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跋山涉水,終於到了臨近萬法門的一個縣城——永安縣,路上祁明心一直聒噪不停,從梁山十八好漢講到那無所不能的觀音菩薩,只是那十八好漢卻是女子,觀音菩薩坐下的卻不是蓮花……
卞昱清聽這人胡說八道了一個上午,現在滿腦袋都是羣魔亂舞的妖怪,只覺得現在自己都成了個人。
一路走來,他早已不堪忍受,這會看到一個酒樓,他纔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忙不迭的下了馬車走了進去,起碼吃飯能堵住那人那張嘴。
祈明心哪見過這人這般匆忙的神色,他撩起簾子,還假意在他身後不停的說著:“誒,你幹嘛去,你難道不想知道那祝英臺最後是和誰在一起了嗎?你別跑呀!我告訴你啊,和馬文才在一起了咧!”聽到這話,卞昱清只覺耳朵又受到了一次傷害,走的竟是比剛纔還快了。
祈明心看他這兔子模樣,暗自捂著嘴在後面偷笑,擡眼他看了眼前的酒樓一眼,馬上也不想著逗卞昱清了,興沖沖的衝到卞昱清前頭,他也不客氣,直接就上二樓找了個靠窗的地方坐著,還朝落在後頭的兩人招了招手……
陳伯在一旁笑呵呵的,卞昱清被他折磨了一個早晨,這會卻是黑著一張臉。眼看三人都坐下了,馬上就有小二過來熱情的詢問道:“不知三位想吃些什麼,我們店那桂花魚可是招牌,客官要不要嚐嚐?”
祁明心講了一個上午,估計是真餓,一聽有魚,當即眼睛都亮了,當即拍板說道:“來一份,都來一份。”他又是一慣大手大腳的,又補了一句,“把你們這好吃的都上一份!”
那小二聽了馬上喜上眉梢,大聲應了一聲,卻不想旁邊的卞昱清開腔了,攔住他朝小二說道:“不用了,小二,你就上一盤桂花魚,一隻醉鴨,素菜再看著來兩盤就夠了。”
祁明心彷彿看到一大堆美食從眼前直直的飛走了,那能甘心的,馬上就要站起來和小二再喊話,卞昱清轉頭就對他不客氣的說道:“莫非你有三個肚子,能吃下那麼多東西?”
祁明心這會卻滿不在意的看著牆上的菜名說道:“這有什麼的,我們三個人可不就是三個肚子麼,人不就是要及時行樂嗎?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來,再說了,我不就是想你多吃點嘛。”
卞昱清聽到他這一番話,頓時就不說話了,倒是陳伯開口了:“明公子,我看還是多帶些乾糧吧,晚些時候可以在路上吃。”
既然陳伯都開口了,祁明心也不再堅持,說了句:“那就依你們吧。”只是人也趴到桌上了,看上去有些蔫。
他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飯桌上的筷子都慘遭他的毒手,都被他玩劈了。只聽樓下突然傳來一羣人的歡呼聲,“好”字不絕於耳,頓時他就被這動靜吸引力注意力,當即就衝到樓梯口伸出頭往下瞧著,卻是幾桌人圍著一個耄耋之年的老者在喝彩,這陣仗他簡直是太熟悉了——這酒樓裡邊竟然還有說書的?
那老者精瘦精瘦的,一雙眼炯炯有神,突然他擡眼往樓梯間一撇,恰好對上了祁明心興致勃勃的眼神,這老者只盯著他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只聽這說書的話鋒一轉,說道:“來日方纔,這話就先到這裡,我今日個給你們講一個我新編的話本……”
旁邊的人有的不同意,當即開始抱怨:“這說的好好的,怎的說換就換呢?”
有的卻是好奇心比較重,一聽說是新編的,立馬眼睛裡冒光,只差手腳並用的歡呼了,這人說道:“好啊,好啊,左右我有的是時間,還煩請老先生明日記得把這兩個話本都說一話才行。”
這老者擡手示意,下面人羣便安靜下來,只聽這老者說道:“約莫是兩百年前,那平山縣一處山谷內的荷花池……”
卞昱清耳朵尖,一聽到兩百年前就心裡一顫,再聽到荷花池時就發覺不對勁,馬上過去將那聽的津津有味的人拉倒了飯桌上,祁明心疑惑的看著他,說道:“做什麼,那飯菜還沒到呢,我姑且再聽一耳朵。”
卞昱清卻是看著他,眼神是他沒有見過的,像是有些猶疑,還有絲決絕。他不相信這樓下的說書的無意的,既然有些事情眼看是藏不住了,那倒不如由他親口說出來……
祁明心似有所感,漸漸安靜下來,專注地看著眼前的人,略帶了點安撫的味道朝他說道:“你是要對我說什麼事情嗎?你說吧,我聽著呢。”
過了好一會,小二的菜也上齊了,卻沒有人動筷,饞蟲作祟,眼看祁明心都快被這飯菜香味給逼瘋了,卞昱清纔開口說道:“兩百年前,平山縣裡的一處荷花池內……”
祁明心聽了這前幾個字就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也聽說過這個話本啊,跟樓下那個老頭開頭都是一樣的!”
卞昱清看到他這樣,笑了笑,不知道爲什麼,祁明心卻感覺他這個笑有些勉強,於是便說道:“是不是這個話本沒有一個好結局,所以你纔不讓我繼續聽的?”
很多時候卞昱清都不喜歡這人過於敏銳的想法,他搖了搖頭,接著說道:“荷花池內有一朵荷花卻是與衆不同,周圍都是正常的粉色的和黑色的荷花,唯獨有一朵卻是黑色的……”
這人有著一副好嗓子,什麼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都那麼好聽,祈明心感覺自己都有些醉了。
“這黑荷花天生地養,生來就有靈智,別的荷花都遵循自然規律,開花結果,落葉歸根;他卻不一樣,一直都是花苞模樣,近百年都沒有開過花。他覺得很孤獨,沒有人和他講話,颳風下雨,日出日落,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只有他一朵花。似乎周圍的人都看不到他,夏天人們在他面前賞荷,盯著的卻是他身後的荷花,他看著面前的人來來去去,從年輕到年老,娶妻生子,一輩子和和美美,覺得很羨慕,想著,原來這就是人間。後來終於出現了一箇中年模樣的人來和他講話了,告訴他,他是這一代天定的妖王,開花化形後就能繼承王位,可這黑荷花纔有了一個目標,就是開花……”
祁明心一直安靜的聽著,突然感覺到了眼前的人出現了一絲笑意,這是真真正正的笑意,由內向外的。
只聽這人接著說道:“那一天,荷花正在休息,一個十多歲的小童跑了過去……”
剩下的故事祁明心聽來只覺得和他夢裡發生的場景一模一樣,他突然鬆了一口氣一樣,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嚇死我了!早前我不是和你說過的麼,我連著做了幾個夢,那會我心裡其實以爲夢裡的小荷花是你,那個高一點的少年是我,還猶猶豫豫了半天,跑去問你。卻原來是連樓下的老頭都知道的一個話本而已,這下你都知道了,定是我在哪裡不小心聽到了這劇情,轉頭卻又忘記了,你瞧我這記性……”說完他還拍了拍自己的頭。
卞昱清目瞪口呆,剩下的話全卡在嗓子眼,他本來是一心想把真相給告訴他,卻沒想到這人生生的把所有的前因後果拼湊成了另一番樣子,頓時他覺得自己還是高估了他。
陳伯也是在一旁哭笑不得的看著這兩人。
卞昱清這下也鬆了一口氣,也好,這人這樣想著也好,總算也不用提防這些在身邊企圖做些什麼的人了。他在心裡默默的想著,反正最後也是要離開的,讓他知道和不讓他知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
只是他早晚也要讓那些試圖打擾祈明心生活的人開不了口。
祈明心看起來真的像是放下了心裡的石頭一般,不停的拍著胸口說道:“還好,還好,幸好不是真的,他被我弄哭了的,要是那夢是真的的話,那小孩長大可不得跳起來打我!”
現在卞昱清看祈明心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他先前還說這人感覺敏銳,這會他決定給自己一個巴掌,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患有某種眼疾,不然怎麼就會看上這麼個東西?
難道那個夢裡頭他印象最深的竟是他把小孩弄哭的那一幕麼?卞昱清猜他一定是忘記了第一次見面那會,他掐自己的那次,自己的胸口可還有一道疤呢!
卞昱清越想越氣,只覺連臉桌上的飯菜都面目可憎,不知不覺中他的臉又黑了,於是他轉過臉,對著旁邊的陳伯說道:“我和你換一個地方坐吧,樓下那人長的有些有礙觀瞻……”
陳伯不明所以,嘴裡的魚肉都還沒有吞進去,被迫就坐到了窗戶那邊,祈明心聽到了卞昱清的話卻是興致勃勃,竟然還有人能讓卞昱清覺得醜,那可得醜成什麼樣,只見這人馬上就把身子探出窗臺,朝下說道:“哪呢,哪呢?”
不料他朝下看了一眼後竟是真的變了臉色,馬上就跳下窗,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