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皇后。”婉貞站起身來,盈盈下跪道。
皇后微微一笑,緊著上前兩步親手扶起了她,笑道:“方纔本宮在佛堂禮佛,耽擱了些時候,倒是讓妹妹久等了。”
婉貞笑道:“不,是我來得早了,打攪了皇后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皇后拉著她的手,半真半假地嗔道:“你呀,總是這麼見外。咱們姐妹之間還用在乎那麼多麼?如今這宮裡頭,也就只剩下你我了……”話到此處,忽覺不妥,趕緊停了下來,拉著她在炕蓆上坐下。
婉貞抿嘴一笑,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淡然模樣,叫來了念哥兒給皇后請安。小孩子黏黏糯糯的聲音很容易引出人的母性,皇后歡喜得不得了,抱著他的小身子不肯放手。
“自從念哥兒進了宮,這宮裡可就越來越熱鬧、越來越有人氣了可見孩子的存在還是必不可少的,今後婉貞你可要加把勁兒,給皇上多生幾個孩子,讓這宮裡更加熱鬧一些纔好。”皇后笑著說道。
婉貞笑而不答,算是默許了。皇后敏銳地察覺到,頓時心中一黯。不過這麼多年,她也算是磨練出來了,轉眼便拋開了不愉的思緒,又問起了婉貞的生活起居等。這本是每天都要進行的對話,也沒什麼新鮮的,她們兩人其實並不算熟,甚至比起婉貞與幼蘭的關係都不如,因此說了些場面話後便沒了話題。
好在兩人也都習慣了這樣的情形,該結束的時候就結束,絕不浪費時間。皇后笑了笑,說出今日最後一個話題,道:“婉貞,昨兒個本宮做了個夢,夢見菩薩贊本宮向佛心誠,頗有佛家慧根,須得更虔誠一些,方能在佛法上更進一步。所以本宮尋思著,今後三個月裡都要閉關,潛心禮佛。”
婉貞一愣,脫口道:“娘娘你要閉關?”
皇后點點頭道:“是啊。如今宮裡有了你,本宮也可以享享福,放手去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了。本宮禮佛,也是爲了祈禱我大清國運昌隆,皇上龍體康健,這是本宮一直以來的心願,希望妹妹能夠成全。”
婉貞忙道:“娘娘怎麼這麼說呢?若是娘娘希望這樣,我自當從旁協(xié)助,娘娘就放心吧。”
皇后欣慰地笑著,說道:“如此便好。”想了想又道,“哦,對了,既然本宮要閉關,今後你就用不著過來請安了,多跑一趟不說,還浪費時間。”
婉貞恍然大悟,原來是爲了這個啊她不由得抿嘴一笑,心中讚歎皇后果然是皇后,做事滴水不漏。如今是用了禮佛的藉口免了她的請安,三個月後大家都習慣了,自然這請安的事情也就順水推舟永遠延宕下去,以後就都可以免了。
這是好事,她自然不會推辭,心領神會地笑笑道:“皇后的意思,我明白了。”
兩人心照不宣,又說了兩句,婉貞便告辭出來。皇后送走了她,臉上也沒了笑容,只剩下疲憊。她很清楚皇帝對婉貞的感情,婉貞也並非對皇帝全然的無情,如今兩人之間唯一的障礙載濤已經(jīng)消失了,就算沒有她的推波助瀾,婉貞也遲早都是會進宮的。她先下手爲強,竭力促成了此事,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婉貞一定會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麼。果然,這次晉封皇貴妃而不是皇后,算是婉貞領了她的情,該滿足了。以她對婉貞的瞭解,承諾過的事情便是承諾,她這皇后的位子算是保住了,如此一來,家族的榮耀仍在,她的自尊仍在,便已足夠。至於其他的都是次要,反正也沒什麼可奢求的,找個藉口免了那些場面活兒,大家都省心,也遂了皇帝的意,利人利己,沒什麼不好的。今後自己就是個擺設,一個空有皇后稱號並無實質(zhì)的人,她對自己的定位倒是清楚得很。
婉貞走出鍾粹宮,回頭看了看那紅牆綠瓦,心頭也是一嘆。對於皇后的選擇,無所謂好不好,只要當事人滿意就行,她倒是無權置啄。想著皇后這一輩子也是個悲劇,她更加無比慶幸自己的好運,能夠碰到愛著自己、也被自己所愛的人,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微微一笑,她拉著念哥兒向前走去。
因著念哥兒早上的那一番話,她開始察覺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渴望同伴的心情。她在前世便是個獨生子女,小時候也是頗希望能有同伴在一起玩兒的。如今雖然打定主意要給光緒生個孩子,但畢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念哥兒想有個兄弟姐妹還有得等,可如今他卻是實實在在的孤零零一個。想到之前便曾有過的構想,她決定先把幼兒園辦起來的好。
如今光緒跟她早已有了默契,早上起來,婉貞去給皇后請安的功夫,光緒便抓緊時間處理國事,每天按照曾經(jīng)承諾的一個時辰,光緒很好地遵守了規(guī)定,絕不拖延時間。之後便是兩人相親相愛的時光,有時單獨相處,有時跟念哥兒一塊兒,甜甜蜜蜜,很是幸福快樂。
她到了養(yǎng)心殿,跟光緒說了此事,自然光緒是不瞭解什麼叫做幼兒園的,她只說找些跟念哥兒年紀相當?shù)暮⒆舆M來,陪念哥兒讀書玩耍。光緒自沒有什麼不準的,當下便允了婉貞的請求,下了旨意讓宗人府選擇宗室裡適齡的孩子,選些好的送進宮來陪伴念哥兒。
婉貞一見便知他誤會了,這是給皇子找伴讀的架勢啊不過這年頭還沒有成熟的幼教理念,說也說不清楚,索性放任他去亂猜,只是笑道:“皇上,倒也不必只選宗室家的孩子,大臣們中間若有合適的不妨也找進來,人越多越熱鬧,念哥兒也越開心。”
光緒顯然有著自己的思量,想了想道:“你說的是。感情都是要從小培養(yǎng)的,讓念哥兒多接觸一些人也是好的,就當是發(fā)展人脈吧。”便也允了此事。
婉貞知道他並未放棄讓念哥兒繼承大統(tǒng)的想法,不過此時還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因此並不反駁。倒是鍾德全有些迷糊,忍不住問道:“皇上,您和福晉的意思,是否要將上書房重新開起來?”若是這樣的話,宮裡頭勢必要好好準備一番才行。
再說,就算要重開上書房,也不用這麼著急不少字上書房一向都是皇子讀書的地方,但自文帝以來,皇子越來越少,光緒甚至至今都未曾有自己的孩子,這上書房自然也就一直都空著。若是皇帝如今想將上書房重新開起來倒也不是不可以,但皇子六歲才進學,如今就開是不是太早了?
光緒看了看婉貞。關於念哥兒的教育問題,他們早就有過商議,他還是頗爲尊重婉貞的意思的。婉貞會意,笑了笑說道:“暫時還不必,鍾公公,不過是給念哥兒找些玩伴罷了,伴讀的事情還不著急。如今先給他找些朋友,以後觀察好了,誰最得他的歡心、最合適,再定下來不遲。至於上書房,那是以後的事情了,念哥兒如今年紀還小,我還不想讓他過於辛苦。”
鍾德全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過這位福晉常有驚人之舉,他陪伴在皇帝左右,早已見得多了,此時倒也並不十分稀奇,應了一聲,便轉頭傳旨去了。如果要多找些小孩兒來給念哥兒作伴兒,宮裡服侍的太監(jiān)宮女就要多好幾倍,需要仔細打理、尋找老實可靠的人才行。他一向仔細,這些事情自然是要親歷親爲,務必做到盡善盡美的。
聽說皇帝要給念哥兒找玩伴,皇室宗親、大臣官員們的心裡都活泛起來了。雖說念哥兒是鍾郡王載濤的兒子,但他的額娘卻是皇帝最寵愛的女人,況且自身也頗得皇帝的歡心,甚至一度是皇位繼承人的熱門人選。雖然如今不比從前,皇帝終於要納後宮了,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的機率不小,但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還是把握現(xiàn)在比較好,討好了念哥兒,也就等於討好了皇貴妃,討好了皇貴妃,今後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還怕不能升官發(fā)財嗎?即使將來念哥兒不能繼承皇位,但只要繼續(xù)受到皇帝的寵信,跟在他身邊也沒什麼不好的
有了這樣的想法,頓時上宗人府請求得到一個陪伴名額的人便絡繹不絕了起來。現(xiàn)在這年頭,三妻四妾的,想要找一個適齡的小孩兒並不是難事,即使家裡沒有,外面找一個過繼到自己妻妾名下,然後報個名字上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因此,一時間,京城裡竟颳起了一股過繼風。
對此,光緒和婉貞倒是有些始料不及。他們兩人一個從沒有過孩子,另一個深居簡出,雖然知道人們趨炎附勢的心裡卻從未親身感受過,乍然碰上這樣的事情難免有些手足無措。兩人同坐在椅上,看著宗人府交上來的一撂厚厚的摺子面面相覷,這裡面怕不得有幾十甚至上百個人選不少字一個個看、一個個挑,得選到什麼時候去?
而這已經(jīng)還是宗人府挑選過後的結果了。按照光緒的規(guī)定,將那些出身稍差,或是年齡差距在一歲以上的人全部剔除,竟還剩下這麼多,兩人不禁都有些傻眼。
對視了一眼,光緒苦笑著說:“沒辦法,一個個看吧。好在咱們可以一起來,念哥兒的夥伴可不能馬虎,一定要給他挑好的”
婉貞點點頭,其實心裡卻並沒有太多顧慮。人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是有道理的,但都不過是三四歲的小孩子,心性還沒定,都是一張白紙,有什麼好擔心的?況且他們以後實際上都是要跟念哥兒一起受教育的,今後的人品如何還不是看教育的成果如何?所以這人品暫時還不需考慮。不過這麼多人也不可能全都放進來,仔細挑選還是必不可少的,她嘆了口氣,認命地跟光緒一起研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