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思業成親之后,每日里精神抖擻,渾似換了個人,看得眾人暗暗竊笑不已。但李思業卻記舊惡,總不忘自己被擺過一道,雖然法不責眾,但也須揪出首惡,思來想去,最后目光漸漸收攏在冷千鐸身上,此毒計的風格極象此人,而且那天他一直沒露面,這不正說明他的任務就是幕后策劃嗎?
李思業不是因公廢私之人,既已鎖定目標,便開始思量起來:“這山東后世雖然人多為患,可當下最缺的偏偏還是人。沒有人,讓他李思業以后怎么開礦造廠,恐怕連種糧食的勞力都不夠。現在就算命令一家生一窩,最少也要等到二十年后,可臨淄的鐵礦現在就已經無人開采了,還有萊州那邊的發展也需要數萬勞力。這等讓自己頭痛之事,好歹也要讓冷千鐸也嘗嘗滋味。”于是李思業便將冷千鐸喚來,以別人不足以托付為由,將解決人口不足的頭等大事一腳踢給了他,冷千鐸心里明白,但又有口難言,只得含恨而去。
解決人口問題無非是生育和移民,冷千鐸自然選擇后者,他想到了徐州、淮東一帶幾個月前發生了一次洪災,那里的流民一定不在少數,搞得好了弄個十幾萬戶過來不成問題,又恨李思業公報私仇,既然他不仁,自己也不義,總歸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心里便有了定計,他先找張信之要了安置的土地。又逼李思業拿出一百萬貫安置費和二十萬石糧食,果然李思業因肉疼錢糧,最后還是決定與冷千鐸同去徐州,省得他不知節儉,胡亂花錢。
隨即李思業點了二千精兵,告別嬌妻,全副武裝逶迤向南而去。這一天渡了黃河,便抵達徐州地界,果然是赤野千里、民生凋敝,行了數十里所見之人竟不足百。恨得李思業連連向冷千鐸抱怨道:“偏偏就你想到來這里招募什么流民,這大水發了幾個月,該餓死的早就餓死,餓不死的也去了他鄉,怎會留在這里吃泥巴,我看倒不如去南京路一帶看看,不定能騙個幾萬戶去山東安家。”
冷千鐸卻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還真當自己投降了金國,帶著二千軍去完顏守緒的眼皮子底下掠民,這種事虧你也想得出。”
李思業被他搶白,便怒道:“這分明是我交給你的事,來徐州也是你的主意,現在聽起來怎么倒全變成了我的不對,那你說說,我們去那里弄人口?”
冷千鐸想了想道:“徐州發大水,災民一般應是往南遷移,只是再往南便是宋國的領土,我軍隊過去不便,我想倒不如這樣,且令軍隊在這一帶做好接應準備,我們往南去招募流民,只要把第一批伺候好了,再命他們回去傳播消息,自然會有大批移民到山東來,到時候我們只要在黃河上接應人便是。”
李思業明白冷千鐸說的是雪球效應,確實有道理,這里面關鍵是要找到第一個核,他也知道自南宋后,中國七成以上的人口都集中在宋朝,真要想移民,還是得打宋朝的主意,便答應了下來。于是二人便命軍隊就地駐扎,又給這一帶的金兵打了招呼,自己便和冷千鐸帶了五十幾人扮做商人再往南而去,一直尋到泗州附近,方才見到有些生氣,泗州是宋金兩國互市所在,徐州會戰后,兩國物資都告短缺,引來無數的商人尋找商機,顯得泗州城內倒也熱鬧非常。
進得城門,但見人流如織,熙熙攘攘間喧鬧聲一片,雖是金國城市,但所見擺設服飾均和宋國無異,看得李思業心曠神宜,暗暗發誓回去后一定要將益都也建成宋國的模樣。正走間,突然前方十幾個小孩歡叫著迎面跑來,皆赤著腳,衣衫襤褸,路人見了紛紛躲避,幾個擺攤漢子還操起扁擔怒目而視,那神情仿佛這群小孩膽敢靠近,便掄起扁擔劈將過去。
即刻一群小孩從李思業他們中穿流擠過,一名頭頂黑亮錚明的男孩使勁在自己身上蹭了一下,才又嬉嘻哈哈向城外奔去。李思業只覺這些小孩膽大,明明旁邊有很寬的路,卻偏偏要從自己這幫殺神中間擠過,心里不由感慨自己身上的火氣比從前小了,否則不將他們嚇趴下幾個才怪。
旁邊的小販見李思業他們渾然不覺,便有人忍不住喊道:“喂!那幫漢子,看看身上少點什么沒有!”李思業猛然一驚,他立刻回憶起自己那個時代被偷過幾次,可不就是今天這個情形嗎?隨手朝腰間摸去,心中一涼,果然腰間的錢囊已經不翼而飛,他突然想到一事,急回頭向四寶看去,自己帶的二十萬貫交子可是由四寶負責押運的啊!他見四寶笑笑指了指馬上的鐵箱,這才放心下來。突然他又想起一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猛地一拍腦門大叫聲:“不好!”,便急對冷千鐸道:“你們先去找客棧,我隨后就來。”說完一拉燕悲瀾,便向那群小孩消失的方向追去。
李思業剛才突然想起,被扒去的錢雖然不多,可那個錢囊卻是趙菡親手做的,是她送給自己的第一樣東西,其意義非同小可,怎能失去。燕悲瀾知道主公要找那幫小孩,早先飛奔出去,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一直追到城外的破廟附近,才在一棵老槐樹下找到燕悲瀾,他身邊早坐滿了那一幫小孩,個個神情萎糜,身上多有摔打的痕跡,其中幾個還鼻血長流。燕悲瀾見主公到來,便上前道:“我還是來晚一步,他們剛剛跟另一幫小孩打過一架,吃了虧,東西都被搶去。”
李思業又驚又怒,徑直向那黑亮光頭一巴掌打去:“老子的錢包被誰搶走了,說!”黑亮光頭被打了個趔趄,翻起身來眼睛瞪著李思業,那眼里充滿倔強和憤怒,仿佛要噴出火來一般。
李思業心里突然感到微微歉然,自己怎么和一個小孩子計較,而且看他也并不是那種眼光閃爍的專業小賊。想到這,他又柔聲道:“對不住!那錢包對我很重要,你若肯告訴我下落,我再給你五百錢。”不料那黑頭人雖小,但脾氣卻不小,摸摸自己被打得生疼的光頭,正想向李思業淬一口,可眼一瞥卻見那猛虎一般的黑大漢在一旁冷視著自己,又把唾沫咽了回去,掉過頭去不理李思業。
李思業微微一笑,自古有性格的小孩亦同,便笑道:“莫不是你被他們打怕了嗎?才不敢告訴我。”
那小孩果然大怒,臉漲得通紅怒道:“你當我是孬種嗎?我爹爹今天晚上就會帶人把他們殺得干干凈凈,我是怕你死得不明不白。你莫要不知好歹!”
李思業剛想開口,卻猛然瞥見那破廟門口插了一件東西,再仔細一看,心中大吃一驚,那不是飛火槍嗎?便跑過去拔了起來,只見是一支短矛上面綁有一根長長的紙筒,下面是捻子,果然是飛火槍。自己在圍攻東平府的時候見金兵使用過,威力雖然一般,但這可是歷史上第一種有自身動力的武器,意義重大。雖然自己早知道這東西就是和小時候所玩的沖天炮一樣,可是任憑自己講破了嘴,益都府那一幫工匠就是做不出來,金國又將這項技術嚴密封鎖,不料竟在泗州撞見,他見那飛火槍上紙筒簇新,顯然是剛造之物。心中正激動時,那黑頭跑過來,要搶飛火槍,嘴上喊道:“這是我爹爹之物,你快還給我!”
李思業側身閃過,喝道:“胡說!這明明是軍用之物,難道你爹爹是軍人嗎?就算你爹爹是軍人,把這么重要的東西拿出來玩,你爹爹可是要被殺頭的!”
那黑頭畢竟年幼,看見李思業聲色俱厲,又聽說自己爹爹要被殺頭,心里便害怕起來,想跑,又見那黑大個正盯著自己,心急之下便哭了起來:“我爹不是軍人,這東西就是我爹爹自己做的。”
李思業聽了心中大喜:“果然這里有會造飛火槍的工匠!”
注:在寫高密之戰時,受到一本書的錯誤引導,說當時最厲害的火炮是出現在夏國,還附有圖片,是一種短臼炮。便信了,以為成吉思汗攻夏時就已出現管狀武器。到后來才知道,是那本書的繆誤,應該是在1232年也就是主角毒死窩闊臺的第二年,才有金國研制出飛火槍。到了1259年才由宋國的壽春工匠研制出歷史上的第一件管狀武器—突火槍。不過既然主角是來至未來,那突火槍可能就要提前二十年問世,有點YY,望苛刻的讀者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