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娟子, 曾曦當然是懂的,他是苦笑著跟大家一起去往停車場的。
來的時候,因為人多, 所以曾曦開了輛保姆車, 把大家全部塞了進去。回程的路上, 車里的氣氛似乎有點兒不大對勁兒, 但說不出哪兒出了問題, 或許是說也說不清道也道不明吧。
“走,我請大家吃飯去。”曾曦坐在副駕駛上說。
“嗨,導演不說話, 我都不敢吱聲,你說人家走了就走了, 咱們這搞得氣氛這么緊張干什么?金善美到底還是從了宋仁赫, 我說這其實也挺好的……”
“你不說話是不是會死啊?”大仙兒在后座叫囂著, 然后笑著對辛小羽說:“他就這德性,生怕別人知道他不會說話。不過, 這馬上就飯點了,今兒我請客。”大仙兒這車坐得也挺壓抑,早知道死活也讓喬然請假一起來,車里坐著的那一對半各有各的心思,她自己這一對什么也不敢說, 說什么都覺得不得體。
“好啊, 不吃白不吃唄。”辛小羽也試圖緩解這樣的氣氛。
有她這么一說, 姜承元當然開始復蘇了。
他一直有點擔心辛小羽會多想, 他的確知道金善美撤離北京的事兒, 不過金善美本人并沒跟他講,只是聽朋友說的。沒有跟辛小羽講, 是因為他覺得那就是一個消息而已,他自己也沒有任何想法,做自己的工作,過自己的生活。
至于寫給金善美的那封信,其實也是偶然。昨天晚上,突然就想到了第二天金善美要走的事兒,內心突然覺得有些苦澀,有些負疚,有點往事涌上心頭的感覺。有些事自己做得也挺過份的,雖然他是為了金善美好,雖然他信奉愛情是自私的是無法強求的,但說到底,金善美也是為了她自己的愛情,如果能沒有附加地純粹地追求自己的愛情,難道不值得敬佩嗎?于是,才有了那封信。
不過,他想不明白辛小羽怎么還送花給金善美了。
爾東許是肚子太餓,一路狂奔,呼嘯在冷颼颼的北京街頭,找了家火鍋店坐了下來,整個人立馬溫暖了起來。
“真巧,這是我倆兒的火鍋店!” 姜承元看著辛小羽,不假思索地說。
“什么?你倆兒的火鍋店?什么時候開的?我怎么不知道?”爾東相當驚訝。
“什么我倆兒的火鍋店啊?”辛小羽望了眼姜承元,隨即低頭看菜單。
“哦,你誤會了,我是說這是我和小羽從前常常來吃的火鍋店。”姜承元解釋道。
大仙兒狠狠地瞪了眼爾東,不過爾東沒有發現。她一邊努力轉移曾曦的注意力。
“曾導最喜歡涮些什么啊?”大仙兒湊過去看曾曦勾了些什么。
“呵呵,都還行。”曾曦的菜單上一片空白,一如他的腦子。
“那趕緊點啊,我可跟你說了,不吃白不吃,今天我請客。”大仙兒指著曾曦說。
“都一樣,還是我來請。”曾曦似乎一點也不領情,他是知道大仙用意的。
“曾導情緒似乎很低落啊,是不是皇甫娟走了的緣故?你不會對人家有意思吧?”爾東說這話還真不是隨口亂噴的,就在剛才娟子對大家說拜拜的時候,他突然從娟子的眼神里讀出了點兒什么。
“少說兩句會死啊?!”大仙兒這次動怒了。
爾東不知道大仙兒為什么突然這樣咆哮,“我就問問怎么了?”他似乎還很無辜。
“問什么問?你是沒長眼睛還是沒長心啊?”
“沒長眼睛沒長心?你的意思就是我說對了唄?”
“你有沒有頭腦啊?白癡啊?!”大仙兒氣得語無倫次。
爾東突然蹭地站了起來,指著大仙兒,“大仙兒,別總對我大呼小叫的,我告訴你,我受夠了,我成天屁顛屁顛地跟在你后頭,任你呼來喝去,不是我賤,是因為我愛你,別得寸進尺,還真把我當孫子了!今天正好大伙兒都在,我正式提出拜拜!”說完便轉身要走。
大家立馬拉住了他。
大仙兒強忍著眼淚,心,壓抑著,痛痛的。
“來,我們吃。”大仙兒極力地平復自己的情緒。
“大仙兒,你別這樣。”辛小羽坐到她的旁邊。
“沒事兒,讓他瘋去,你們不餓嗎?”大仙兒自顧自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其他人也都趕緊動起了筷子。
爾東不敢看大仙兒的眼睛,但剛才又沒有走掉,現在就顯得極為尷尬,吃與不吃都不夠自然。
姜承元把筷子遞到他的手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曾曦也微笑著對爾東說:“趕緊的,吃吧!”
爾東趕緊就著這倆兒臺階,吃了起來。
這頓飯吃得極其別扭。
原本一心想力挽狂瀾的大仙兒,此刻覺得自己仿佛被狠狠地扇了兩記耳光子,成了最沒鼻子沒臉的那個,沒有立馬跑開,只是因為還想撐著面子。
其他人呢,顯然都懂,但誰也沒法兒相勸,因為誰也找不到合適的語言。
“曾曦,有事兒嗎?陪我去旁邊兒坐會兒。”散場的時候,大仙兒開口問曾曦。
“沒事兒沒事兒,我陪你。”曾曦正好也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辛小羽明白,大仙兒心情苦悶,宣泄也好傾訴也好傻傻發呆也好,總之,她知道那一刻自己不是合適的人選,失意之時,失意之人才是最好的解藥,不是為了相形之下的自我安慰,而是失意之人才會理解失意之人的心。所以,辛小羽并沒有主動請纓加入,而是和姜承元一起離開了,說晚點聯系大仙兒。
姜承元也把爾東拉上了,總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那兒。
……
那一天和曾曦的交談,是她和曾曦之間最深入的一次交談,以致后來她每每想起的時候,大仙兒都心生崇敬。
他們在后海的一家咖啡廳坐了下來。
“大仙兒,你別想太多,爾東是個孩子心,他只是一時情緒激動,過會兒就好了,你可別往心里去。”曾曦安慰大仙兒。
“沒,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是突然在想,我是不是愛錯了人。我一直標榜自己是戀愛專家,也許上天就是要我打自己的臉,我有時候會想,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比如說今天,我知道你們都各有各的心思,你說他怎么就不開眼,哪壺不開提哪壺,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你說是不是他智商有問題。”大仙兒憤憤難平。
“不至于的,他就是沒把大家當外人我覺得,其實我也沒什么,只是因為沒什么好說的。”
服務生遞過來的咖啡,熱氣騰騰。
“我確實覺得有些累了。我一直全力支持他,鼓勵他,相信他,從開冰場到現在跟在姜承元的后面跑,我覺得他從來就沒真正走過心,一邊信誓旦旦要我放心他會奮斗給我個幸福的未來,一邊吊兒郎當什么事兒都三分鐘熱度。我不是說要他掙多少錢給我,或者說要他多么多么成功,我只是覺得他要是愛我,就會愿意為我奮斗”。大仙兒雙手握著咖啡杯,一肚子的苦水。
曾曦一邊聽著,一邊抿著嘴點頭。
“明白,我理解你的感受,成長是需要時間的,人生沒有百分百的順境,現在的這個過程對于他來講,不見得就是壞事情,不經歷低谷,不經歷磨練,不經歷溫水煮青蛙般的茍且,很多人興許都不知道自己潛在的激情與才能。給他點時間,我相信爾東本質是好的,誰都有迷茫,也許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有了方向。如果你愛他,而且你知道他也愛你,那就好好努力吧,除了愛,別的都有辦法。”曾曦說得那么肺腑,痛痛的味道。這突然讓大仙兒覺得卑微起來。
“說說你吧?”大仙兒停頓下來,曾曦只是剛才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就讓她覺得他才是有更多苦痛的人。
“呵呵,我挺好的,挺好的。”曾曦笑呵呵地低頭撫弄著手中的杯子,端起來,喝了一口。
“娟子走了對你有影響嗎?”大仙兒從來沒這么想過,但恰恰是剛才爾東提起來,這才讓她也把他倆兒關聯起來。
“沒有沒有,我都挺好的,沒什么值得難過的事情。”
看著曾曦不太想說,大仙兒也不再勉強。
曾曦呢,突然覺得大仙兒其實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說真的,我挺羨慕你和爾東的,因為你們都有愛情,從前我也沒有得到辛小羽,但還是覺得人生是有方向的,現在吧,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些灰暗和悲哀,就是那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什么你都可以努力,金錢、事業、理想……可唯獨愛情,不管你多么努力,你就是得不到,而人生短短一輩子,如果不能跟自己所愛之人一起廝守到老,那是何等的悲哀。”曾曦的眼神透著無邊的空洞。
大仙兒第一次聽到曾曦說出這么消極悲觀的話,他一直是陽光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