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警把表情放輕松,對大刀說,我認識你,你外號不就叫大刀么?
大刀不耐煩的一擺手說,我也認識你,你不就是栓在門口的一條狗么?
我和吉光站在后面哈哈大笑。
校警的臉都綠了,一把抽出警棍,指著大刀罵道,你他媽再說一遍?
這種場景對大刀來說就像每天吃飯那樣隨便,大刀往前走一步,站在校警面前,我和吉光也同時往前走一步,站在大刀后面。
大刀說,還用我再說一遍么?
校警沒有說話,緊緊握著警棍,這時門崗里又出來一個校警,手里也拎著警棍,問道,怎么回事?
我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掃把星啊,一出門就打架,一碰到人就打架,就跟柯南一樣,是整個日本的警界最頭疼的偵探,走到哪哪就死人,走到哪都伴隨著尖叫,這讓我對青山剛昌非常有意見,他沒完沒了的寫了那么多集,平白無故的死了那么多人,柯南在漫畫中走遍了整個日本,可是為什么不讓他走進日本首相府?我們想聽到日本首相夫人的尖叫聲,然后柯南站出來滿懷信心的說,真相只有一個。
我看著兩個校警一人握著一個警棍的樣子,實在是很猥瑣的樣子,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有警棍的樣子。很多年后我有過一次配合警察作證的經歷,似乎就和現在這個場景很像,我記得那個警察在找到我的時候十分嚴肅的說,我們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況,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故意擺出一副很無意的樣子撩動了一下上衣,我看見他的腰間插著一把槍,他看到我看到了,于是很滿意的把上衣放了下來。
那是一次很簡單的談話,我目睹了一次當街搶劫事件,所以作為目擊證人配合警察工作,那時我非常不解,不明白這個警察的這個動作意味著什么,他不抓緊時間讓搶劫犯目睹他手槍的風采,卻在我這個普通老百姓面前炫耀他配槍的特權。我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藝術行為的心態。
就像我曾經在一個深秋天的晚上,看見一個后背紋著幾條龍的家伙和一群人在一起吃火鍋,我之所以能清楚的看到他后背每條惡龍的樣子,是因為他在這個深秋的晚上正光著脊梁,當時他正在等待著吉光過來和他談某件事情,他生怕外套埋沒了后背紋身,生怕吉光看不到他后背的紋身,即便他正冷的瑟瑟發抖。他以為靠著他后背的這些小學生美術作業就可以打敗吉光,這是多么藝術行為的心態,是只在我們這個國家才普遍的心態。后來這個后背紋龍的家伙因為和吉光的談判失敗被吉光當場用火鍋干倒,并且被一群人在地上拖行了十幾米,拖到廁所里又是一頓暴打,我看到他后背的紋身都快被搓沒了,并且那幾條惡龍頓時變成了帶魚。
上述這些人的心態,就是現在這兩個校警的心態。
還好這場架沒有打起來,否則真的就完成了上學以打架開始輟學以打架結束首尾呼應的壯舉,第二個出來的校警在這里工作的目的顯然只是為了混口飯吃而不是為了維護宇宙和平的,他很快跑到辦公室把果老師叫了過來。
大刀看著第一個校警的樣子,說到,你看你,握著個攪屎棍子像個什么樣子?那是讓你打敵人用的,不是讓你打自己人的。
后來大刀又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不對,于是繼續對他說,你做的也沒錯,我現在就算是你的敵人了,可你又不敢來打我,一看你那屎棍子就只是用來打自己人的吧。
校警一句話也沒說,看著大刀跟個說相聲的一樣滔滔不絕,我估計他事后辭職的心都有了。
果老師過來之后很干脆,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對校警說,放他們進來。
我和大刀一撇嘴,看都沒看果老師一眼,就向教室走去,快到教室的時候,我發現我的班主任都沒有跟過來,她沒有什么想對我囑咐的,并且也沒有再罵我狗改不了吃屎的權利。但是我知道,她此時的心里,應該已經不再把我當成狗一樣,應該是已經把我當成了屎一樣。
我的這個班主任,果然跑老師,在前面說過,她在找到我的領導調動工作的時候再次在小說中出現,她雖然也算是一個龍套角色,但是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并且在很多學校甚至每個學校里都會有一個這樣的果然跑老師,我相信大部分老師的隊伍是干凈的是純潔的是可以說的起話的,希望不要給每個教師節都會給老師送鮮花的同學們帶來負面的影響,我相信陰暗的東西都是個別的,光明的東西才是永久的,被槍斃的大領導們都是片面的,新聞聯播才是絕對的。
我只能說我比較點背,走到哪頭頂上都是二十四小時下雨的烏云,恨不得召集北京人民為我捐款,對于那些有幸站在可以影響別人一生位置上的人,我只是想說,如果你們不能給予一個人光明的指引,但最起碼不要再給他前進的道路上挖溝,僅此而已。
果老師后來順利調進機關當了一個副科級干部,并且她那時也已經不再年輕,成為典型意義上的婦科級干部,我甚至經常能見到她,并且我們兩個人在見面的時候總是面帶微笑的點點頭,心里有一樣的默契,就是對過去的事情緘口不談。后來我離開機關,再次步入社會,便和果老師再也沒有相見過。
那天我用了幾分鐘就收拾干凈了抽屜,當時正在上課,好像是數學課,老師停止了課程給我收拾抽屜的時間。我當時只是想著趕緊收拾趕緊收拾,否則我又要在影響同學們學習的投票上位居榜首。
大刀和吉光在教室外面等我,大刀沒有露面,他怕再讓郝同學哭抽過去。
班里幾乎所有人都在看我,大剛耗子和彭鵬走到我的面前,一句話也沒有說,一本書一本書的幫我放進書包里,其中還有幾本彩色珍藏版的七龍珠,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搞到送給我的,出了事之后,大剛他們在班里的處境也非常不好,學校加強了紀律,稍有不慎就面臨著和我一樣的下場,尤其是我和大刀小飛都依次離開學校之后,那么大剛應該就是名正言順的倒數第一名,我想他會十分痛苦的并且十分舍不得我們的。
收拾好書包,我拍拍大剛的肩膀,有點凄慘,我覺得自己得走了,不能耽誤了大家打折了腿往北大清華前進的道路,即便我想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但是我知道我的背影在大部分人眼里是罪惡的,我相信這個時候更多人心里是一種欲罷不能的快感,他們一定覺得我活該有此下場,即便有班里有很多人我還沒有機會跟他們說上一句話,但是結局就是這樣,我似乎是人民的公敵,即便我也是人民。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什么,猛的把頭扭過來,目光停留在西貝的座位上,我以為那應該是空空的,但是我看到西貝就坐在那里,我也不知道她是用一種怎樣的勇氣坐在那里的,但是她就在那里坐著,似乎是不卑不亢的樣子,似乎又恢復了之前神經兮兮的樣子,或者說,她還是那個樣子,那個什么事都無所謂的樣子。
我很想用目光問她,出了這么多事,你還愛原明么?
這個時候,即便她用目光告訴我,她還愛著原明,那么我也是無話可說的,其實她從一開始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就沒有太多錯對的區分,我覺得倘若我和小飛換一下,我成為小飛,那么只要是西貝告訴我的,就是我能夠接受的,并且在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是這么想,沒有變過。
對于我的這種想法,我一直沒有捫心自問過,我不想知道我自己的答案,也不想自己給自己一個答案,我和小飛也許還是不同的,我忠于我的內心,并且不去剖析我的內心。
可惜這個時候西貝并沒有和我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她的表情,因為她正低著頭,長發蓋著她的臉,我看不到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的臉,但我可以相信,那還是西貝,是一直都是那個樣子的西貝。
這個場景在我的夢里經常出現,很多次,我看著一個我喜愛的女孩子,我努力想看清楚她的臉,但是無論我怎樣努力,我都不知道這個女孩子究竟是什么樣子,因為她一直用自己的長發輕輕的遮著自己的臉,這似乎是一個鬼片的預告,但是每次我醒來,我都覺得這是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愛情前兆。
大家都在看我,我看著西貝,大家都在看著我看著西貝。西貝誰也沒有看。
講臺上的老師終于忍不住,輕輕的咳嗽了一下。
我頓時從走神中走回來,看了看老師,他正面帶微笑的看著我,我心里有一陣暖流,我覺得他沒有大聲的叱喝我,只是輕輕的咳嗽了一下,我突然很被尊重,倘若我一早就被如此尊重,或許我還可以更久的堅守在我最后一排的位置上。
我也還了這個老師一個微笑,背上書包,似乎有點悲傷,快步離開了這里。
那是我最后一次走進這里,也是我最后一次離開這里,至此之后,再也沒有了這里。
有些地方雖然對你僅僅只是停留一下的意義,路還長,一切風景都是你路過的片段,有的片段讓你很快就再也想不起,但有些片段卻讓你永遠不能忘記。我們的生活之所以可以一直繼續,是因為有太多太多的銘記,即便你第二天就要死去,但是在臨死的時候,你依然還可以擁有享受的回憶。這便是生活的美好,無論之后的路是怎樣的困境,之前都是一樣的美好,等之后也成為你生命中的之前之后,一切,還是美好。
就算生活,給我無盡的苦痛折磨,我還是覺得,幸福更多。
這世界,我來了,任憑風暴漩渦。——《愛是你我》
走出這個大門就意味著一個小時代的結束和一個新時代的到來,伴隨著兩個校警的注目禮,我兩條腿徹底的賣出了最后一道門檻,深吸一口氣,之后和大刀吉光擊掌,一切,都好像新生一樣。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時光飛逝的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突然長大,只是覺得很快就到了中午,這一上午特別快,而我希望特別慢,我不知道這次告別大刀和吉光之后什么時候還可以再出來。這段時間我爸的很多同事都來過家里,我知道那肯定不是來探望英雄的,隱隱約約感覺似乎家里正在安排著某件事情,這件事情應該是一件涉及到我何去何從的事情,我有些恐懼,覺得我是不是把老爸氣糊涂了然后他是不是要準備把我送到非洲鍛煉當苦工。越是想知道的東西,就越是知不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我爸沒有對我宣布任命通知書之前,我的下場應該就是每天在家里呆著。
和我比起來,大刀似乎瀟灑很多,看起來仍舊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他介意大家中午出去喝幾杯,我介意他還是回家洗洗睡。我看了看表,距離回家的鐵定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我算了算車速,倘若一路闖紅燈并且速度保持在八十邁的話那我應該在距離回家的時間還有五分鐘的時候再回家也可以,于是我釋然很多,摟著大刀和吉光去工廠抽煙開會。
大刀掏出煙來一人發一根,雖然這次會議大部分委員都缺席,但是會議還是在認真嚴肅的環境下召開了。
大刀先回顧了一下最近這一段時間大家各自凌亂的生活,點評了一下成功的戰斗和不成功的戰斗,期間他有意避開了和原明的最后一場戰斗,我和吉光也沒有異議,似乎大家都不再想提起那件事,不想再提起原明這個人。
最后大刀做出總結,雖然這段時間我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雖然這段時間打了那么多場架也沒發現得到了什么,雖然最后的結局我們也吃不準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但是我們就是這樣,無論做什么事,只要想做,就去做,是不需要知道什么感受什么完成什么的。
我和吉光熱烈鼓掌,覺得這段話是可以去美國作為競選總統的發言稿的。
會議在熱烈的氛圍中準備結束的時候,我問大刀,大刀,你有安排了么?
大刀看起來很有信心,說,我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擇日就去包皮的汽修站上班。
我說,那你老子怎么說?
大刀說,他什么也沒有說。
我很羨慕看著大刀說,大刀,咱爸可真敞亮,出了這么大的事還可以認同你的選擇,不像我,每天都被關在家里。
大刀點點頭說,是啊,從我那次回到家到現在我爸就一句話沒跟我說過。
我撇撇嘴,敢情大刀也不比我強多少。
我把目光轉到吉光,問到,吉光,那你呢?
吉光的眼睛一下就黯淡了,說到,我能怎么樣,我爸已經提前把中專證搞定了,過幾月我就要去當兵了。
我說,吉光,不是說滿十八周歲才可以當兵么?
吉光說,是么?我不知道啊,我爸說現在的部隊滿十八周歲當兵就晚了,要從娃娃抓起,我弟比我小一歲現在都是老兵了。
這時我對部隊的事情還完全不了解,沒有崇尚也不抵制,覺得吉光的性格還是挺適合去部隊闖一闖,當一個保家衛國的真漢子。沒有羨慕嫉妒恨,只是覺得這是一個可行的做法,這時我還沒有料到,我竟然和我爸想到了一塊,在吉光從軍之后沒幾天,我也踏上了一列裝滿軍裝的列車。
大刀突然插了句嘴,說到,也不知小飛現在怎么樣了。
本來熱烈的氣氛一下子沉重了下來。
我問到,你們也一直沒有見到過小飛么?
大刀和吉光同時搖了搖頭,大刀說,小飛的消息好像被徹底封鎖了,從派出所出來那天就沒有見到他,一直到現在,聽大剛說就連退學手續都是他爸來辦理的。
吉光說,小飛這次真的碰到坎了,呵呵,希望他能過去吧。
我繼續問道,那原明呢?
雖然大家都不愿意再提這些事情,但是整件大事情都已經結束,那么各種小事情也應該有所歸宿。
吉光說,原明出院之后跟我見了一次面,很虛弱的樣子,沒有對我說什么,只是說不出意外的話他爸要調去別的城市任職了,他應該也會一起去。他和我見完面沒多久我就聽我爸說市里面好像還真調動了一批領導,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走了。
我點點頭,咬了咬嘴唇,繼續艱難的問道,那么西貝呢?
大刀似乎對這個問題已經有所準備,走過來認真的看著我,問道,敖杰,你問小飛和原明是不是就是想引出最后這個問題啊?
我沒有做出解釋,接續執著的追問吉光,西貝呢?
吉光也沒有在意我的這個問題,出了這么多問題大家實在是不愿意再去糾結任何一個問題。
吉光淡淡的說,西貝你就不用操心了,她很好,她從小就那樣,并且家里人都很開明,今天你不也見到了么,她仍舊每天在上學,我想她現在無論是小飛還是原明她都很難見到了。
大刀呵呵的笑道,這樣他們倆就都滿意了。誰也不爭了,都他媽爭不到的時候,就他媽都不爭了,人就是這么賤。
吉光點頭表示同意,說,其實我那個表妹,從小學六年級開始日記里就有不同的男孩名字了,她媽老說她,有名字可以,但是能不能固定一個名字。
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吐,說到,好的,就這樣,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