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扶著身受重傷的劉義真,看著躺在牀上淚流滿面的她,竟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劉義真是在虎牢被攻破之後,逃出來的,但也在亂軍中被砍了兩刀,加之之前的傷勢,幾度昏迷在路上了,幸得後被逃出來的士兵所救,聽得齊嬀已經回了江陵,但劉義隆卻下落不明,想著她定是傷心至極的,便擅自決定先來江陵看看她,瞧著此刻躺在牀上面容憔悴的她,當真不知她這半月多的時間是如何熬過來的,剛纔見她初醒時見自己的驚喜與瞬間的黯然,他心裡有說不出的苦楚,卻又似心甘情願。當下讓魚兒將自己扶著坐在牀邊,輕聲道:“起來吃些東西罷。”
齊嬀淚眼朦朧中遙望著他蒼白的臉色,思來他必然也是身受重傷的,卻是來了這裡瞧她來了,遂點點頭,從牀上坐起來。
“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若是不按時吃飯,胎兒會吃不消的。”劉義真含笑,伸手將她臉上凌亂的髮絲撥開來,見著她依舊清麗雋秀的面容。
齊嬀點頭,卻依舊是不肯說話。
魚兒見著她願意吃東西,便趕緊叫劉武張羅去了;這些日子,有時一天也就記得吃一餐飯,吃得也是極少。看著都是可憐見的人。
齊嬀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眼淚又兀自留了下來:劉義真是真的活著的,那他也一定會是活著的!一定是!
劉義真被她這一拍之下,頓時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心驚肉跳。卻看著她那般的神情給忍住了,輕聲道:“你也不必每日都傷懷了,三弟現在不過是下落不明,就像我一般,現在不就好好地出現在你的面前麼?”
齊嬀看著他輕笑的模樣,吸著鼻子抿著嘴點頭:只要還沒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魚兒將早膳的桌椅擺放在院子裡的厚樸樹下,晨間氣溫不算高,院中還夾雜著露水的氣息,偶爾細細地風吹過來,倒是一陣涼爽,兼是坐在樹下,更是清涼舒適。
齊嬀看著他竟是用左手在吃東西,想他應該是有重傷在右手上了;只是左手也受過傷,現在看著他,動作很是笨拙。
劉義真擡眸看著她,梳洗過的她彷彿出水的芙蓉,清新秀麗,就似這晨間的清風,輕輕拂過他的心田,叫他欲罷不能。可忽然想起桌邊放著的那一副碗筷,自己竟然有這樣的想法,頓時充滿了鄙夷。“我右手捱了兩刀,現在不怎麼方便,所以暫時先用左手解決;但你看,我這左手也是很靈便的,不比你那右手差了去!”劉義真有些自豪地揮動著自己的左手。
齊嬀眼眸中淚光點點,點頭。將盤子裡的幾樣菜夾到他的碗內,扯著嘴笑了一下。
看著她突然綻開的笑容,彷彿要將這晨曦都比得黯然失色一般,空氣中有了一絲絲生動的氣息,在這院中飄蕩著。魚兒舒了口氣:她終於是笑了。
劉義真掛著兩條胳膊卻是叫齊嬀不得閒,硬是要拉著她去什麼繡坊與慈善堂看看。
“你看啊!本王長得這般傾國傾城的,卻是至今都沒有娶親;我聽聞繡坊都是女子,倒是想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劉義真大言不慚地道。
見著她依舊是不動神色,彷彿整個人都與他不在一處一般。
“本王如今連魚兒都給你了,身邊現在一個人也沒有;就是哪怕去找一兩個丫鬟,本王心裡也是舒坦啊!”劉義真喋喋不休。
魚兒站在旁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現在府中也的確沒了什麼人,多數都被叫出去尋找殿下的下落去了。“王妃,不如就去瞧瞧罷,這繡坊自您回來都未去瞧瞧,且如兒姐姐已經回去了,那邊也是無人照看。”
齊嬀這才記得有繡坊這一個事情,轉頭看著滿是期待的魚兒,便點點頭。
坐在馬車內的二人一時無話,齊嬀依舊是不言不語,眼神空洞無力。
“聽聞江陵這邊郊外的景緻不錯,晚間天氣甚好,不如多出去走走,你現在也已是六個月了,不能老沉悶在這屋內。”劉義真看著她認真地道。
齊嬀轉頭過頭,抿嘴認真地點頭。
到繡坊去了一出之後,劉義真便命劉武將馬車趕至郊外,此刻正是太陽西斜,已經不那般刺眼了,山間早已陰涼了下來,柔和的光線從山頭照下來,在周遭的草木都籠罩在那其中;旁邊的江水滔滔,在夕陽下泛起一波波紅色的碎光,此起彼伏,幾聲鶯啼婉轉之後,那日光便落下得更快了;只剩得暮光在恍惚地照著這寂靜的山間。
齊嬀就這樣獨獨地坐在旁邊的草地上,看見那滔滔涌動的江水,眼淚就落了下來。過往的點點滴滴,都在心頭涌了上來。
虎牢一戰,她失去的太多了!那些曾經相識的,相知的,相愛的,瞬間都叫她失去了。她現在唯一擁有的,便是這腹中的孩子,若不是它的牽絆,只怕她現在已經隨著他們一起去了!
劉義真卻是熱心地指揮著身邊的劉武與魚兒爬上樹去摘果子來吃。轉頭看著坐在草地上無語凝咽的她,心裡卻是隻有嘆息的份兒:她心裡想的,自然是隻有他。
手握著幾個茶果子跑了過去,遞到他的跟前,笑道:“可知道這是什麼?”
齊嬀拿眼看去,見他手上有幾個狀似桃子的東西,但顏色卻是半透明的綠色,那鮮亮的顏色襯在他的掌心,當真是可愛至極。卻並不知曉是什麼。
“不知道罷,這在我們南邊很常見,我們稱它爲茶果子,味道清涼微甜,水分很足,你吃個試試。”劉義真笑著遞給她一個。
齊嬀半信半疑,拿起一個細細咬了一口,果然覺得那果子香滿口,汁水充足,入口甘甜,嚼起來清脆爽口,禁不住點頭看著他笑了笑。
劉義真舒了口氣,也隨手拿了一個吃了起來,見著那兩個傢伙還在樹枝間竄來竄去,似乎心情不錯。
只是轉瞬的,她就覺得如鯁在喉,無法下嚥。她記得也是在這江邊,他摟著自己不肯放手,嬉笑怒罵;若是此番不去虎牢,那他們依舊能時時坐在這江邊,說著話兒,聊著天……只是,一切都沒有如果……
劉義真住在這裡,似乎便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一邊安排自己的人出去尋找劉義隆的蹤跡,一邊照顧著齊嬀的起居。
爲著她心情好些,便成日裡不是去繡坊,便是去學堂看孩子唸書;每每見著那些幼稚的孩童咬字模糊地念著詩詞時,她便能忽然忘記其他的一切,嘴角掛著笑容,看著那羣天真可愛的孩子。
或是時常弄些新鮮的玩意兒給她嘗試;偶爾劉義真也會捧著書本在廊下來回念著,雖無章法,但怎奈他的嗓音好聽,在這炎炎夏日,也並不覺得刮躁,便都隨了他去。 щшш_ ttk an_ ¢○
或是與魚兒一起在廚房倒弄些吃的,不過最後都是兩個黑不溜秋的人急急忙忙地從廚房跑出來,泄氣地望著手中的鍋鏟與勺子,最後只能無奈地笑笑;但此舉卻是能逗笑坐在廊下靜靜發呆的她。
或是讓齊嬀坐在水邊,自己下水摸魚,最後是好容易摸到幾條小得不夠一餐的魚,卻被魚兒憤怒地放掉了,原因是她是魚兒,怎可能會叫人吃了她的同類,於是劉義真只能穿著溼漉漉的衣衫空手而歸。
或是拐著魚兒上街,挑著各色花布,叫人做好了小娃的衣服,送到齊嬀的跟前,叫她莫名其妙,卻又深深感動著。
在這折騰的日子裡,劉文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帶著府中的全部護軍便出去找劉義隆去了,府中依舊是魚兒與劉武照看著。
齊嬀開始處理這裡的公文了,將看過的公文裡的重點一點點地記下來,用著她熟悉的隸書,一筆一畫地記錄著,好像他還能看得見一般。然後想要處理的事情都交給劉武傳達下去。
江陵的民用大船已經啓用了,來往的商賈也多了起來,尤其是因著這邊的繡坊啓動之後,來來往往的人便更加多了起來,這邊便也能時常看見一些外面來的新物件了。
在虎牢時,劉義隆便已經奏請朝廷減少這邊的賦稅了,以增加百姓的收入;現在朝廷已經答應了此事;所以,這邊的百姓對王妃與殿下,便都是感激不盡了。
只是,齊嬀依舊在翹首期盼著那個人能夠回來,能夠看一眼這邊的人和事,能夠回來做父親……
這日,府外竟出現了少有的儀仗,弄得下面的人趕緊進來通報。
劉義真正在給齊嬀唸書,說是要給肚子裡的孩子薰陶一下文化,齊嬀便也由著他去。聽到這個消息,扔下書本,便與其他人一同出門去瞧瞧是何方神聖來了。
獨齊嬀坐在廊下,想無論什麼人,她也不過是不想見的,便折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娘娘如何千里迢迢來此了?”劉義真淡笑著上前。
袁妍扶著惠兒的手,點頭施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含笑道:“卻不知二殿下在此,且不知現在王妃如何了,可也未見她的人。”
劉義真伸手做了請的姿勢,道:“王妃進來身子不好,嗓子損壞了些,不能出聲。不便出來相迎。”
袁妍趕緊蹙緊了眉頭,痛心地道:“是嗎?本宮也是聽皇上說三殿下下落不明的事情,特地來此地瞧瞧王妃的,想著進來必然是傷感得很了,畢竟三殿下到現在也是毫無消息的。”說完別有意味地瞧了劉義真一眼。
那魚兒趕緊折身回去,將袁妍來此的消息告訴了齊嬀。“王妃,按理說您還是在孝期,這懷孕,是有違孝道的,奴婢聽聞這娘娘愛嚼口舌,便是躲她一躲罷。”
齊嬀點頭。心道:她倒是有閒情逸致得很,這會子竟然還要不遠千里來這裡瞧一瞧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