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力也尷尬地笑著說:“愛成了恨,恨也是愛了,這就叫愛恨交加嘛。”
苗惟妙不想繼續圍繞這個話題說下去,就像她不想去找宋光明說情一樣。但是,她必須應付好丁大力,否則,他還會不斷地來找她。
“好,丁大力,我去找他,至於能達到什麼效果我就不敢說了。我想,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說不定啊,他一聽你狗急跳牆的樣子,還會變本加厲呢,你好好考慮一下再說吧。”苗惟妙搪塞道。
讓自己的前妻去找她的初戀情人爲他的情敵求情本來就是不可思議的事,如果丁大力還有別的招數絕不會想到這個下策,這個時候的丁大力已經走投無路了,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我考慮好了,你一定要去找他。”束手無策的丁大力說,“我等著你的回話。”
5
苗惟妙已經將丁大力讓她找宋光明的事忘在了腦後,她想,宋光明是不會因爲她的出面而放棄的,她去了也沒用。而且,她並不想再次見到他,她一心想拒絕那段荒誕而愚蠢的往事。但是,幾天以後,她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急轉彎,要馬上找到宋光明,阻止他的下一步行動,心情的迫切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丁大力。
這次鉅變是因爲苗惟妙有了一次與於光瑩的單獨談話之後。
與丁大力的那次見面使苗惟妙不時地後背發涼,她經常會呆坐在自己的辦公前,兩眼空空,手心冒汗。安康醫院通過賽克賽斯醫療器械有限公司引進了設備,具體辦事的人會一點好處也沒得到嗎?會像丁大力所說的那樣都是刀槍不入的鐵人嗎?她自信對丁大力的品行了如指掌,他的慣用伎倆會在安康醫院失去作用嗎?
苗惟妙實在不敢繼續往下想了,她摸起電話找到了設備引進小組的組長於光瑩,要當面問個清楚。
於光瑩的回話讓苗惟妙幾乎癱瘓在坐椅上,於光瑩從賽克賽斯醫療器械有限公司拿了近二十萬的回扣,其中大部分用在了支付苗惟妙的父親苗繼生在市立醫院前後幾年的醫療費上。於光瑩之所以沒有遮掩,說了個一清二楚,是因爲她以爲丁大力向苗惟妙透露了消息,苗惟妙詢問這筆錢的去向了。
“於光瑩,你膽大包天啊!你這是犯罪啊!你這應該到檢察院自首!”苗惟妙聽罷,禁不住怒髮衝冠了。
於光瑩感到委屈極了,她是苗惟妙一手提拔起來的,她覺得自己不能忘恩負義,要一心報答苗惟妙,所以,總是唯命是從,百依百順。苗繼生最後一次在市立醫院出院,人家不好意思找苗惟妙結醫療費,就向於光瑩要。她接過結賬單頓時嚇了一跳,這些年來一共花了整整十三萬元,這筆費用單憑苗惟妙的工資是付不起的。苗惟妙曾介紹丁大力來談設備引進的事,特別是丁大力表示要給二十萬的好處費時,於光瑩就把藥費與設備引進的事聯繫起來,她想,苗惟妙肯定已經同丁大力私下談好了,需要經過她的手來實現這筆交易,再通過她的手與市立醫院結清所欠費用,苗惟妙可以佯裝不知,圖個清白。所以,設備款付清以後,她就自作主張,收下這筆錢,交到市立醫院十三萬,剩下的七萬以她個人的名義存在了銀行,以備苗繼生後用。
“苗院長,你彆著急,這些事你一點也不知道,與你沒關係,我去檢察院自首,絕不會牽涉到你。”於光瑩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地說。
苗惟妙聽到這裡,情緒頓時失去控制,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了。她知道,於光瑩是在替她著想,是爲她排憂解難,她不能一味地去責備於光瑩。但是,於光瑩所做的事實際上是在害她啊,儘管她事先對此事一無所知,而事實上她是最終的受益者,即使她不負法律責任,她的這個院長則肯定當不成了。她爲了今天的這個地位付出多少代價只有她自己知道,愛情,貞操,人格……一個女人最寶貴的東西她已經一無所有了!難道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
“苗院長,我對不起你啊!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揮淚斬馬謖吧,這是我現在唯一還能爲你做到的。”於光瑩撲到苗惟妙的身上,緊緊地摟抱著全身顫抖的苗惟妙說,“苗院長,我這就去檢察院自首。”
“不!”苗惟妙猛地擡起頭來,哽咽著說,“於光瑩,你不能去!要去也得我陪你去。你坐下來聽我說,現在一切還都來得及,只要此事沒有別人知道,就不會馬上出事,我們有充足的時間還錢,等我把錢湊齊了,就馬上還給賽克賽斯醫療器械有限公司,以後也就沒事了。”
“苗院長,這樣行嗎?別人會知道的嗎?”於光瑩揉著紅如櫻桃的眼睛,訥訥地說。
“只有這樣了,我再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苗惟妙心灰意冷地說,“你先回去吧,記住,要振作起來,要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在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要平靜,要沉穩。”
目送著於光瑩退出門外,宋光明突然跳進苗惟妙的腦海,她馬上意識到,如果宋光明揭穿了丁大力與劉建設他們的幕後交易,檢察部門一旦進入,勢必將安康醫院的事也牽涉進來,她與於光瑩就在劫難逃了。苗惟妙怎麼也不會預料到,在她與丁大力分道揚鑣了這麼多年之後,他們又會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而這兩隻螞蚱的命運竟掌握在宋光明的手裡。
苗惟妙決定,時不可待,她必須馬上約見宋光明,阻止他的下一步行動,不管他願來還是不來,同意還是不同意。
6
時隔多年之後,再次見到苗惟妙,宋光明的心裡是猶豫彷徨的,也是忐忑不安的。現在,他的身份已經發生了變化,不再幾年前的單身失戀者,而是一個有妻室的男人。他覺得,他與鍾晴婚後的生活是和諧而幸福的,她的通情達理以及相夫教子都是讓他心滿意足的。他有時候會想,如果苗惟妙當年不移情別戀,另攀高枝,與他最終結爲夫妻,他們會幸福嗎?拋掉年輕時的那股熱情,現在再冷靜地想一想,他與苗惟妙的那場愛情究竟是對是錯?是好是壞?他知道,他與苗惟妙根本就不是一個類型的人,性格截然不同,人生觀也有天壤之別,即使爲了愛情而走到一起,就一定會天荒地老嗎?不可否認的是,他曾對苗惟妙抱有美好的感情,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是完美無缺的,與她的分手會讓他抱憾終生。如果不是後來苗惟妙用自己的身體向他謝了罪,他至今仍然會在心裡愛著她,海枯石爛,矢志不渝。也就是在那個夜晚,當他在虛幻中擁有了苗惟妙之後,他突然發現自己變了,當初的熱情在剎那間消失殆盡,愛情在他的心中像鮮花一樣凋謝了。所以,他已經拒絕回憶過去,他以爲,回憶那些往事就像回憶小的時候光著屁股滿街跑的情景,無聊也無趣。
接到苗惟妙要求見面的電話,宋光明一再推辭,就像苗惟妙對丁大力的約見一再推辭一樣。但是,苗惟妙的口氣是不容商量的,更是聲色俱厲的,她告訴宋光明,有一個重大的事情要通報給他,如果他不來,她就會出現在他的研究所或者家裡。宋光明別無選擇,只有硬著頭皮趕到一家咖啡館赴約了。
苗惟妙與宋光明的談話是從大學時代的那場初戀談說起的,她講了他們相愛時許多令人難忘的細節,說到動人還情不自禁地鼻翼顫動,淚流兩行。
“宋光明,這些你還記得嗎?”苗惟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
宋光明靜靜地聽著,悄然無聲,無動於衷,好像苗惟妙正在講一個味同嚼蠟又與他沒有絲毫關係的塵封往事。他感到莫明其妙,苗惟妙幾乎以恐嚇的語氣將他約了出來,就是爲了讓他聽這些陳穀子爛芝麻嗎?往事不再,時光如東流之水,怎麼會掉回頭來,重新奔騰入海?
“過去的事我想誰也忘不了,當然,如果沒得健忘癥的話。”宋光明不冷不熱地說。
宋光明的表現不能不讓苗惟妙發怒,但是,她不能怒,她要沉住氣,慢慢地誘導他,讓他重拾曾對她抱有的好感。苗惟妙也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實在是無處開口,找不到一個恰當的由頭來向宋光明爲丁大力更是爲自己求情。
“宋光明,我知道你還在恨著我,十幾年過去了,現在的恨可是真恨,咬牙切齒了吧?”苗惟妙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悵然若失地說,“我也聽說你現在過得很幸福,你娶了一個好妻子,最起碼與我比起來是賢妻良母吧?所以啊,你現在又應該慶幸,我當初離開你,你等於逃過一劫啊!你說是不是啊?如果這樣的話,你應該感謝我纔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