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楓自早上露了一下臉后,便回歸生理需要,一直窩在房間里睡大覺。
作為一個曾經與他長期打過交道的人來說,我對他的回來十分不安。
我來回徘徊在階梯上,最后選擇在他房門外蹲點,總覺得我應該破門而入,語重心長的與其直面對話一番,但終迫于自己曾口出厲言,無奈望門興嘆。
曾記否,我曰:“楚逸楓,你要是走出關口,我藍玥發誓,要是還把你當回事,我就不是個人。”曾記否,我曰:“好吧,你楚逸楓,你有種!有種你他媽的永遠都不要給我回來,就給我死在法國吧!”
這種話都說了,那我要用怎么樣的面目和他對話呢?
驀然想到四個字:無力回天。
算了,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
我壓下一腦的問號下樓。
大廳里那條灰白的小畜生正蹲在沙發邊一臉好奇的盯著我。
小模樣還挺動人的。
反正也無事可做,我把它抱上膝蓋使勁調戲、逗 弄。
這條雪納瑞的脾氣還不錯,沒有抵觸也沒逃跑。
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它主人把它教的還算識時務。
它的身體很干凈清爽,有和楚逸楓一樣的味道,同屬CK in2。頭部和胸前的毛發勻稱順滑,看得出來它的主人把它伺候的很細致,定時在用心修剪,兩邊的胡須和下巴的毛發被一條金色的亮帶扎成了一綹小辮子,煞是可愛。
難得的是雪納瑞中竟然有這么大而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的望著人時,真是我見猶憐。
我惡趣味上升,把它翻了個身,檢查它的生殖器官。
果然是個雌的!
腦袋里冒出一句話:楚逸楓在法國養了一條漂亮的母狗。
或許還可以這樣說:楚逸楓和樓瑜瑜這對情侶在法國很會過日子!
我冷哼了幾聲,感到興趣索然,就放開了它。我自己則是因地制宜的斜躺在沙發上看天花板。
這條名為“yue yue ”的小東西在我腿邊蹭了幾下,估計發現了突如其來的冷落,很有自知之明的窩在我腳后自顧自休息。
大約下午三點左右的時候,楚逸楓穿著一身隨意的家居服踏出閨房,走下樓來。
此時,我已經橫掃了昨晚遺留的零食作為午飯。
雖然不知如何開口,但既然要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之下……好歹要說幾句話吧,至少得先搭上一點才能平息滿肚子的疑問吧。
我開始不爭氣的沒話找話。
“你睡醒了?”我問的很和藹可親。
“嗯。”他回答的很簡潔利落。對他來講,多說一個字都是罪啊。
“你那房間很久沒住了,還干凈么?要不要請人幫你再清理一次?” 雖然連嬸一直不間斷的幫他打掃房間,但畢竟是四年的空置,多多少少會有些味道和灰塵。
我問的那么細致入微,足見我對他的關心體貼!
“不用。”他低頭倒水,吐出的話比上個回答多了一個字哎!
“你餓了不?”這個問題中國人好像最喜歡問了。
他靠上沙發背,喝了口水,嘴角揚起:“如果餓了,你會做么?”
語癟……套近乎失敗……
同時,作為一個獨立堅強的女性,我感到萬分恥辱,我憑什么要低聲下氣的和他搭訕!
思及此,為自己剛才的行為后悔莫及!
在一旁休息的那條雪納瑞感受到了他主人的氣息,主動投懷送抱,跐溜的趴到他的膝蓋。
多熟門熟路啊。
他慢慢悠悠撫著它的毛發,頭不抬的說:“想問什么,就說吧,用不著繞那么多客套。”
夠開門見山。
不過,我已經醒悟,不屑的冷哼:“你自作多情會錯意了。”
于是乎,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喂他的狗,我看我的泡沫劇,互不干擾,直到連嬸的意外出現。
她背著半麻袋玉米興沖沖的進來,興沖沖的和楚逸楓敘舊,興沖沖的耍玩那狗,全過程我徹底成了大廳中的裝飾品,連狗都不如。
等到一切歸于昔日的寧靜之后,連嬸終于想起來正蜷縮在沙發上渴望得到她奶娘般母愛的我。可是,她想到的卻是我可以作為一個免費的勞動力幫她干活——剝玉米。
楚逸楓作為遠道而來的少爺級人物,也義不容辭的一起來到院子里幫忙,樂得連嬸打心眼里感到欣慰。
遙想當年,楚逸楓還真的是十里街坊、九里校園,人贊人夸的模范生,那叫一個懂事乖巧、尊老愛幼啊!也只有我這樣火眼金睛的人才能透過他的偽裝看到那顆頑劣霸道、反復無常的心……
我一邊裝模作樣的剝著,一邊進行胡思亂想的活動,想著想著就繞到樓瑜瑜身上去,關于她的片段一一被我搜出來,前段時間我幾乎已經把她給遺忘了,但是今天她的再一次出現多少刺激了我。
她那天在酒宴上的話讓我琢磨不透,怎么會那么說呢?她知道楚逸楓和我以前的關系么?如果知道,她就那么放心讓他和我住在一起?還有她對楚院長的那個稱呼,叫什么來著?
我正搜腸刮肚的回想,眼看有點冒泡了,連嬸的聲音響起:“小玥,做事認真點,得把玉米上的須去的干凈,要像逸楓那樣的。”
“啊?”我不知所以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玉米,又瞄了一眼身旁這位。他還真的很聽話,低頭干的很認真喏,一絲不茍的把玉米清理的白白胖胖,不摻一點須絲。
聽到我被罵,他抬頭回敬我一個很有底氣的邪笑。
嘖嘖,壞啊,奸詐啊!連嬸完全被他蒙蔽了!
晚上,我建議去外面吃晚飯,楚逸楓說隨便,連嬸卻偏要在家親自做給他,所以成就了一桌史無前例的玉米宴:烤玉米,金沙玉米,玉米酪,椒鹽玉米,玉米炒蛋,玉米爆炒肉丁,玉米濃湯……
飯桌上,連嬸不停的問“這個好不好吃?”“那個好不好吃?”
楚逸楓和顏悅色的完全照單全收,猛贊“好吃”“好吃”“連嬸做的全都好吃”。 шωш _ttκan _C O
我保持緘默,不是說不好吃,只是吃一桌黃溜溜的東西,誰愿意!
飯后,我洗了澡,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往院子里走。
我們住的這個別墅區叫做桂花之城,每一幢洋樓都有一個專屬的桂花樹,一到八九月就會芳香四溢。楚家院子里的這株是金桂,花朵金黃,枝葉肥厚,氣味很是濃郁。
我走近花圃的時候,楚逸楓已經坐在了樹下的石椅上。
他換上了淡藍色襯衫,一手擱在腦后,一手擱在椅背上,慵懶適意。周身是粉紅、月白的繡球花,相聚成簇,競相開放。涼風襲來,草木皆動,金桂樹上淡金色的小花裊裊娜娜落滿了他的肩頭。他的視線好似蕩漾在了滿院子的回憶里,抿著嘴唇,揚著嘴角,帶著純純的微笑,恍如那個十幾歲的楚逸楓,英挺散漫,誠摯溫暖。
這是霞光逝去之前的自然畫么?
我怔怔的望著,思緒躍躍的飛到了十年前,直到連嬸從后面拍了我一下,我才晃動腦袋清醒過來。
她打皺的臉,因為濃厚的笑意更加折疊起來。
“笑什么?”我心虛。
“沒,連嬸什么都沒看見。”她為老不尊的邊笑邊遞給我一個托盤,里面躺著跟連嬸相見恨晚的玉米,被蒸的金黃金黃。
“我吃不下了。”我不會像楚逸楓那樣口不對心,老實承認自己的能力有限。我發誓,下次一定不會再讓她去鄉下摘玉米。
“很好吃的,是用奶油做的,你不吃,逸楓肯定會吃的,快拿給他,你們順便也聊聊天。”
“才吃完飯唉,誰吃的下——”不等我說完,她已經行動相當利索的回屋了。
我硬著頭皮走到樹下,在他身旁坐下來。
“喏,給你吃的。”
我把托盤放在他旁邊。
他看了一眼,皺起漂亮的眉毛苦笑連連:“剛才那么多還不夠么?還來?”
我借機挖苦:“剛才不知道誰一個勁的說好吃好吃?”
他不笨,隨即反擊:“難道你讓我說不好吃?”
“那也不必說些違心的啊!印象中,你對玉米應該沒什么太大熱情吧。”
“難道你讓我傷她老人家的心,說不好吃或者我不想吃?她都這么大年紀了,你忍心?”
我頓感無力,明明擁有強有力的把柄可以打擊他,到最后都會變成是我的錯。
話至此,誰都不想再說了,我們一起靠著石椅乘涼。
微爽的風,馥郁的香,還有曾經少年的愛,和我們一起安靜的沉淀。
眼皮被涂了鉛,有些重。頭歪歪的,想睡。
“又困了?”他問。
“有點,不過現在還太早。”
“我把肩膀借給你靠吧。”肯定是這個氛圍作用,把他軟化的如細雨綿綿。
“嗯,謝謝。”
我把中間的托盤移到了一旁,湊上去把頭靠在他肩頭。
剛碰觸,感覺不對勁,嘣的彈起來,很詫異的瞪著他。
“怎么了?”
“不好吧?”我冷笑。
“你想多了。”他淡淡的回答,淡淡的輕笑。沒有回絕,也沒有鼓勵。
我想了下,還是把頭靠上去,如果現在就介意,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倆了么?
對啊,只是靠一下,朋友,陌生人,皆可以的,有什么大不了呢?
把千斤重的頭壓在別人身上,自己的身體頓時松懈下來,腦筋也開始隨意轉悠,搭到不太順暢的地方,我就冒然開口問:“楚逸楓,你是不是真的無法原諒我媽?”
感覺他的肩頭動了一下,靜默片刻,他生澀的回答:“不知道。”
他的語氣聽上去像個迷路的羔羊。
可是既然不知道,那他為什么還那么擰著?
我輕嘆了一聲,幽幽開口:“我以為我也會一直討厭他們,但是我發現我媽真的很愛你爸,不能說我現在就可以接受他們,但我至少已經可以理解他們了。說實話,我很希望你可以諒解他們,畢竟已經過了那么多年,我們總要為活著的人而活著,希望他們幸福……”
這種靜謐恬靜的氣場使我說出這樣感性的話,雖然有點陌生,卻真的出自肺腑。
他并沒有回答。我想他是回答不了吧。
隨著夜色暗下來,我的睡意越來越濃,胸口裝著自己剛才的話,跌跌撞撞進了一片香甜里。
不知過了多久,有個清淡飄渺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如果,沒有你,或者我當初沒有那么愛你,那么,我真的會原諒他們。可是,為什么那個人是你媽媽呢?為什么呢?為什么是我最愛的人使我失去了原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