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書》:“春分後十五日,鬥指丁,爲清明,時萬物皆潔齊而清明,蓋時當氣清景明,萬物皆顯,因此得名。”
今天的小鎮醒得格外的早,離著天亮還有很久,天空依然很黑,還飄著濛濛細雨,路上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行人,他們身著蓑衣,頭戴斗笠,踩著草鞋,有的肩挑扁擔,有的提著方盒,向小鎮外走去。清明節,掃墓祭祀,緬懷先祖不僅僅是小鎮的風俗,而是整個大秦境內最隆重盛大的節日之一,上至皇室宗親,下至黎民百姓,他始終提醒著大秦民衆,禮敬先祖,慎終追遠。哪怕離家在外,身在異鄉的遊子,在這一天也會在官道旁,畫一缺口圓圈,缺口處朝著家鄉的方向,於缺口處焚香燒紙,緬懷先祖。燒紙前往往會先焚燒一道道疏,自上至下,自左至右寫到“今逢清明之日,特送金銀財寶若干,焚後請驗,窮神惡鬼不得搶佔?!蓖瑫r落款焚燒人姓名叩上,多以“不肖子孫”爲開頭,道疏左上之下爲現居所在。
秦凡今日早早的便被母親李瀾清給喚醒,腦袋還迷迷糊糊的,就被母親拉著在房間認認真真的洗漱完畢,同時還將自己的頭髮分作左右兩半,在頭頂各成一個結,形如兩個羊角。讓本是粉雕玉砌的一張小臉更加顯得可愛。最後換上一身乾淨潔白的衣裳,外面套上一件小小的蓑衣。
秦凡出了房間,發現父親已穿好蓑衣在桌前等著自己,桌上還放著兩個方盒,方盒一大一小。便從剛剛醒來迷迷糊糊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蹦跳得跑向父親,高興的叫到:“爹爹,早安?!鼻胤策@是自己第一次跟隨父親外出祭祀,前一晚興奮了好久,折騰了好久才入睡,隨即想到晚上母親便叮囑過自己,清明節是父親也是我們所有人最重視的日子,應當嚴肅,當日切勿調皮。秦凡懂事很早,並且昨晚母親叮囑自己的時候也格外的嚴肅,便收斂笑容,皺起眉頭好讓自己的小臉顯得嚴肅起來,自己不知道怎麼算是嚴肅,只記得母親眉頭皺起來的時候,父親和自己都大氣不敢出一聲,在自己的認知中這個應該就是嚴肅吧。隨即秦凡停下腳步,安靜得站在父親跟前,擡頭看著父親。
“小凡早安,不要這麼緊張,只是今日切不可太過調皮啊?!鼻鼐靶猩焓置藘鹤拥念^,輕聲道?!案赣H放心,小凡知道,昨晚母親已經叮嚀過了?!鼻胤泊舐暤馈0櫰饋淼男∶碱^皺得更緊了一些,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嚴肅一些。
“走吧?!鼻鼐靶忻嗣胤驳念^,輕聲道。說罷便拿起桌上的兩個方盒,大的方盒自己提著,小方盒遞給了秦凡。秦凡接過方盒回頭對母親李瀾清說到:“娘,再見,我們先出發了。”
“我們先走了?!鼻鼐靶幸皇痔嶂胶?,一手牽著秦凡對李瀾清說到。
“早些回來?!?
父子二人剛剛打開柴園大門,便看到一個身穿蓑衣,頭戴斗笠的高大男子像一個長槍一樣立在門前的棗樹下,從男子身上的蓑衣和頭頂斗笠上滴下的雨水,以及腳底那塊明顯比周圍要幹一些的地面來看,男子在門口已經久候多時了。
“三哥?!备叽竽凶右姷讲耖T打開,一大一小從門內走出便躬身道。
“立軍叔,早安。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嗎?”秦凡出門見到高大男子,便小跑上前,擡頭問道。
來人正是秦立軍,自那日風雪天來過柴園後,秦立軍便時不時的到訪,秦凡本不認生,這樣時間一長,一大一小自然而然就熟了起來。
“小凡,早安。今天這個日子立軍叔當然是要一起的呀?!鼻亓④娦χ拺?。
“走吧?!鼻鼐靶嘘P好柴門,走上前牽起秦凡的手,對秦立軍說到。
“是。”秦立軍說罷就要接過秦景行還有秦凡手中的方盒。
“無需,我們自己來。”秦景行搖頭拒絕了秦立軍,牽著秦凡向東山方向走去。秦立軍落後半步在後面跟著緩步前行。
“吱呀”一聲,東山腳下茅屋的木門緩緩打卡,“長青,動作快點,小小年紀怎麼如此的墨跡,還讓我這個老頭子在這等?!辈芾项^走出木門,雙手拿著菸袋背在身後朝著小院裡喊到,“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磨磨唧唧的,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都什麼時辰了,一點都不比我老人家,如此的按時守時。沒救了沒救了,唉?。?!”曹老頭邊說邊唉聲嘆氣,面露苦楚裝顯得多麼的痛心疾首。
“也不知道是誰,早上賴牀不起,接連喊了五遍都是回覆‘再等等,不著急?!@就起,這就起?!会崤ゎ^就睡……”布藝小童,提著方盒嘟嘟囔囔的從小院出來。
“小兔崽子,瞎嘀咕些什麼呢,”曹老頭左手拿著菸袋朝著小童腦袋敲了一下,繼續說到,“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是不懂得尊老,老頭子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在這等你多長時間了,能不能抓點緊,每次都等你。唉~就不能學學老人家我?!辈芾项^說完也不理小童在一旁的嘀咕聲,自顧自的把菸袋裝好菸絲,兩個手指一撮,菸絲就著了起來,然後悠悠然得抽了起來。
曹老頭深吸了一口菸袋,面朝東山,緩緩吐出煙氣,說道:“今天的雨看來是小不了了,這雨啊也是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長青,快點啊。”說完,沿著小路向前走去。
“來了,來了。”布衣小童長青,關好木門,提著方盒,快步向著曹老頭跑去。
三更燈火,五更雞,可能因爲連綿的細雨,公雞都是例行公事,出來叫了兩聲便匆匆的回到窩裡補回籠覺了。隨著雞叫聲,路上的行人也慢慢多了起來,不光有三三兩兩小鎮的居民,更多的是這幾個月小鎮上多出來的生面孔。
“胡公子,我們已經在小鎮上待了幾個月了,在小鎮上因爲那位的規矩我們不得動用實力,只能像普通人一樣按照規矩來,依靠運氣來找線索碰機緣。我們可不像你一樣福緣深厚,氣運無雙。只能撿一些別人吃剩下的‘殘羹剩飯’?!敝灰娨粚ι倌昴信謩e騎於馬上,少女瞧著也就剛剛及笄的年齡,卻不是當時那位聲音粘膩,體態風騷的那位女子。少女身著白色素雅長袍,少女本身年紀所擁有的光彩以及青春氣息勝過世間最好的脂粉,而少女的嬌羞有勝過世間最香最醇的烈酒,讓人沉醉。
胡公子正是秦凡和王宇陽當日所見立於橋上的華袍少年,只是今日他未著華袍,只著一身黑衣,雙腳也只踏一雙黑色雲靴,未搭任何裝飾,只是黑衣黑靴似有金紋流動。
“王姑娘,明明您纔是真正的福緣深厚,氣運無雙,所行所過支出皆是天地同力,順風順水。我所得的那點機緣萬不及您萬一。還請王姑娘到時照付一二?!边@位胡公子,轉身看向少女,笑著迴應道。
在這對少年男女後面還跟著四個人,四人皆是頭戴斗笠身穿藏藍色布衣,腰懸狹刀,刀鞘漆黑沒有任何其他裝飾,刀柄用黑布裹纏,大大的斗笠遮住了他們的面容,完全看不清他們的長相。四人行動整齊,動作統一劃一,哪怕在山間的鄉野小路上也不絲毫沒有影響他們之間動作的統一性,緊緊得跟在青年男女身後,無論是快是慢,總是距離著馬一個身位的距離。
胡公子看了跟在身後的四人,心裡琢磨到,“王家看來對這位大小姐,王府的掌上明珠是真的非常在意啊。沒想到連他們都給調過來來保護她?!?
東山山神廟外,一年輕公子哥,左手背後,右手輕輕得搖著紙扇,站在廟外的屋檐下,擡頭看著外面一直未停的細雨,面如玉冠略帶憂愁,雙眼像一汪春水波波漣漪卻化不開那心裡的哀思,要是讓那些個姑娘看到,哪個不雙腿發軟,面露嬌羞,恨不得淹死在那汪春水裡。這位公子哥正是那日拜訪秦景行的韓悝,輕聲說到:
“恭叔,你說秦先生如此天縱人物,文采風流冠絕天下,詩書經義壓得‘那個地方’整整六十年擡不起頭,轉身又憑一己之力強令三方暫退,只得按照秦先生的規矩來做,等到此地重開之日才得進來。他爲何自困於此呢?”
一身材佝僂雙手抄袖的老者恭敬的站在公子哥身後,躬身回道:“公子,秦景行此人的風姿無雙未親身所見之人怕是隻能感受到萬一,那事發生時老奴身份低微,實力低下,只能在五十里外遙看異象,感受那天地的轟鳴,彷彿上蒼降怒人間。當時的場景老奴每每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的雙腿打顫。”
年輕公子哥收起紙扇,將手伸出屋檐掌心來感受著綿綿細雨,想到,“恭叔實力低下?去問問那些荒獸異族,去問問那些南夷巫蠱,那些哀嚎的靈魂,殘破的屍身會告訴你答案。實力低下?是那位秦景行秦先生太過妖孽,太過驚世駭俗了。”
“可笑啊,可笑,現在秦家可淪爲天底下的笑話咯。尤其秦家老太君,怕也是老糊塗了?!闭f完輕哼一聲發出不屑。
“公子慎言,切不可當著秦景行的面來評論此事,秦景行此人最重‘孝’字,最是敬愛他家老太君,縱使他受盡委屈可容不得他人說半句老太君的壞話,那幾家可是深有體會的?!崩险呲s緊打斷道。
“我自是不會亂說,”韓悝收回淋雨的手,“看來要開始了,都要來了。”
山神廟周圍的雨幕中漸漸浮現出人影,或獨行,或三三兩兩,或互相結伴向山神廟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