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頓時明白孔四貞的委屈從何而來——敢情她早就看出來了,可是因為張鳴玉的囑咐而守口如瓶,即便被逼成那樣還是遵守諾言沒有說出來。
帶著孔四貞匆匆離開小寶府邸,回宮的路上,坐在鑾輿之中順治心里七上八下。張鳴玉的才華他非常清楚,本來是自己班底之一、準備大用的人,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她!張鳴玉的女子身份揭曉,意味著自己所懷疑的、她跟孔四貞有曖昧一事根本不存在。雖然她還是有欺君之罪,但這欺君之罪完全可以功過相抵,不與追究。只是這樣一來,從此之后張鳴玉便不能再參與朝政,居于廟堂之上商討國家大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這樣真是太大的損失。
順治深深自責,都怪自己被嫉妒沖昏了頭,怎么懷疑張鳴玉跟四貞有曖昧!算了,只好當成一段大清花木蘭佳話,雖不能明白詔告天下,但可以私下給她一些獎賞來彌補自己的鹵莽。他看向后面小轎里的孔四貞,打定主意還要好好安撫她一陣,可不能讓她再受委屈。
鑾輿進了乾清門,孔四貞停轎走出來。她的雙眼依然紅腫,只是所有的委屈都及不上張鳴玉為了證明自己清白而揭露身份帶來的巨大震動。從表情上可以看出她的心底依然忐忑不安。
順治剛想讓孔四貞進到自己暖閣里兩人好好談談,就見第三乘轎子上的蘇嬤嬤下轎道:“今天都累了,早些安歇吧。孔格格,還不向皇帝跪安?”
蘇嬤嬤發話,孔格格便乖乖點頭向皇帝行了個禮,上轎向西六所繼續行去。順治不便當著蘇茉爾的面挽留,看著孔四貞的轎子轉過宮墻不見,這才怏怏地邁進乾清宮。
蘇茉爾從小帶大順治,他的心思怎么會不明白!略皺了皺眉,也不乘轎子了,朝慈寧宮快步走去。
大玉兒果然沒睡還在等她。蘇茉爾對大玉兒當然毫無隱瞞,一五一十把喜宴上發生的鬧劇說了,靜靜等待大玉兒的答復。
大玉兒聽完長嘆一聲:“今天我帶佟妃、沒帶皇后去參加建寧和額駙大婚,皇后為此拉長臉,連請安都不來了。后來又見佟妃早早回宮、沒跟皇帝一起回來,聽跟她的人說是被皇帝當著眾位大臣的面責罵。原來是為了四貞啊!唉,這些孩子!到底該怎么辦?我的心都要操碎了!”
蘇茉爾很喜歡玉柔,也非常喜歡孔四貞,她謹慎地挑著詞攛掇道:“佟妃這孩子是個安分懂事識大體的,明天她肯定還是一早過來,照樣沒事人似的向太后您請安,她是不用擔心的。可是孔格格就……該怎么說呢?這孩子從小我們看著長大,聰明伶俐,很乖也很聽話,唯一麻煩的是她跟皇帝有青梅竹馬的情分,想來想去我覺得還是把她指給皇帝算了,不然……”說到這里,有些話蘇茉爾很難出口,只好打住。
大玉兒卻接了下去:“不然遲早有天要出事是不是?唉,我知道!其實不能怪他們兩個,說得攏愛得也深,就像當初我跟多爾袞一樣。可是命運捉弄人啊!她的父親是定南王孔有德,名聲在外,怎么也不能像佟妃似的瞞天過海把她抬籍指給皇帝。多少人見過她的臉,多少人認識她啊!祖宗家法滿漢不通婚,不能皇帝剛親政就給人抓把柄。真是為難啊……”
蘇茉爾不以為然,還是想法為順治和孔四貞說情:“如今都說滿漢一家,皇帝大臣們今天都決定了,將來滿人也要學漢文,講漢話。祖宗家法也可以改的嘛。”
“不行!那是做給漢臣和漢人看的。要是真改了祖宗家法,同意四貞配給皇帝,你看著吧,保證那些皇親滿臣全都跳出來反對。你到底不明白這里面的關竅。這事不能做!”大玉兒緊皺著眉頭。
蘇茉爾到此也勸不下去了,她深知,在敏感的政治話題方面,還是聽自己這位主子的沒錯。
半晌大玉兒長嘆一聲道:“就這么辦吧,明天我以我的名義下詔,晉封四貞為和碩公主,跟建寧平級。遷出皇宮另行居住,準備為她挑選額駙。”
“啊!”蘇茉爾驚叫一聲:“皇帝他肯定不會同意的!”
“事到如今由不得他!唉,我又為了他擔惡名做壞事,不知道皇兒會不會明白我的苦心。”大玉兒長吁短嘆,對自己棒打鴛鴦的行動深感不安,也許順治會為了這事再次跟她鬧翻。但為了皇帝的名譽,為了大清朝廷的安穩,她覺得不能不這么做。
吹熄燈后,大玉兒躺在床上,黑暗中雙眸炯炯。自己跟多爾袞的老路,可憐的皇兒又要再走一遍,到底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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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注視著書生——不!鳴玉,已經不能用呆頭鵝來形容,該說是五雷轟頂,震驚到極點!
眼前這位美麗的女子,一身南邊的漢裝——白綾小襖,外罩白狐貍皮鑲邊灑金衣裳,下系湖水綠百花湘裙,身材高挑,五官俊秀。面容跟平時一樣沉靜,帶著尋常女子少有的睿智表情。挺直小巧的鼻梁下面,薄薄的雙唇抿得緊緊的,面容不施脂粉,就像象牙般細膩潤白,尖巧的下巴劃出一道頗顯堅毅的梯形棱線,雙眼就像深不可測的烏黑潭水,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書生竟然十分美麗!雖然不是絕色妖嬈,但全身上下透出一種非常特別的氣質,即便一身花花綠綠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依然有一種位極人臣的風范,一種女子少有的穩重智慧氣質,一種藐視天下、堅毅過人的氣度,就跟她身穿男裝出入朝廷時所表現出來的風范一樣。
小寶徹底被打懵了。
書生慢慢走到他身邊,高高抬起下巴問道;“小寶哥,你現在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女子,你會不會不再把我當兄弟了?我一直希望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弟。”雖然顯得很驕傲很要自尊,但咬緊的下頜顯示出她內心的緊張。
兄弟?小寶眼前急速閃過過去的一幕幕。從小在山寨里一起長大,書生話語不多,但自小就是山寨里公認的才子——不,才女!說話行事沒有半點漏洞,從來沒人察覺她竟然是女兒身!就連最難的舞刀弄箭也從來不叫苦,一手連珠箭那是連帶大他們的張頭都稱贊不已。一直跟著自己東奔西跑,鞍前馬后地出謀劃策。是她親手殺了獨眼龍為自己絕了后患,是她想出種種計策將自己一步步推上山寨大王的位子。如果說自己是陰謀家,那么她就是陽謀家,行事計謀光明正大,將一切事務慢慢推上正軌,除了她為自己親手殺掉獨眼龍那件事——那也是她唯一做的一件見不得人的事,可還是為了自己!
多年來,自己總是偷懶耍嘴皮子,最辛苦最繁瑣的雜務全都推給她,擦屁股堵漏洞,算無遺策,她從來沒叫過苦。自己從來沒問過她想要什么,早就習慣有她在身邊,凡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跟她商量。這難道僅僅是兄弟的感情?
小寶呆呆張大嘴注視著書生,剎那心底明白了,自己其實早就喜歡上了她!但是一直以為她是男人,以為自己有怪癖會喜歡一個男人,當時還為了這個好一陣不自在。后來遇見青青,不知不覺才把心思轉到青青身上。可要說最愛的人,竟然是眼前的書生!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已經離不開她了!
“書生,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你瞞得我好苦,唉,這……可怎么辦呢?”小寶忽然蹲下來,捧著腦袋呻吟。
“小寶哥,你還是怪我沒有早點告訴你么?我只是想證明一點,身為女人我不輸給男人,我一樣可以做男人能做到的事。我要用我的能力來證明這點。小寶哥,自從我流落到山寨之后,你是我遇見的對我最好的人。而且你不知道,你有一種非常特別的能力,就是可以讓人心甘情愿為你而死。我就是其中一個。”鳴玉的眼睛里漸漸有了淚光,從來不輕易流淚的她竟然在哭。
小寶驀然心底極為酸楚,霍然站起身,拉著她的手激動地道:“書生,不,我以后還是叫你鳴玉吧。鳴玉,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們永遠不分開。”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這一刻,勝過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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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里紅燭高燒,到處都是濃得化不開的大紅色。大紅喜帳里,紅蓋頭下,一身大紅繡金喜服的建寧獨坐在床沿上,鮮紅的嘴唇嘟得高高的。她等來等去不見新郎倌魏小寶進來,眼看月亮都到中天了,前后院子鴉雀無聲,似乎來賀喜的賓客都已經散去,終于忍不住悄悄掀開紅蓋頭的一角朝外張望。
房門大開,門口站著自己的嬤嬤跟兩位陪嫁宮女以及太監小棍子,就是沒看到外人。聽說新婚當夜會鬧洞房,難道小寶那班兄弟都到青青那邊去鬧,因為自己是公主所以不敢過來這邊?建寧頓時一股又酸又濃的醋意直沖腦門。
她沒好氣地一把扯下紅蓋頭,大聲道:“小棍子!去看看額駙在搞什么鬼!怎么人影不見?看到他一定要告訴他,今天不準去青青那邊,一定要來我建寧這里。不然公主我家法伺候!”
小棍子面有難色,磨蹭著走進來,畏縮地道:“稟格格,府里剛剛出了點事。皇上非常不高興地走了,奴才們也不敢去打聽到底出了什么事。反正格格再等等,額駙爺肯定第一個先到格格您這里來。”
“出事?本格格大喜日子,會出什么事?誰敢這么不給面子?真是太討厭了!我不管,反正我要在一刻鐘里看到額駙,不管你用什么辦法都必須把他給我找來!”建寧氣鼓鼓地道。
李嬤嬤深知自己奶大的這位公主的脾氣,笑著過來勸道:“哪有自己揭下紅蓋頭的?格格快重新蓋起來,不然可是大大的不吉利,額駙要是過來看到會很不高興的。”
“誰怕他啊……”建寧嘟囔著,但還是重新把紅蓋頭蒙上了。
同時后面*近花園那進的青青喜房里,青青正跟杏兒小翠說話。她們消息靈通,早就把前面喜堂里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青青。
青青聽了半晌無語,良久才喃喃道:“真是苦了二爺,不……該叫二姑娘?也不對。真不知該怎么稱呼,早就習慣了叫他二爺了。唉,說起這事實在讓人想不到,如果不是今天皇上逼得二……”想想不妥,青青還是決定改口叫張姑娘,接著道:“如果不是今天皇上逼得張姑娘說出實情,還不知道這事怎么了局呢!不過這樣一來也好,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小寶哥跟她的情分不一般。只是前面那位公主卻有些麻煩啊……”她沉吟了。
月亮一點點爬上天空正中。半彎月牙兒嵌在深藍的晴朗冬日夜空中,看起來分外皎潔明亮。清輝把所有東西涂上一層銀色光芒,此時的世界看起來很安逸很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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