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吉光進來之前和卷毛的人發(fā)生沖突的時候曾對一個并不相識的人說過下一個死的就是你,所以吉光被專案組列為嫌疑對象,在調(diào)查舉證的時候被多照顧了一段時間,簽字放人的手續(xù)也被排到了最后,于是其他人簽完字之后并沒有離開,都站在樓道里等吉光。
這期間我站在院子里透了口氣,今天是正月十六,天氣還不錯,晴朗無云,空氣中夾雜著冬天的清冽,晚上一定又是一輪圓月周圍徘徊著一群星星的景象,我覺得這樣的天氣,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要是身邊能有一個姑娘,和你一起在大街小巷之間散散步,然后再陪你說說話,陪你聊聊天,陪你嘮嘮嗑,這樣三陪的生活該是多么的美好,這種美好生活的感覺灑脫并且充實,是能夠填充內(nèi)心的空虛和孤獨的,就像很多年前,似乎也是這樣的夜晚,我騎著單車,帶著西貝,在深夜無人的街道穿過一盞又一盞的路燈,那一刻什么都沒有,甚至連小飛都沒有,就這樣期盼著永遠都沒有盡頭,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精神境界吧。我們之所以永遠都不能滿足,永遠都不能停下來,很大程度上,就因為精神上的自我摧殘。
這些日子這樣的感悟就越來越多,但很快都會回到現(xiàn)實,現(xiàn)實是現(xiàn)在我有一個可以隨時對我進行三陪的姑娘,就是婷婷。她對我挺好,我對她也不賴,并且她和我還大有把這種挺好不賴的局面長期發(fā)展下去的勢頭,并且大家都把這種勢頭總結(jié)為四個字那就是狼狽為奸。對于我來說,我只是想和婷婷把各自的肉體停下來,找一個固定依附的方式,不用每天游離在別人身上,所以婷婷是無法靜止內(nèi)心的奔波,因為我從開始就覺得婷婷并不是一個純潔的姑娘,所以我的精神還在不斷的尋找依賴,但我同時意識到西貝也并不是個純潔的姑娘,但似乎西貝一直是我內(nèi)心的依賴,只是我和小飛的依賴方式不同罷了。所以我是最理解小飛行為方式的一個人,并且我這時有強烈的欲望想要知道小飛在哪里,于是我打他的手機,于是他的手機還在關(guān)機,這一瞬間我有過想崩潰的沖動,這一瞬間我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滿地打滾的沖動,這一瞬間我有把衣服扯爛然后用頭撞墻的沖動,我也不清楚這是抑郁癥的長期困擾還是無盡壓力的強烈打擊,這種感覺糾纏了我很多年,很多年前我把這種感覺總結(jié)為我還沒有長大,而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多歲,大家也都到了一個相對強勢的年齡階段,但這種感覺絲毫沒有改變,雖然這時能改變和該改變的都已經(jīng)全部改變,連這座城市都在突飛猛進的改變,唯一尚存的,似乎就只剩下這顆動蕩的內(nèi)心。這顆隨時都想要撕碎的內(nèi)心。
最后還是咬咬牙,抽了一顆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傳達,因為不遠處還站著很多年輕人,因為還有很多年輕人在看著我,我在一定程度上還可以當做他們的榜樣,或者說,雖然我一直覺得自己混的非常的失敗,但仍舊有很多剛出來的年輕人想混到我這般失敗。雖然這種失敗,注定就是失敗。
市局大院的門外站著各種五顏六色的年輕人,分為兩撥,一波我壓根就不認識,應(yīng)該是手黑的人,按照卷毛的實力,是沒有能量在自己死后還能召集這么多人手的,另一撥人其實我也不太認識,但里面有五虎集團和彩虹小分隊的成員,我才確定是輝煌球廳的人,兩撥人的車也停了兩排,已經(jīng)影響到市局進出的交通,還好這一天也算是過年的最后一天,市局里警力不夠充沛,局里的領(lǐng)導雖然知道目前的狀況,但也沒有強制驅(qū)散,干脆就放任這些人站在院子外面,看他們最后能做出什么,把A市一些不良人員全部聚集在這里,沒準還能得到案子里的最新線索。兩撥人已經(jīng)對峙了很長時間,雖然這個時候古惑仔電影已經(jīng)過氣了很多年,但這一天的場面也是我見過最接近古惑仔電影的場面,兩撥人各有幾個所謂的老大站在前面,彼此不間斷的互相辱罵,指責,但并不動手,院子里站著些全副武裝的警察,但也只是站著,也沒有事由去動手,所以整個場面就顯得有些滑稽,像一群罵街的老太太。這種方式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是很難接受,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古惑仔能夠橫行的年代,不是兩群人抄著刀大白天滿街對砍的方式,現(xiàn)在混社會都快要混成甄嬛傳,不光要靠身體,還要靠大腦,靠錢,靠人脈,靠老大,靠領(lǐng)導,靠說了算的。而照目前的形式來說,手黑和吉光基本上屬于是破罐子破摔了,什么也不再說,什么也不再看,就看誰人多。
這些聚集的人群里有的都還很年輕,這些年,出來混的孩子們有著越來越年輕的趨勢,并且這些人里有很大一部分人家里的條件都還不錯,輟了學也會有飯吃,不像我和大剛大刀這樣的出了學校要是不混社會馬上就到連飯都沒得吃的地步,這些人有些像當年的小飛和吉光,家里條件本身就不錯,但最終卻走上了這樣一條相對艱難并且不合法的道路,而我能夠相信吉光小飛是為了兄弟才走上這條路這樣矯情的說法,并且我只在那些年相信,這些年,讓我相信的東西越來越少了。
我記得有一年夏天,我和吉光小紅在一個人流擁擠的扎啤攤上喝酒,當時這一片扎啤攤的規(guī)模相當宏大,以至于強行占據(jù)了一半自行車道,并且在另一半沒有被占據(jù)的自行車道上,還有也準備吃飯正在找停車位的汽車,這時吉光早已是開著奔馳的大哥,但就喜歡在這樣臟亂差人又多烤串沒準都是老鼠肉的地方喝酒,據(jù)說是大飯店不好吃,植物油不好吃,就喜歡吃這樣的小攤,就喜歡吃地溝油。真是到什么時候都改變不了一顆屌絲的猥瑣之心。三個人喝酒的時候正是這些小攤生意興隆的時候,周圍人頭擁擠,一些上下班騎著自行車的人也夾雜在其中,這時我看到一輛黑色沒有牌照的帕薩特正逆行行駛在狹長的自行車道上,頓時就造成了自行車的混亂,各自走的都小心翼翼,當時我也只是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并沒有在意,在我們這個國家里,自行車電動車汽車互相搶道互不相讓用生命爭口氣的現(xiàn)象實在普遍,開車的有一天騎自行車出門立刻就闖紅燈,號稱是出口惡氣,騎自行車的有一天開上車立刻找自行車身后猛按喇叭,號稱是屌絲逆襲,這就是我們的國情和國民素質(zhì),滿大街打砸老百姓的日系車輛,政府里停著的數(shù)十輛本田豐田系列安然無恙,就是這樣。
我看到的這輛帕薩特速度倒也不快,但很執(zhí)著,幾十米的距離看樣子是沒有剎車準備的,一寸一寸的往前擠,這時我和吉光還在喝酒,只是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然后就是聽見一個男人的喊叫,這才真正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我看到這個正喊叫的年輕人騎著一輛電瓶車,后面帶著他的老婆,老婆懷里還抱著孩子,基本上也算國內(nèi)最底層老百姓出門時的狀況,因為帕薩特沒有剎車,騎電動車的男人斜著被擠到了扎啤攤上,車子翻倒,孩子和老婆都被翻到地上,這輛帕薩特仍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xù)前行,于是這個男人立刻憤怒,大聲怒吼,并且拍打帕薩特的車窗戶,帕薩特終于停下,大概就是這個情況。
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男子,看樣子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光著上身,后背紋著一只彩色豹子,我示意吉光看過去,吉光呵呵笑,說到,這就是傳說中的下山豹吧。小紅草了一聲,說到,大哥,你都不知道,現(xiàn)在出來混的,牛逼的很,不把自己弄成個油彩畫都他媽不好意思出門。我說,小紅,你也算是年輕人的代表了,你怎么沒紋個豹子老虎狗熊什么的。小紅說,敖杰哥,你別看我沒什么文化,但我也是個干凈人,就咱們A市這紋身水平,紋到身上的那些東西時間長了還掉色呢,上次我去要賬的時候就干了一個左青龍右白虎的家伙,我草他媽的,當時紋身都給他砍沒了。小紅說完我馬上指著吉光哈哈大笑,因為吉光年輕的時候就本著有紋身才算是出來混的態(tài)度,往自己的身上增加了不少色彩。小紅看著吉光有些扭曲的臉馬上明白些什么,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的說到,大哥,我不是說你,你那紋身牛比,你那紋身不掉色,你那紋身砍不沒。你那紋身代表了A市的最高水平。
我繼續(xù)哈哈大笑,但同時看到現(xiàn)場那邊似乎開始了些爭執(zhí),這只下山豹小年輕一下車就非常強硬,喊道,你他媽有事說事,你他媽拍我車干嘛,拍壞了你他媽陪得起么?騎電動車的男人顯然被下山豹身上的下山豹嚇住了一些,說話有些底氣不足,抱起了自己的孩子,扶妻子起來,扭頭說道,你是怎么開車的,把我的孩子擠到了地上,我要不拍你的車,你會停下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