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了一趟，就是我和我媽住的地方。

她去學(xué)校了，要晚上才能回去，我下午的時候就回去了。

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干凈，沒有來得及洗的衣服替我媽洗掉，窗戶擦了一遍，地上掃了拖了，等打掃干凈了就又出去到超市買了菜回來做飯。

天擦黑的時候，我媽才回來，我在客廳里聽到外面她咳嗽的聲音，聽了那么多年，早就熟悉了這個聲音，所以趕緊走過去替她開門。

我媽看到我在家里，顯然有些想不到，很是詫異。她一邊換鞋一邊說：“你怎么回來了？我這里不需要你來，你還是走吧。”

我沒吭聲，她進屋看見家里被我收拾過了，又看到桌上的一桌子菜，微乎其微地嘆了一口氣，倒是沒再說什么，洗了手就坐在桌邊吃飯了。我坐在她對面陪著她吃完飯，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收拾碗筷的時候，才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說：“媽，我要走了，我要去北京工作了。”

她停下手里的動作看著我：“你要去北京？去多久啊，出差嗎？”

“不是的，是去北京工作生活，去多久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走，調(diào)動申請已經(jīng)通過了。”

“他一起嗎？你們是要一起走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她有些急了：“你倒是說話呀？啞巴了？”

“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去。韓召南不去。”

“為什么？你們不會分手了吧？然后你為了躲他，把自己給弄到北京去了？難道被我猜對了？”

“我們確實分手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看看，我當(dāng)時怎么跟你說的，那個男人不值得你這么做，現(xiàn)在好了吧，你把什么都送他了，人家不要你了，你自己呢，反而滾得遠遠的，沈離你看看你這樣子，狼不狼狽？”

“是我的錯。媽，我把韓召南他媽給氣死了。他媽死了，是因為我死的，他跟我分手，我不怪他，是我自己活該，您說的沒有錯，我從一開始就不該跟他在一起。”

“什么？韓召南他媽死了？什么意思啊，你倒是給我說清楚了，什么叫你害死了她？”

“他媽有心臟病，我被叫去他們家里的時候，說了兩句重話，其實我不是故意的，我就一直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媽相處，他媽特別討厭我，所以……我也沒有想到會那樣啊。”

我媽聽了往椅子上一坐，嘴里低聲地重復(fù)：“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我蹲下來拉住她的手：“您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什么都沒有了，我知道錯了，媽，要是您還不原諒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她伸出手摸摸我的臉，替我擦干眼淚，自己卻眼淚流了下來：“走吧，你走吧，離開這里也好，這里真的沒有什么好的回憶，你從小到大過得都很苦，如果到北京能夠一切重新開始，就把過去都忘了吧，小離啊，媽不會真的一直不原諒你的，我什么決定都是希望你能過的平靜幸福，錢啊，地位啊，名譽啊，都不算什么，人這一輩子啊，最重要的就是健康平安，安穩(wěn)終老，你懂嗎？”

我點點頭，她把我扶起來：“你一個人去北京啊？人生地不熟的，可以嗎？”

“不是我一個人，還有朋友一起去的。他是我領(lǐng)導(dǎo)，我過去之后就是他的助理。他很有本事的，會照顧好我的，您放心吧。我自己倒是無所謂，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您了，我這個當(dāng)女兒的，特別地不孝。從前一直都是您照顧我，長大了您處處擔(dān)心操心，如今還因為自己犯下的錯逃得遠遠的，都不能伴您左右。中國有句老話，父母在，不遠游。我沒有做到。”

“我也舍不得你走。可是我明白，你留下來只會更加痛苦，那還不如走遠一點，讓自己忙一點，那些不開心的東西也就都忘了。小離啊，我沒有關(guān)系，你舅舅也在這里，我還不算太老都還沒有退休呢，能照顧自己。你放心走吧。但是你能常回來看看我嗎？”

“我會的媽，我會的，請照顧好你自己。”

公司里，我只跟徐萌萌和安小茹道別，因為不善言辭，我的人際交往也是個大問題，幸好她們一直陪在我身邊，是真的把我當(dāng)朋友，這段時間我請假，她們隔三差五地打電話來問候，言辭關(guān)切，讓人感動。得知我要跟著葉峻離開，她們先是詫異，后來又都理解，我去公司收拾東西，三個人在茶水間聊了聊。

“沈離，我忽然覺得香寶利一下子少了許多人氣，韓總辭職，葉少帶你走了，想到過去你和韓總那么好的情況，我就有些唏噓。”徐萌萌顯得很失落，安小茹捏了她一下：“你快別說了，她都已經(jīng)夠傷心的，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走了也好，沈離，我怎么覺得葉少是不是喜歡你啊？他對你特別照顧。”

“說什么呢？我們只是朋友，他照顧我，大概也有韓召南的原因，反正葉峻這個人特別講義氣，我很感激他。”

“哎，你到北京了可得好好生活啊，你這個人一工作起來就喜歡拼命，可不能再那么不管不顧了，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那里天氣干燥，沙塵暴還多，希望你能夠習(xí)慣，要是待在那里不開心，就隨時回來，我和萌萌永遠歡迎你。”

“好，謝謝你們。”

徐萌萌笑起來：“不能再傷感了，其實沈離去北京挺好的呀，那里畢竟是帝都，又有葉少罩著她，肯定過的好著呢，我還沒有去過北京呢，回頭去旅游，鐵定找你，到時候你得做好東道主，要請客吃飯的。”

“沒問題。”我跟她們道別，又把工作的事情給交接好，又回去把自己的東西整理好，葉峻已經(jīng)訂好了機票，我們即將出發(fā)，我給我媽打了電話，她又仔細地交代了不少事情，并祝我一路平安。

這一次，我知道自己是真的要走了。

葉峻替我把行李放在后備箱，司機會把我們送去機場，我們一起坐在后座，往機場開的時候，他忽然開口說：“我們現(xiàn)在去機場有些早了，還有一點時間，你要不要再見他一面？”

我看著葉峻：“可以嗎？”

“可以。小張，掉頭，去韓總的公寓一趟，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

“我跟你走，他知道嗎？”

“知道。我跟他說了。”

“他是怎么說的？”

“他什么都沒有說，算是默許了吧。沈離，今天我讓你見他，不是為了讓你還不死心，而是為了讓你更徹底地斷了那份念想，等我們上了飛機，在首都機場降落的時候，我希望自那個時間，你過去的人生就是一個句號，再后來，一切都能夠有新的開始，可以嗎？”

他對我說這話的時候，車正好穿越一條隧道，他的臉陷在暗淡光線里，看不清神色，直到車開了出去，一剎那看見了陽光，我才開口回答他：“可以。”

葉峻讓司機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一個隱蔽的角落里，并且熄火，隔著十幾米的地方，就是韓召南的車。他看了看時間：“大概還有十分鐘，他就應(yīng)該下來開車了。到時候你可以見到他。”

果然十分鐘之后，電梯門打開，里面有兩個人走出來，其中一個高個子的就是韓召南，他穿了一身黑色西服，手里提著一個公文包，開車鎖往車邊走過去，我怔怔地看著這個身影，眼睛一片模糊，葉峻看了看我：“下車去說一句再見吧。下一次再見到，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我搖搖頭：“不用了，就這樣吧。”

韓召南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他很快開車，離開了停車場，我對葉峻說：“謝謝你今天讓我來，我們走吧，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足夠了。”

“這話是你說的，你自己要記得。小張，現(xiàn)在去機場，時間有點趕了，你開快點，從高架走。”

八點半鐘，我們到達機場，前往北京的飛機在九點二十準時起飛，過安檢，在頭等艙的休息室里，他把點心包裝撕開遞給我：“吃點東西。”

“不餓。”

“給你孩子吃的，不是給你的。”他笑起來，看著我的肚子：“你竟然都當(dāng)媽了，自己還那么不成熟，做事大大咧咧的。”

“哪有。”我斜睨他：“我上次去買衣服，人家都說我是御女范兒的。”

“哪家店員這么不長眼睛。”

看我接過點心，他對我肚子說：“你媽差點把你給弄沒了，她竟然還喝酒了，而且喝了那么多，要不是我及時送你去醫(yī)院，說不定就流產(chǎn)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哦，你以后要好好孝順我，我很好打發(fā)的，我不大抽煙，你給我買酒喝就足夠了。”

“快別鬧了。”我也笑起來，被他這么一打岔，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沈離，你在北京住的地方是我公寓對面那間。我這樣安排是為了方便照顧你，你一個人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有我在邊上到底好一些。至于孩子你不用擔(dān)心，我公寓里的傭人做事很踏實，她會從你懷孕期直到后面一直都照顧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