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向東再行五里外便是小鎮居民稱作的東山,東山本名碧山,因處小鎮東方,也因小鎮東方只有這一座山,因此小鎮居民更願意稱之爲東山。
東山算不得高,但勝在其寧靜深遠。東山之中有一座山神廟,廟中山神是太祖陛下一統天下天后第一批冊封的山水神祇,更有太祖陛下親書敕文,敕書兩側牛角貼金軸,一側書“承大秦之氣運”,另一側書“依萬民之願力”。中連冰玉蠶絲綾錦織,帛書正印“封碧山之山神,轄境內之鬼怪精靈,草木異獸。享民之願力,護四時安穩?!北秤‰吇⑼ㄌ旒y。山水正神正式靠這敕書形成金印才得號令山水享民衆香火。
東山地處偏遠且轄內也只有這一個小鎮,依朝廷官職而言也就一正八品縣丞一級的芝麻綠豆的小官,遠無法和五嶽正神相比。立國之初由太祖陛下親自冊封的也僅三江、五嶽山水正神。至於爲何碧山山神同時和三江五嶽正神一同被陛下冊封這就不得而知了,就連尚書省甲庫中也僅僅是記載一句“國之初,太祖封碧山山神於‘泰壇’。”
東山山腳下有一座簡單的茅屋,屋外僅用一些簡單的枝條沿著房屋圍出一個小院落,一扇木門好似將院內院外分成兩個世界。院中並無雜物只有一石桌,一躺椅。一老者一身黑布長衣正躺在躺椅上,左手拿著菸袋悠閒的吞吐著煙霧?!伴L青,開門迎客?!崩险咻p聲道。一布衣垂髫小童快步走到門口,打開木門,只見一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從遠處走來,剛剛在遠處看起來還是花生大小,倏忽間已經走到面前。來者摘下斗笠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異??蓯鄢錆M靈性名叫長青的小童,隨即跨過門檻走到老者跟前,隨即拱手行禮道:“秦立軍見過曹老大人,前幾日曹老大人在客棧說得內容異常精彩。”老者正是當日在客棧的說書先生,而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來者則是秦立軍。“喲,這不是宣撫使秦大人嘛,這隻有一個說書的曹老頭,可沒有你說的曹老大人?!崩险呶丛鹕砣勇耐掏轮鵁熿F。
秦立軍接過小童從屋內搬出的小板凳隨即座下,說是坐下,從旁邊看就像蹲在地上一樣?!拔冶戎鼐靶羞€是差了一籌,就這麼被你找過來了。”曹老頭磕了磕手中的菸袋說道。
“三哥自是三哥,不說是您,就是其他幾位和三哥相比亦是不行,嗯……不能說是不行,應是差得極遠。”秦立軍一臉嚴肅的說道。
“咳……”曹老頭好像被煙嗆了一口,“行行行,你三哥厲害,你三哥厲害,行了吧。”曹老頭邊說邊嘀咕:“說什麼大實話,就不知道給老年人留點面子?!?
秦立軍對曹老頭的嘀咕充耳不聞,接著問道:“曹老大人,您爲何住於這碧山之下?”
曹老頭笑而不答反過來問道:“你可知這碧山爲何稱之爲碧山?”
“相傳郭熙先生早年遊於方外,回京後擔任翰林待詔直長時編寫的《山水訓》中記‘真山之煙嵐,四時不同。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欲滴,秋山明淨而如狀,冬山慘淡而如睡?!渲斜躺街挠葼懮n翠欲滴是以名爲碧山。”
“所以你不知?”曹老頭背靠躺椅輕輕晃動著身子,合起雙眼,慢悠悠的吞吐著左手的菸袋。不再搭理坐在一旁的秦立軍。
“問餘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菸袋好似突然亮了一下,細看之下便覺有流光煙霧在菸袋上流轉。突然間山間漸起微風,自院腳下泛起霧氣,倏忽間便漲至山腰,卻也未再增高一分。
天剛過晌午,小秦凡在家吃過午飯便提著書袋快速的跑出家門,小鎮上的人們總是喜歡中午來找父親幫著代筆一些書信,所以父親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飯。母親則是在外要幫忙一些女紅的夥計,中午也不在家吃飯。所以中午一般都是小秦凡自己一個人解決?,F已初春,天已經回暖,村口河流的南段冰面已經開始有裂紋,只剩北段一塊冰面還是完整。如果再不去北段河面上“呲溜”得滑一下,等到再過幾天再想“呲溜”一下怕是緊接著就“啪嘰”一下進水了。所以今天上午小秦凡就約著小夥伴要與對方幫派就河流北段冰面的“主權”進行一場真男人之間的決鬥。
小秦凡不一會就跑到杏兒街的街頭,街頭立有一座牌樓,全石仿木結構,亭閣式斗拱建築,飛檐翅角,三門四柱。石牌坊正中匾額一面書“金聲玉振”,一面書“大中至正”。其他兩門的匾額處據當地人說之前印得是四副圖,不知何時也不知是誰給塗抹去了。小秦凡也問過父親,父親卻沒有回答他。
過了牌坊沒多遠就是就是村口的小河,小河上有一座木質拱橋連通兩岸。私宅的臺階步數按照“生”,“老”,“病”,“死”四字來對應,人們在家裡定臺階時喜歡定在“生”這一臺階上,圖一欣欣向榮之意。橋兩側的臺階則按“道”,“遠”,“之”,“時”,“路”,“遙”,“通”,“達”八字來推演,並根據這些吉兇文字來定臺階步數,木橋定爲九步,對應“道”字。橋身“丈八寬”,圖一“八”與“達”對應。橋下懸一“寶劍”,是以鎮壓蛟龍之屬,避免河水暴漲沖垮木橋。不過說是“寶劍”,看起來也就是一個帶著握柄的燒火棍。
此時橋下已聚集了七八個小孩,形成兩個陣營,說是兩個陣營其實也就是一個稍大一些的孩子帶著只顧啃自己手裡饅頭的小一點的孩子,與其他小孩對峙。
“王宇陽,你們輸定了,做好當馬拉著我們滑冰的並準備吧?!币簧礤\衣的孩子雙手懷抱胸前,用自己的下巴朝著對面稍大的孩子叫到。
“周錦陽你這牛皮吹得都趕上石牌坊那麼大了,能不能別那麼多廢話。小爺我都懶得搭理你。”王宇陽挖著鼻孔朝著錦衣男童嘲諷道。可能是名字裡都有一個陽字,周錦陽對王宇陽兩人從開始認識起就互相不對付。
“比不比呀王宇陽,是不是怕了呀,怕了就趕緊人輸,小爺我大人大量可以放你們一馬?!敝苠\陽好似生來便是以下巴瞧人。
“汝以婦人之器自詡,卻不知,其器大反而不美。”王宇陽撇撇嘴不屑道,詩書經義入耳即忘,偏門外詞可是張口就來。吵架?小爺我就沒輸過。說罷便不理會在一旁跳腳的周錦陽,搖著手向著遠處跑來的秦凡大聲喊道:“小凡,在這邊,快過來。”
“你怎麼這麼慢呀,小爺我雖然身手矯健,身手不凡,戰力無敵,武功蓋世,可架不住我要護住後面這個拖油瓶呀?!蓖跤铌柡盟拼蜷_了話匣子,噼裡啪啦的說個不停。
“收拾碗筷,來得晚了些。”秦凡邊說邊放下書袋脫下外袍,疊好了整整齊齊得放在一旁,他可不敢打架弄髒外袍,父親倒是不會說些什麼,可母親罰他抄得那些生僻怪異的文字典籍則讓他痛苦不堪。也不知道平時和善慈愛的母親罰起自己抄書會是那麼的嚴厲。
“什麼?今天是什麼日子?是我們教周錦陽決一死戰的日子,這麼大的日子,你跟我說因爲收拾碗筷來晚了?”王宇陽在秦凡的耳邊大叫道。
“是啊,否則晚上會被我娘罰抄書的。”提到抄書,倆人好像同時打了個寒顫,好想同時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畢竟罰抄這事倆人都經歷過不止一次。
“你說嬸嬸這麼親和的一個人爲什麼會想出罰人抄書這麼可怕的刑法,尋常抄書也就罷了,不知爲何耗了半天時間也就才抄了三兩個字,真是怪事?!蓖跤铌栃挠叙N悸的說道。
“你們倆有完沒完,囉裡八嗦的還打不打了?!币琅f下巴看人的錦袍小哥周錦陽喊道。
正待兩波孩童在冰面擺好架勢,宛若兩軍對壘之際。“嗒、嗒、嗒”從橋上傳來的馬蹄聲打亂了兩軍對陣“緊張”的“壓迫感”?!昂伲沁叺男『?,知道客棧怎麼去嗎?”秦凡循著這略顯輕挑的聲音望去,只見一行四人立於橋上,一華袍少年腳踏橋欄,身體前傾。他身著淡藍雲紋錦衣袍,內襯白衣流水金邊紋,腳踏藕絲步雲履,腰繫饕紋吞雲扣,渾身上下雲、水兩紋交相呼應。少年下巴微微擡起,杏子裝的眼眸中間,好似星河流轉。嘴角微微翹起,那笑容頗有一股風流少年的佻達。
“胡公子,你這樣會嚇壞這羣孩子的?!币宦晪扇狃つ伒穆曇魧⑿\人的目光吸引過去,女子身著娟紗金絲芍藥紋長裙,外披絲綢罩衣金錢紋上裳,眉眼間煙波流轉,朱脣微起,“小弟弟,帶姐姐去鎮上客棧好不好?!?
“少在那賣弄風情了,抓個孩子趕緊帶路,我們允許進來的時間可不多,少在這耗著了?!闭f話的是四人中眼神銳利手持節杖一身簡樸裝扮的老者。而四人中那高大威武一臉嚴肅的漢子則始終負手而立一言不發。
“就你了,”只見那手持節杖的老者伸出左手,五指成爪,掌心之中好似亮起一個“抓”字,再一瞧發現王宇陽已經被老者抓在手上。
“小弟弟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帶我們到鎮上就好?!迸雍呛切Φ?。
“姐姐這麼好看,不會騙我吧,都說漂亮姑娘的話就跟她的長相似的,好聽好看且真實?!蓖跤铌栒V请p大眼滿臉純真的朝著女子說道。畢竟是他的專長,靠著那張純真可愛的大眼以及像抹了蜜的小嘴,小鎮上從老到小上下通吃,可偏偏就是跟周錦陽一直互相掐架。
“小弟弟嘴真甜。”女子說完在王宇陽那張肉嘟嘟的小臉上狠狠得掐了一把,還未等王宇陽喊出聲,一行四人帶著王宇陽就從橋上跨到了牌樓外。
秦凡發現王宇陽被老者抓在手裡的時候便顧不得和周錦陽的“兩軍對戰”了帶著小拖油瓶就向橋上跑去,一路向牌樓跑去,遠遠的發現王宇陽在朝他們招手。
“宇陽,你沒事吧,”秦凡氣喘吁吁道,“你突然間到橋上,又一轉眼和那四個人一塊沒影了,可嚇壞我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向前指著就到了牌樓,到了牌樓他們就放了我自行進小鎮了,我怕你們著急就在這等你們?!边€沒等秦凡插話,王宇陽一臉壞笑道:“就別管怎麼回事了,反正我沒事,說點正事——那就是剛剛那姐姐的身段真的是絕了,雖說穿著穿著衣服,我感覺她那小腰估計她旁邊的壯漢一手就能握過來……哎,哎,哎小凡你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