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蔚惟一輕輕地搖搖頭,繼續往前走,直到冰冷的海水漫過膝蓋,她停下來,大聲地、歇斯底里地喊道:“段敘初,我不愛你了!段敘初,我不愛你.......”,一遍又一遍,那個她用了生命去愛的男人,在喊出不愛他的這一刻,每一個字音都仿佛在抽空她的生命一樣。
幾年后她和段敘初定情和說分手都是在海域里,而如今她同樣用這種方式,這也是最后一次,她想她以后都不喜歡大海了。
蔚惟一耗盡力氣,喊得嗓音嘶啞,眼中的淚水涌出來,與濺到臉上的海水混合在一起,長發飛散面色蒼白著,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像是隨時都會被海浪淹沒吞噬。
“蔚惟一!”裴言嶠猛然間從背后用力抱住蔚惟一,將蔚惟一快要滑脫到海水里的身體霸道地禁錮在他堅硬炙熱的胸膛上,他的薄唇吻著蔚惟一的頭發,呼吸灼熱撩人意亂情迷,貼在蔚惟一的耳畔低喃著,“蔚惟一,我愛你,我很愛你.......”
蔚惟一搖搖頭。
那個男人也曾經這樣緊緊地抱著她,也曾經說著纏綿入骨動情的話,可是他們的生命還沒有走到一半,曾經發誓哪怕死,也不會放棄她,曾經承諾過會用性命護她周全的男人,他就那樣輕易地放開自己了,她不恨他,但她心如死灰,她再也不相信這世間所謂的真愛了。
“對不起。”蔚惟一任由裴言嶠抱著,渾身卻是冰冷而僵硬的,“不是我不給你機會,而是我想我終其一生也做不到,以后我不會再愛上任何男人,我會用我剩下的時間來彌補囡囡,這幾年我虧欠她的太多了。”
裴言嶠的心像是被鈍刀砍著一樣痛,肌肉緊繃著好半天才放松下來,更加堅定地把蔚惟一納入他的懷抱,他唇畔勾著笑不甚在意地說:“沒有關系,你不用愛我,只要你允許我愛你,就足夠了。我會用我一輩子的時間,來照顧你和囡囡,把我所有的愛都給你們。”
蔚惟一的肩膀一顫,苦笑著搖搖頭,“你何必把心思耗費在我的身上?言嶠,你值得擁有更好的女人。”
“但我只要你,我的心在你這里,已經收不回來了。一一.......”裴言嶠嗓音沙啞,埋首于蔚惟一的發間,深深嗅著她身上的香氣,“不要推開我,讓我來守護你一輩子。”
蔚惟一感受到裴言嶠情緒上的變化,她咬咬唇,終究還是不忍心再傷害這么癡情的男人,她轉過身握住裴言嶠的手臂,“我沒事了,回去看看囡囡吧!”
囡囡還是把自己反鎖在臥室里,蔚惟一實在擔心這么小的孩子會出什么事,她讓周醫生強行把門打開。
這里的屋子不像段敘初的住所那么溫暖,這么寒冷的天氣里囡囡坐在地上一直哭,等到周醫生把囡囡抱到床上時,才發現這孩子發起高燒,甚至昏迷過去,周醫生連忙給囡囡打針、輸液。
雖說過去的幾年囡囡并不會說話,但段敘初把囡囡照顧得太好,感冒發燒不超過三次,剛跟在蔚惟一身邊幾天就生病了,蔚惟一既心疼又自責,坐在床頭撫摸著囡囡的臉。
真正說起來,她失明看不見東西,反而是囡囡這個小孩子對她的照顧比較多:吃飯時囡囡會給她夾菜、盛飯、盛湯,早上起床時會把衣服拿給她,指導著她怎么穿,走路時會一直拽著她的手,提醒她不要跌倒了........如此種種,比較起來反而是她一直在自傷自憐,說著好好照顧囡囡,但實際上她一直沒有做到。
囡囡說得對,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好媽媽,她怎么能為了已經結束的感情,而尋死覓活?怎么能因為對段敘初失望,而不接受解毒劑,放棄治療自生自滅?
她太任性了。
她不是一個人,她不能只顧兒女情長,只為自己一個人而活。
段敘初希望她過得好,囡囡需要她,裴言嶠要帶她走出來,而周醫生陪著她來這里,也是希望她放下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她并沒有失去所有,還有那么多人關心、愛護她。
“對不起囡囡。”蔚惟一握緊囡囡的小手,眼淚掉下來,“媽媽最近幾天只顧著自己的情緒,忽略了囡囡,以后再也不會了。你快點好起來,不要讓媽媽擔心......”
所幸有幾個專業醫生在,囡囡退燒后睡了幾個小時,晚上11點醒過來,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媽媽。”
蔚惟一始終寸步不離地待在床邊,聽到后立即應道,“囡囡,媽媽在。”,她伸手去抱囡囡,眼中的淚珠子又直往下掉,“囡囡你醒了,你嚇死媽媽了.......對不起,媽媽錯了。囡囡不想待在這里,我們明天就搬去海邊的住所好不好?”
囡囡起初還掙扎著,見蔚惟一哭了,她抱住蔚惟一的脖子,鉆到蔚惟一柔軟的胸前,抽泣著模糊地問:“那媽媽和爸爸還會不會在一起?我看電視里,就算是離婚了,也還會復婚。”
蔚惟一無言以對。
事實上她和段敘初壓根就沒有結婚,又何來復婚一說?不過是未婚先孕,生下囡囡,孩子長這么大了,她還是沒有和段敘初走到婚姻的殿堂。
社會上這種情況多不勝數。
“我知道爸爸很愛媽媽,那么媽媽呢?”囡囡從蔚惟一的懷里抬起頭,一雙眼睛在燈光下噙滿淚水,純凈剔透亮晶晶的,“媽媽,你還愛爸爸嗎?”
“我......”蔚惟一語塞。
她愛段敘初,但她想放棄不再愛了。
囡囡用烏黑的眼睛一直盯著蔚惟一,安靜而天真地等待蔚惟一的回答。
蔚惟一心亂如麻,正不知所措間,周醫生推開門進來,“蔚小姐,段先生打電話過來了。”
蔚惟一渾身一顫,過了好久才放開囡囡,接過手機貼在耳朵邊,并沒有立即說話,那邊的段敘初如往常一樣低沉地叫著她,“惟惟?”
蔚惟一另一只手的五指蜷縮、顫抖著,囡囡在這時攀上她的膝蓋,趴在她的肩上一起聽著,蔚惟一也只好心平氣和地應了一個字音,“嗯。”
“下午我聽黎傲說囡囡找我,只是我打給囡囡,她的手機可能沒電了,一直是關機狀態。我剛忙完從外面回來,打給周醫生才知道囡囡生病了。”
段敘初的聲音很溫和,仿佛他們并沒有分開,也沒有那天晚上歇斯底里的爭吵和告別,一切如常,他對她還是這樣的態度:溫柔低沉的話語、耐心的解釋、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擔心和關懷.......一切的一切,蔚惟一都抵抗不了。
她想質問他,或是冷言冷語諷刺幾句,掛斷電話不理他,但她忍下來了,她也做不到,握緊的掌心里冒出細密的汗。
蔚惟一竭力平靜地說:“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后面本該還有一句“你和裴言潔早點休息吧”,但她的心痛如刀絞,卡在喉嚨里半天也說不出來。
“沒事就好。”電話這邊段敘初高大偉岸的身形立在一面玻璃墻前,外面紛紛揚揚下著大雪,他的左手邊是幾年前的那棵圣誕樹,和蔚惟一說話時,他的目光放在圣誕樹上,聲音越發溫柔,“你也不要太自責,孩子生病是常有的事,而且你跟囡囡相認不久,不太了解她的喜好和脾氣。我既然把囡囡交給你,就相信你這個做母親一定會照顧好她,”
他知她心中所想,也并沒有怪她忽視了囡囡,這樣包容而善解人意的男人,蔚惟一怨不起來,更恨不起來,只有一顆心不停地抽搐著,疼得她難以呼吸,發出的字音是那么艱難,“嗯。”
段敘初沉默著,一時寂靜無聲,彼此聽到彼此清淺的呼吸聲,氛圍很好,然而段敘初等了半天,蔚惟一都沒有再說只言片語。
段敘初心中失落,終究也只是無聲地苦笑,話語溫和平靜,“讓囡囡跟我說幾句話。”
囡囡不等蔚惟一把手機給她,她自己先拿過來,脆生生卻很委屈地叫著段敘初,“爸爸,囡囡生病了,很不舒服。”
段敘初的唇畔噙著笑,眉梢眼角俱是憐愛,“不要撒嬌,你的身體素質很好,明天又是活蹦亂跳的了。”
這話說完,囡囡在這邊“咯咯”地笑起來,很沒心沒肺的樣子,段敘初擔心了大半天,這才安心下來。
停頓片刻,他認真地對囡囡解釋著,“我跟你媽媽只是暫時分開了,是爸爸做錯事,讓你媽媽傷心了,她才不理爸爸。不過沒有關系,爸爸會讓媽媽原諒爸爸,重新把你媽媽追回來。”
“那個裴叔叔對爸爸的威脅也不大,你媽媽心里只有爸爸,她不會愛上裴叔叔的。”即便是如今蔚惟一對他心灰意冷,他還是不懷疑蔚惟一對他的感情,那么深愛,至少不是短時間內會變的,他憤怒裴言嶠吻蔚惟一,是因為他嫉妒了、吃醋了。
“還有小寶貝,后天爸爸過去找你和你媽媽。爸爸和媽媽沒有分開,你不要再哭鬧了知道嗎?爸爸不在,你媽媽看不見東西,你要替爸爸照顧媽媽才對。”
蔚惟一抬手捂住嘴,眼淚猝然間涌出來。
就算這番話只是段敘初哄騙囡囡的一種方式,但至少證明段敘初還是那么在乎、牽掛她。
她釋懷了,她真正從心里原諒段敘初了。
既然不能相守,那就留在心里懷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