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三國演義》的普及,曹操這個名字家喻戶曉,也得“益”於《三國演義》,曹操在大多數人心裡,名爲漢相,實爲漢賊。
但是果真如此嗎?
這樣吧,讓我們把目光放遠一點,再遠一點,這樣,也許可以穿透時光的滾滾煙塵,看到兩千年前乾涸的土地,土地上耕作的人們,擡起頭,能看到遠方巍峨的城池,而宮闕華麗,那時候亂世還沒有開始,洛陽城裡還有很多這樣的少年,飛鷹走狗,遊蕩無度,這些人當中,有一個五短身材,貌不出衆,他叫曹操,小名阿瞞。
不出衆的不僅僅是他的相貌,還有門第,他是被時人鄙薄的宦官之後,品評天下的月旦評主人許劭就瞧不起他的出身,吝嗇於一語之評,無論那個少年是卑詞相對還是厚禮以贈,直到刀架到他的脖子上,方纔給出他這一生中,註定會流傳青史的那句話,他說:“君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
你呀,在清平世道里,不過是一個奸賊罷了,但是亂世,會成就你英雄之名。
這時候亂世還沒有開始。
年少的曹操還揮舞著五色棒,走在打擊權貴的道路上;還認認真真地上書進諫,希望能夠打動皇帝;還曾兢兢業業,治理過濟南國,那時候他的志向,是死後他的墓碑上,能夠刻上“漢故徵西將軍曹侯之墓”幾個字,是的年少時候曹操的野心,僅止於此。
以曹操的資質與才能,要達到這樣一個目標,並不是太艱難的事。
但是董卓進京,亂世開始了。
各路諸侯雲集於河內,討董勤王,他們各懷鬼胎,坐而論道,要擁立幽州的劉虞爲新帝,曹操拍案而起:“諸君北面,我獨西向!”你們都往北方去討好新帝吧,我一個人去長安救天子!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度,這是曹操;
以三千烏合之衆起家,收黃巾,破袁術,縱橫捭闔,有名揚天下以少勝多的官渡之戰,也有以多欺少、最終功敗垂成的赤壁之恨,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奉天子討不臣,千載之下,猶衆說紛紜,這是曹操;
曹操就這樣走在兩千年前的中原大地上,從熱血少年,走到白髮蒼蒼,他看到“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他寫下“生民百餘一,念之斷人腸”,他慨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他“東臨碣石,以觀滄海”,高歌“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一條路,走著走著,就老了。
到他年老的時候,他已經能夠看到他這一生奮鬥的成果,他重用的人才,他光大的屯田制度,他堅持的嚴刑峻法,他改革的稅制,他爲治下百姓所做的一切,輕徭薄賦,興修水利,戒奢尚儉,打擊豪強,抑制兼併,這是曹操。
他是高明的軍事家,他是傑出的政治家,他是優秀的詩人,他擅書,但是兩千年後,只剩下寥寥七個字。他曾被指責狼子野心,他這樣反問:“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他不是戰爭的製造者,也最終沒有能夠結束戰爭,他佔有中原最廣大的土地,這片土地上,孕育了建安文學的繁榮。
他以漢帝爲傀儡,封公建國,逼加九錫,但是終此一生,他仍然是漢臣,這是曹操。
再傳奇,也都有落幕的時候,到這時候,英雄老去,美人凋零,天下三分,他們說分久必合,但是他已經看不到了,交代完國家大事之後,再沒有什麼需要牽掛了,就還記得叮囑一些分香賣履的小事。
誰也不知道,最後大漢丞相的心裡,有沒有想起過很多很多年以前那個飛鷹走狗,遊蕩無度的少年,那時候天下還沒有亂,那時候他還以爲三尺青鋒,足以匡扶漢室,到如今,俱往矣。
蒼老的少年長長吐出最後一口氣,結束了這個屬於英雄的時代。
之後……他之後的世界,有人說,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無論如何,故漢魏武王曹操,當得起“英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