、健康舒心,便心滿意足了。所以,請皇上千萬顧念著自個兒的身子,別忘了,還有我和念哥兒都在等著您呢”
一番話說得光緒心都要化成了一灘水,拉住她的手只想要柔情蜜意一番。但無奈這會兒青天白日的,再加上大堆宮女杵在眼前,不得不有幾分顧慮,終究還是沒有動作出來。
婉貞與他心意相通,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不由頓時羞紅了臉,抽出了手笑道:“就快過年了,皇上還是快些處理了手上的事兒,過幾天就該封筆了。”
光緒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卻突然看見婉貞身邊的太監總管小東子急匆匆走了進來,一眼看到皇帝赫然在座,急忙請了安,便退到一旁畢恭畢敬地站著。
婉貞不由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畢竟還是年紀太輕,沒經過什麼事,也沒什麼眼力見兒。看看人家鍾德全,那是多麼機靈聰明的人,她身邊的太監總管不說比得上鍾德全,至少應該更加有底氣一些吧?
好氣又好笑,她只得出聲說道:“什麼事這麼著急忙慌的?說吧。”說完忍不住瞟了光緒一眼,生怕他誤會自己有什麼事瞞著他。
光緒其實倒沒什麼其他的想法,笑瞇瞇喝了口茶就在一旁看著。
小東子看了看兩位主子,斟酌了一下,說道:“回主子的話,方纔鈺寧夫人又進宮來看望皇后娘娘了。”
婉貞不由得抿嘴一笑。自從她前去說服皇后幫忙刺探消息以後,也不知道皇后使了些什麼手段,鈺寧便開始三天兩頭往宮裡跑。每次她進宮都會有人專門呈報給婉貞知道,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儘量掌握她的行蹤,做到心裡有數罷了。
因此這次婉貞也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揭過不提。
但光緒卻並不這麼想。他皺了皺眉頭,看了婉貞一眼,說道:“我看,你這麼做多少有些冒險了。”
婉貞愣了一下,問道:“皇上的意思是?”
光緒看著她,說道:“你對皇后也未免太過輕信了。她這個女人心機重,十句話裡面都不知道有沒有一句是真的,你這麼放心讓她去跟鈺寧接觸,萬一兩個都包含禍心,豈不是引火燒身?”
婉貞聽明白了,卻只是微微一笑。光緒對皇后的心結很重,十幾年的積累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要不是她自己堅決不受皇后的冊封,現在後座上怕是已經換了人。這是長久以來恩怨積累的結果,也是皇后自己造成的,她沒什麼好說。而且同爲女人,她對皇后的心思自然要比光緒來得了解,這是一種女人之間的默契,卻不是言辭能夠說清楚的,因此也沒法跟光緒細說,想了想便也放棄了說服的打算。
算起來皇后跟她終究是情敵的關係,雖然是沒有威脅的情敵,可她也用不著爲了個“賢良”的虛名就去幫對方說話吧?
況且光緒的說法也未嘗沒有道理。人心隔肚皮,她也不敢打包票說就百分之百了解了皇后的心思,因此思忖了一下,便笑著說道:“皇上說的是。不過我想,既然皇上在皇后身邊安排有人,應當問題不大才是,不是麼?若是在皇上那麼嚴密的監視下她們兩個女人還能翻出什麼波浪來,那我也認了”
光緒不由“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無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斥道:“敢情,你是把麻煩都扔給了我啊自個兒找惹的禍事,卻要我幫著收場。”
婉貞笑嘻嘻的,並不出聲反駁。男人都是這樣,總覺得自己有這樣那樣的責任,女人太好強了,把什麼事都搶過去做反而不好,審時度勢,讓男人以爲自己是被依靠的,滿足了大男人心態,可以促進夫妻之間和諧,就是做事反而也會順暢許多。
果然,光緒大爲開心,連方纔那小小的不快也沒有了,暢笑著站起身來,說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回頭皇后宮裡的消息就直接報到你這兒吧,你自個兒看著辦。不過有一條,可千萬別輕易就放軟了心腸,該強硬的時候就強硬,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若是你自個兒不好出手的,告訴我也成。總之,千萬別委屈了自己,知道麼?”他不放心地千叮嚀、萬囑咐。
婉貞心中一暖,點點頭道:“我知道了,皇上放心,絕不會勉強行事的。”
光緒看著她,心旌搖動,忍不住又在她臉上偷了一個吻,這纔開心地離去了。
婉貞當著滿屋子的宮女太監被他輕薄,頓時羞紅了臉。然而看著他開心的樣子卻又覺得值得,如果這樣能夠令他在繁重的國事之餘放鬆一下,自己就丟一下臉又有什麼所謂呢?
之後,光緒果然說到做到,每次鈺寧前來,鍾粹宮裡都有什麼樣的動靜、皇后跟她都說了些什麼,一一擺在婉貞的面前,讓她對事情的進展事無鉅細,瞭解得一清二楚。
不過她暫時沒什麼精力來理會這些,一來是因爲皇后並未取得什麼階段性的進展,二來是因爲年關到了。
婉貞雖然也置辦過年節的事情,但那隻不過是個小小的郡王府,她跟載濤又都是低調的人,從不曾大張旗鼓搞過什麼慶祝,但求滿足過年最低限度的皇家禮儀規範就行了。但是皇宮不一樣,本就是天下目光的焦點,想要低調都低調不起來。需要做的事情一大堆,她管著後宮,忙得是腳不沾地。
好不容易來到大年三十,該做的都做了,累得她兩隻黑眼圈又大又醒目,如果這樣都還不行,那她也沒話說了大年三十,別說她自己不想動,就連光緒也心疼地不再讓她做任何事情,到了晚上,光緒、婉貞、念哥兒和皇后,這四個名義上、實質上的一家人在一起用了個團年飯。本來皇家的規矩不是這麼簡單的,但婉貞琢磨著,大年初一開始,大臣、命婦們進宮朝賀,接下來都是些不可更改的儀式、規矩,但至少在皇宮內,如今只有她、光緒和皇后三個主子的情形下,能夠簡化就簡化了吧。她還是喜歡大年夜一家人團團圓圓坐在一塊兒吃個團年飯的情形,因此稟過了光緒以後,便安排成了這個樣子。原本光緒不想讓皇后同來,但婉貞想著她一個人孤零零待在鍾粹宮,過年也沒人陪伴,心中不忍,便說服光緒讓她參與了團年飯。吃完飯後,她倒也識趣,起身回了鍾粹宮,剩下光緒、婉貞和念哥兒一家三口守歲,吃著些精緻的糕點,喝喝茶、聊聊天,念哥兒在宮女太監們的陪伴下嬉戲玩耍,很快就到了新舊交替的時間。
宮裡宮外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耀眼的煙花直衝上雲霄,光緒和婉貞站在永壽宮門口,靜靜地看著這番熱鬧的景象,不知不覺間,手已經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兩人相視一笑,婉貞說道:“新年新氣象,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皇上。”
光緒點了點頭,眼中流光溢彩,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嘆息道:“會的,一定會的。”
兩人就這麼相互依偎著,鍾德全、喜煙等人都退得遠遠兒的,菊月也不動聲色地引著念哥兒到了一旁玩耍,將這方天地清了出來,讓給那對相依相伴的人兒……
這是婉貞在宮裡過的第一個春節,也是光緒終於能夠跟她長相廝守後的第一個春節,也不知是不是心愛的人兒就在身邊的原因,光緒特別興奮,一整晚都沒閤眼,然後一大早就換上了朝服,接受王公大臣們的朝賀去了。婉貞也被牽累著一晚沒睡,難免有些精神不濟,趕緊趁著天亮前的一點時間瞇了瞇眼,便著裝去了鍾粹宮。照例她應該率先向皇后朝賀的,但皇后卻無論如何也不讓她這麼做,反而拉了她坐在自己旁邊,讓她跟自己一塊兒接見命婦們。
“如今這宮裡,大大小小都是你在操心,本宮什麼都沒做,已經很是過意不去了,又怎麼能讓你這麼委屈?況且,本宮已經不理世事很久了,現如今碰到這種事情,還真有些心驚膽顫的,你就當是給本宮壯壯膽,千萬別甩手不理啊”她笑著說,神色中有著不常見到的謙卑。
婉貞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佔著皇后之位,婉貞卻屈居皇貴妃的位置,光緒已經很不滿意了,全是因爲婉貞的勸說纔沒有廢后。如果她還不知趣,端著皇后的架子讓婉貞向她下跪,洋洋得意接受命婦們的朝賀,怕第一個要收拾她的就是光緒了吧?所以她纔會如此行事。
婉貞在心裡嘆了口氣,覺得皇后未免有些小心過了頭。光緒雖然不待見她,卻也不是那種朝令夕改,不給人留一點臉面的人,不會隨便一點小事就落了她的面子。但既然皇后如此驚懼,她倒也不好多說什麼,儘量順著她,自己少了麻煩,她也能夠放心,一舉兩得的事情,也是不錯的。
因此,她便坐在皇后身邊,神態自若地接受了命婦們的參拜。而宮中的情形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數,見到這種情況,卻也沒有人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