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貞倒是毫不意外他會有這種反應,看著他,笑了起來道:“皇上何必動氣呢?念哥兒還這麼小,說的話能有幾分真?說不定明兒個就把這茬兒給忘了呢。”
光緒一聽,倒也確是如此,於是便自已先笑了起來。
他這是關心則亂了。
“今兒個那位夫人找你什麼事?”他便狀似不經意地問起。
婉貞抿嘴笑著,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嗎?
她便坐到了他的對面,笑著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她只是來找我說明這次的事情,確實不是他們做的。”
光緒便有些不滿地問道:“爲何不來找我?難道他們以爲找了你,就能夠逃脫懲罰了嗎?”不跳字。
婉貞不由睜大了眼睛道:“懲罰?爲何要懲罰?皇上,事情跟他們本無關係啊”
光緒卻道:“就算沒有關係,但也是因爲他們內部處理不當,沒能將那些人看好了,纔會害你受到傷害。難道不該罰?”
婉貞深深地看著他,也不說話,但那幽深的眼神卻令他不自在極了,終於,忍不住乾咳了一聲,道:“怎麼,你覺得我做得不對?”
婉貞收回了眼神,淡淡地說道:“皇上,您真的是因爲這個原因而對他們心存不滿嗎?”不跳字。
光緒一滯,說不出話來了。
婉貞看著他的表情,嘆了口氣道:“皇上,我們雙方的思想有差距、理念有差距,這是正常的,否則哪裡還有合作的必要?他們直接乖乖聽命於我們不就行了?不過,我們雙方卻也有共同的東西,那就是希望大清能夠繁榮富強,人民能夠安居樂業,看在這一點的份上,朝廷是不是可以再包容一些、開放一些?”
光緒便有些抹不下面子地說道:“難道我還不夠寬容嗎?他們提出那麼多苛刻的條件,簡直都要動搖我愛新覺羅家族的根本了,我沒有殺了他們便已經是寬宏大量”
說著說著,便有些惱怒起來。
婉貞安撫地說道:“皇上,他們有他們堅持的東西,我們也有我們想要保留的東西,這是自然的,難道就不能想個讓大家都滿意的方法,讓大家都各取所需嗎?”不跳字。
光緒一愣,頓時便沒了脾氣,疲憊地揉了揉額角,道:“我又何嘗不想如此?可一來他們咄咄逼人,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二來我這段日子要做的事情也多,心煩意亂的,又如何能跟他們坐下來冷靜地談談?”
婉貞心中一痛,起身走到他身邊,親手幫他按捏著頭部,緩緩說道:“國事固然重要,也請皇上千萬要保重身體,別忘了,還有我、念哥兒、悅哥兒在等著您回來呢您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讓我們可怎麼是好?”
光緒的心立刻便軟了,伸出手將她拉到身前,緊緊抱住,道:“放心吧,爲了你們母子,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倒下去的”頓了一下,又淡淡地說道,“你說得對,所謂合作,彼此都要適時讓步,才能繼續下去。我會讓他們跟革命黨坐下來,好生談談的。”
婉貞輕輕佛摸著他的頭,感受得到那壓在他心頭的千斤重擔。
除掉了北洋一系,並不是一切的結束,而是一切的開始。
他終於拿回了原本該屬於自已的所有權力,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將是該如何振興大清、重振中華雄風。
這可是件比打倒北洋軍更困難的事情,這次他將要面對的,是更爲強大的列強、有了自主個性的國人、和時代發展的不可逆轉的巨大潮流
她有種預感,雖然今日暫時說服了光緒,但類似這樣的情形纔剛剛開始,以後還有更多的麻煩會冒出來,這條合作變革的道路絕對不會平靜
面對這樣的情形,她該做點什麼好呢?
她心裡焦急、憂慮,但卻絲毫不會阻礙時光的流逝。
她手上的傷終於痊癒了,經過這次的事情,她不但沒有任何消瘦,反倒看似比以前還胖了一圈,那是因爲實在補得有點過了。
念哥兒終於度過了他六歲的生日,光緒要正式讓他上學了
當然,他不需要像尋常的小孩那樣,揹著書包上學堂去。自會有皇帝和大臣們精挑細選的優秀人才來充當他的私人教師,在宮裡完成種種必須的學業。
因此老師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他究竟要學什麼
對婉貞來說,這其實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後世那經過無數專家學者論證過的,世界上絕大多數學校都會開設的課程,就是她想要念哥兒學習的內容,語、數、英,那是基本中的基本。
光緒對這點倒沒什麼意見,不過他卻認爲念哥兒還需要學習其他更多的東西,例如各種禮教規範,例如各種治國之道、御下之方。
婉貞見了就不由得嚇了一跳,作爲一個六歲的孩子,後世最多也就是個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念哥兒要學的東西也太多了點吧?
她還記得後世那些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們,爲了自已兒女的未來,爲他們報了無數的興趣班,再加上學校裡的學業,繁重的課業……
可憐的孩子們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可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東西
她於是便跟光緒商量著,希望能減少一些科目,讓念哥兒不用學得那麼辛苦。
“這可怎麼行?”光緒在這件事上卻是油鹽不進,堅持道,“身爲大清朝的大阿哥,這些都是他理所當然需要學習的。”又訓斥婉貞道,“所謂慈母多敗兒,你若總是這麼遷就於他,念哥兒將來可真的會是一事無成,文不成武不就的,難道你希望他這樣?別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可此事關係到念哥兒的未來,你一定要聽我的。”
理念上的不同,帶來做法的不同。看他這麼斬釘截鐵的樣子,她還能說什麼?只能心疼地看著念哥兒,告別了以往那種快樂無憂的生活,轉眼間便被繁重的學業、如山的功課給淹沒了
“額娘,我不要念哥兒不要學習了”一時還無法適應的念哥兒哭著撲在她懷裡,叫嚷著不肯再去上學。
婉貞嘆息著,心疼地看著他,安慰道:“乖孩子,再堅持一陣,額娘答應你,一定會盡快讓你不再那麼辛苦了”
“堅持一陣?一陣是多久呢?”念哥兒便擡起了涕淚交加的小臉,滿懷希冀地看著她。
她頓時又好笑又不捨,拿出手絹細細給他擦乾了臉頰,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一陣……應該不會很久了吧……”
她希望能夠早日實現真正的君主立憲,讓光緒從那個充滿負擔和壓力的位子上退下來,掛個名就好了,自有其他各行各業的人才來代替他領導中國的未來。
到了那個時候,他應該就不會爲了所謂的江山社稷,而強加在孩子身上那麼重的負擔了吧?
念哥兒對這個答案非常不滿,小嘴兒撅得老高,但卻也只能不甘不願地上學去了。
婉貞有些神不守舍,便想起朝廷上的事來,也不知道過了這些日子,事情究竟進展到了什麼程度?
她便旁敲側擊地探問了下光緒,他卻是非常開心地說道:“目前進行得非常順利,老五、老六正在跟他們起早新的憲法大綱,還有策劃議會的章程,相信很快便會有結果了。”
她聽了,也不知怎的,心中竟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冥冥中,她似乎有種預感,這件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單純,一定還會有什麼波瀾產生的
時光流逝,很快,一年又快要過去了。
年關將近,宮裡又開始一年一度例行地準備起了過年的那些事情。
婉貞在宮裡已經是第四個年頭了,駕輕就熟,做起事情來可謂胸有成竹、輕鬆順利。不過,今年她卻並不打算讓事情一直這麼順利下去,有些事,是時候要變一變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寒冷,鵝毛大雪下得紛紛揚揚,將天地間變成了一片銀裝素裹。紫禁城裡,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給終日肅穆森嚴的宮禁帶來了一種清靜與純潔,別有一番滋味。
婉貞裹著厚厚的披風,喜煙在一旁爲她撐著傘,小東子在身後捧著熱乎乎的食盒,向著養心殿走去。
看門的小太監自然不敢阻攔婉貞的通行,然後飛速跑去給皇帝通傳。於是等她走到東暖閣的門口時,光緒便已經得了消息,親自走到了門口接她。
“怎得這麼大雪還過來?仔細凍著了自個兒”光緒急忙將她拉進了房裡,發現即使拿著暖手爐,她的手也還是那麼冰冰涼涼的,趕緊將她的小手捂進了自已的大掌中。
婉貞微微一笑,讓喜煙給自已脫下了披風,又讓小東子把食盒放上了書桌,這纔對光緒說道:“正因爲天氣冷,所以給你拿了些吃的過來,肚子不餓,身子纔不冷。”
光緒纔不知道什麼能量轉化之類的事情,只道這不過是婉貞的藉口,不忍心駁了她的好意,於是便笑著拉著她坐到自已身邊,道:“我不餓,你其實也用不著跑這麼一趟,叫奴才們送過來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