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婉貞好歹還在後世的電視、電影中見識過不少海上暴風雨的情形,光緒他們卻完全就是兩眼一抹黑了。婉貞知道,如果此時連自己都不能保持鎮(zhèn)定的話,就更不用指望光緒他們能做些什麼。
她於是輕咳了一聲,說道:“船長,我們自然是相信你們的。請回到指揮室中去吧,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會好好的。”
船長感激地看了婉貞一眼,這才離去了。
念哥兒撲在母親懷裡,怯生生地說道:“額娘,我怕……”
“乖孩子,不怕啊有乾爹和額娘在這裡,不怕的”婉貞只得安慰他道。
跟光緒對視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上也是一片蒼白,還夾雜著一絲鐵青。她不由就有些奇怪了——光緒不該是那麼膽小的一個人啊
“皇上,您沒事兒吧?”她不禁關(guān)切地問道。
光緒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她想了一想,頓時臉色有些怪異,湊了過去悄聲問道:“皇上,您……是不是有些想吐?”
光緒看了她一眼,倒是沒有否認。
於是她便明白了,敢情是這番顛簸,讓原本並不暈船的他也泛起了噁心想吐的感覺。
難怪他的臉色會那麼難看。
看了看密閉的船艙,她有些爲難。這種時候其實只要讓他出去透透氣,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應(yīng)該就會好很多了。可如今外面正在狂風暴雨,卻又如何出得去?
光緒看出了她的爲難,便強忍著胃裡的翻騰,說道:“不必擔心……我……一會兒就好了……嘔”這麼開口一瞬間的功夫,卻已經(jīng)令他差點就吐出來。
他急忙強忍住了在這種封閉的空間裡,若是有人嘔吐,會是怎樣的情形不言而喻。他有他身爲帝王的尊嚴,不希望在別人面前出醜,更不希望讓婉貞母子受罪,就只能忍著。
婉貞看了,心中一疼,便把懷裡的念哥兒交給隨同而來的何嬤嬤,自個兒則歪歪倒倒站起身來,踉蹌著走到窗邊,奮力打開了一絲縫隙。
“啪”的一聲,卻正好有一個大浪打來,頓時將她和窗戶打個正著。
窗戶“啪啦”一聲被打得粉碎,海水頓時迎面襲來,她嚇了一跳,禁不住就發(fā)出了一聲尖叫。
無巧不成書,這時船身又劇烈搖晃了一下,她一下子站立不穩(wěn),整個人就向前撲去。頓時一陣熱辣辣的疼痛從掌心升起,卻是她一個不小心就按上了碎裂的玻璃邊緣,一雙玉手霎那間便變得鮮血淋漓,再加上鹹溼的海水腐蝕,那種錐心的疼痛令她一瞬間屏住了呼吸,一絲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光緒等人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頓時,光緒不害怕了,也不想吐了,腦子裡全都想的是婉貞的安危,不由分說就撲上前去,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也不顧她一身都溼透了,連帶著他自己也是一身溼透,只大聲叫道:“太醫(yī)太醫(yī)在哪裡?”
喜煙急忙搖搖擺擺著衝出去叫人,鍾德全則衝了過來,勸慰道:“皇上,娘娘受了傷,還是先把她放下來再說吧。”
光緒卻是臉色蒼白,並不是被暴風雨嚇的,而是被婉貞嚇的,有些驚魂未定。直到鍾德全說了第二遍他才聽到了心裡去,趕緊忙不迭將婉貞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說道:“快去看看,太醫(yī)來了沒有?”
話音剛落,就見太醫(yī)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
在這種暴風雨的天氣裡,即使是走在走廊上也夠令人膽顫心驚的,太醫(yī)渾身都打著擺子。
不過光緒卻沒工夫去照顧他的心情,立刻便說道:“娘娘受傷了,你趕緊過來處理處理。”
太醫(yī)急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上前來,拉起婉貞血肉模糊的雙手,頓時令她一陣抽疼,“嘶”的一聲,倒抽了一口冷氣。
光緒緊握著手,在一旁摒住了呼吸,倒像是這傷口是在他身上似的,痛在她手,卻也同時痛在他心。
這時船上的西醫(yī)也走了進來。或許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原因吧,他的表現(xiàn)可比太醫(yī)鎮(zhèn)定多了。
“皇帝陛下,還是讓我來吧。處理這種傷口,我們有經(jīng)驗,保證不會出錯。”聞訊趕來的船長說道。
光緒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太醫(yī),雖然有些不放心西醫(yī),卻更不放心現(xiàn)在還明顯驚魂未定的太醫(yī),只得點點頭道:“如此,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不辛苦。”西醫(yī)笑瞇瞇地說著,很是嫺熟地打開了醫(yī)藥箱,拿出了繃帶和止血的藥物,就給婉貞包紮起來。
先用鑷子小心翼翼剔除了嵌在肉中的玻璃碎碴,只這一項,光緒不由得就萬分慶幸他同意讓西醫(yī)來處理。否則若是換了那嚇得三魂六魄出竅的太醫(yī),還不得把婉貞疼死?
剔除了玻璃碎碴之後,又用酒精消過毒。這卻是個無比痛苦的過程。在遍佈傷口的手掌心擦上酒精,所造成的痛苦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婉貞差點便疼得暈了過去。
光緒在一旁看著,只覺得自個兒也如同萬箭穿心,不禁急怒交加道:“難道你們就沒有好一點兒的法子,讓她不用那麼疼嗎?”
那西醫(yī)卻不慌不忙地說道:“皇帝陛下,請原諒。不過只有這樣才能夠徹底消毒,否則若是傷口感染,在這種大海之上,我們?nèi)狈Ρ匾乃幬铮抢u會造成嚴重的、不可估量的後果”
婉貞喘過口氣,剛好聽到這裡,便強忍著疼痛,拉了拉光緒的衣角,說道:“他……他說得對,皇上……要,要徹底消毒……”
光緒頓時再也顧不上醫(yī)生,忙彎下身子查看著她的狀況,關(guān)切地問道:“貞兒,你感覺如何?還好嗎?”
婉貞虛弱地笑了笑,點了點頭,卻是說不出話來。
那西醫(yī)就道:“皇帝陛下,皇妃殿下,我要給您包上紗布了。”
婉貞點點頭,看著他拿出紗布,一圈又一圈把自己的雙手抱成了糉子。
光緒一直緊緊地抱著她,直到包紮完畢,這才大大鬆了口氣。
那西醫(yī)又拿出了兩顆藥,說道:“因爲殿下的傷口進了海水,剛纔的消毒也不敢說就一定完全殺死了細菌。這些藥還請殿下吃了,如果到明天早上的時候,您沒有發(fā)燒或是其他癥狀的話,應(yīng)該就沒事了。”
光緒聽出他話中有話,不禁皺緊了眉頭問道:“那若是發(fā)燒或者有其他癥狀呢?”
西醫(yī)沒有回答,只是做了個聳肩的動作。
光緒便頓時心頭一緊,看向婉貞的表情充滿了擔憂。
婉貞只好笑著安慰道:“皇……皇上,不要緊的……我不會有事的……”
“額娘……額娘……”念哥兒在一旁憋了半天的淚水,現(xiàn)在終於可以大聲哭出來,一頭就撲進了母親的懷裡。
光緒嚇了一跳,趕緊示意何嬤嬤上來將他拉開,一邊說道:“念哥兒乖,你額娘受傷了,抱不得你,你且乖乖跟嬤嬤在一起,不要讓額娘疼上加疼,好嗎?”
念哥兒嚇壞了,抽抽噎噎地點了點頭,怯怯地分明很想躲進母親溫暖的懷抱,卻又不敢再撲上來。
婉貞只看得心如刀絞,卻又不能動彈,只得在嘴上不停安慰道:“念哥兒乖,別怕,額娘明天就好了,明天再好好抱抱我的念哥兒好嗎?”
出了這檔子事兒,似乎也沒人再記掛著外面的暴風雨了。
光緒將婉貞抱在懷裡,那沉穩(wěn)的心跳聲傳遞到她耳中,似乎有著無以倫比的魔力,她的心很快便安定下來。
兩人相互依偎著,直到深夜。
漸漸地,風平了,浪靜了,船身不再搖晃,也再沒有什麼恐怖的聲音傳來,一切都顯得平靜而靜謐,若不是那一地的狼籍,還有婉貞被包成了糉子的雙手,任誰也想不到,他們剛剛都經(jīng)歷過什麼。
念哥兒畢竟還小,在大人的安慰下,已經(jīng)揉著眼睛沉入了甜甜的夢鄉(xiāng)。其他人也是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彼此對視著,無聲地慶祝自個兒居然還活著
船長匆匆走了進來,滿面的笑容,對光緒和婉貞說道:“陛下,殿下,已經(jīng)安全了我們已經(jīng)闖出了暴風雨的中心地帶,基本上算是沒事了”
光緒看了一眼婉貞,只見她微合著雙眼,一副病仄仄的樣子,心中不但沒有絲毫高興,反而猛地一沉。、
“貞兒貞兒”他輕輕搖動著婉貞,婉貞卻一動不動。
他臉色一白,趕緊騰出一隻手來撫上了她的額頭。頓時,驚人的熱度從她的額頭傳遞到他的掌心。
他的心臟猛地一縮,立刻就想起早些時候西醫(yī)說過的話,不禁有些慌了神。
“快快叫太醫(yī)來還有西醫(yī)西醫(yī)也叫來”他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說道。
船長也是嚇了一跳,顧不得許多就趕緊跑了出去。
太醫(yī)倒是早就在這兒候著的,事實上他來了就不曾離開過。他也知道自個兒方纔的表現(xiàn)令皇帝甚爲失望,此時既然已經(jīng)風平浪靜,便有了急於表現(xiàn)自己,爭取得回皇帝信任的想法,趕緊走上前來,躬身說道:“皇上,臣斗膽,還請您將娘娘放到牀上去吧。還有娘娘這身衣服……也該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