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飛神色怪異的看著宋月山,道:“這名字,嗐,他很愛師傅嗎?”
宋月山略帶尷尬道:“這名字是他遇到靈妝后改的,至于愛不愛,我真的不知道。”
葉云飛也發覺自己頗為失禮,轉移話題道:“宋大俠將劍埋葬于此,還是那個忘川劍嗎?”當然,他并不懷疑棄劍后宋月山的功力,因為對于宋月山那樣的劍道高手來說,用不用劍已經不那么重要了,他之所以有此一問,完全是順口找的話題罷了。
宋月山淡淡道:“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忘川劍吧。”
葉云飛靈機一動,道:“忘川二字也是后來改的吧。”
宋月山苦笑道:“我原本以為這樣可以忘記某些事情的。”
葉云飛似是恍然覺醒,微嘆一聲,道:“哎,張清霜還等著我們呢。”
宋月山點頭道:“你去吧,我想在這里待會。”
葉云飛自然也不愿離去,但想到張清霜此刻正在焦急的等著自己,也只好放下心頭的哀傷,在葉靈妝墳前深深磕了三頭,轉身走下山去。
雨后的春夜總是濕漉漉的,涼颼颼的。
宋月山從聽雨小筑中找出一壺酒來,也不用杯,直接從壺嘴傾倒入嘴里,動作頗為瀟灑。邊走邊飲,闖入那雨后的杏花林里,惹得花飛香亂。
宋月山突然自言自語般道:“既然來了,為何還不顯身呢。”
“宋兄還是如此高明。”一個低沉的聲音從無盡的黑夜中傳了出來,接著走出一個年近四十的男子,衣袖寬敞,發髻輕挽,一種說不出的自然灑落撲面而來。
宋月山淡淡一笑,道:“單兄在樹后立了不少時辰,無奈風斜雨勁,一定著了不少涼氣吧。”這人居然是十二樓的總樓主單惜葉。
單惜葉微微錯愕,他剛才站立在樹后完全進入了胎息狀態,甚至毛孔散發的氣味都已經靜止,而對方還是發現了他,內心的驚訝可見一斑。不過表面仍不動聲色,微微一笑道:“多謝宋兄關心,剛才雖然雨橫風狂,可是我卻沒有絲毫淋雨吹風,宋兄請看,我這衣裳還是干的哩。”說完抖了抖衣袖,果然毫無雨水沾濕的痕跡,全身透干。
宋月山當然明白對方剛才在雨中時,用真氣在四周撐起了一個無形護罩,風雨遇之橫濺挪開,衣袖自然沒有被打濕的痕跡了,只憑此點,足可見對方內力的強勁,心下驚嘆不已。宋月山又向嘴中倒了一口酒,看著自己的衣袖,笑道:“我這衣袖剛才被雨水打濕,濕氣太重,現在渾身難受,看來要弄干才好哩。”說完也不見任何運氣用氣的動作,那被雨水澆濕的衣袖頃刻間被內力烘得透干。
單惜葉走近杏花林,看著地上的墳堆,神色黯然,道:“我來的時候,靈妝就已經……哎!”說到最后居然說不下去,無淚欲哭,剛才瀟灑自然地樣子蕩然無存。
宋月山也收起了笑容,冷冷道:“單兄為何要利用靈妝?”
單惜葉苦笑道:“我根本就沒有打算利用她,我原本以為這對她來說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沒想到她會為此內疚自殺。”
宋月山冷笑道:“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引我到成都,而是想知道我和你在靈妝心中誰更重要罷了。”
單惜葉淡淡道:“十五年了,宋兄還是如此自信。宋兄現在有答案嗎?”
宋月山笑而不語,許久才道:“答案不是在單兄心里嗎?”
單惜葉搖頭道:“憑借宋兄的手段,我就算不計一切代價,想在成都格殺你,這件事的成功性有多少?”
宋月山低頭思索,緩緩道:“捫心而問,就算單兄出動十二樓所有人馬,要想殺死我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如果我不和你們交手,一心潛逃,你們連我衣襟都休想摸到。”
單惜葉點頭道:“宋兄雖然自負,但對這件事的評價毫不過分。請問宋兄,靈妝難道看不透此點?既然她知道就算我布下天羅地網,也無法留住宋兄,那她為何要因為愧疚而自殺呢?”
宋月山內心錯愕,一直以來,他沒有想到此點,歸根到底是對他和葉靈妝之間的愛太過自信,此刻經單惜葉的提醒,恍然大悟,他再次回到了那個連問一句“愛不愛我”的勇氣都沒有的宋月山,淡淡道:“我想聽聽單兄的意思。”
單惜葉淺笑一下,自信道:“因為靈妝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喜歡誰,誰在她心中地位更重要一點,當她看到我時,她是那么全心全意的愛我,當她看見你時,又是那樣全心全意的愛你,這其實一種多么無法選擇的痛苦,我相信靈妝是無法抉擇,在內心的無比糾結和矛盾中自殺的,所有靈妝的死,我和你都有份。”
宋月山靜靜的聽著,他想到了葉靈妝死前那哀怨的眼神,現在看來是那樣的復雜,那樣的痛苦,難道葉靈妝真的是在一種無法選擇的痛苦中自殺的?一時情緒跌落到了極點。
就在宋月山充滿矛盾甚至略帶自責的天人交戰的時候,他看見單惜葉出手了,其實他并沒有看見單惜葉出手,因為單惜葉還是站在原地,但偏偏就有一種感覺,感覺到單惜葉出手,但這種感覺就夠了。
如果說葉靈妝是宋月山的唯一破綻,那么單惜葉就完美的利用了這個破綻,他的每一句話都像釘子般釘入了宋月山的心里,就像快刀般割裂開宋月山那無懈可擊的防御。
單惜葉還是站在原地,但他的內氣已經匯聚成一把利劍,只刺宋月山而去。他的時機掌握得非常恰當,在宋月山最低落的時候,果斷出擊,這一劍勢在必得。這把氣劍無形無聲,沒有絲毫的花架子,目的只有一個,一招制敵。
用內力匯聚成劍,自然無形,不過要避免內氣對敵人的壓力感卻異常困難,可要在氣劍飛速前進中做到毫無聲響卻難于上天,本身要克服內氣噴瀉的聲音,還要避免氣劍在飛行中和空氣的摩擦聲,所以這種無形無聲的飛劍足見其內力修為的高妙。
宋月山左手握著酒壺,眼睛已有些醉意,朦朧中他感覺到了那無形無聲的劍氣,那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就像有的人閉上眼睛可以感覺到四周的事物一樣,也許完全是一種直覺,一種絕頂高手的直覺。
宋月山嘴角上揚,雙目微沉,一股強大的內氣從他身體噴瀉出來,內氣凝聚成劍,迎擊著單惜葉的氣劍而去。
宋月山想到了葉靈妝。十幾或者二十幾年前,他還是少年,遇到了同樣是少年的葉靈妝,在那個春天里,他們相戀了。他本以為遇到了他一生的伴侶,可是她卻無情的欺騙了他,就因為一個叫單惜葉的人,于是他一口氣搗毀了十二樓,從此也不在見她。他將自己的劍取名為“忘川”,傳說中的人只要飲一口忘川河水,便將忘記所有的一切,于是他用十五年的時間去忘記一個女人,誰知那個女人卻像刺青一般永遠的刻在了自己的心口。如今,那代表忘記的長劍已經永遠的陪著她,他將永遠不會忘記她。
宋月山的氣劍就像那忘川河水,千百年來悠悠不絕,滌蕩著人性所有的污垢和過去;宋月山的氣劍絲毫不像那忘川河水,他的劍匯聚了對葉靈妝的無限思念和深情,那是用忘川河水都無法洗凈的情感。
轟!氣劍相擊,那強大的內氣相撞,卻沒有引起四周事物的破裂,兩股內氣旗鼓相當,全部化為烏有。
宋月山再次輕飲一口酒,內心翻滾的血氣稍感平息,心中不由驚嘆,單惜葉再也不是十五年前的單惜葉,自己要殺死他真的沒有絲毫把握,剛才這一招雖然故意去尋求花哨,做到和對方內力相消,但完全可以感覺到對方手有余力。
單惜葉心內驚嘆更大,剛才他占盡所有先機,乘其不備全力出擊,甚至這一劍還帶著偷襲的成分,而對方不但發現這一劍,還用絕對適當的氣力將自己的內氣化盡,這一手瀟灑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