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樓裡用了飯、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再出來後,何瑾就由一位憨厚佝僂的老僕,變成了麪皮白淨(jìng)、風(fēng)流倜儻的......呃,小廝。
那日暮也由落難的小姐,變成了臉色蠟黃、衣著寒酸的鄉(xiāng)下丫頭。
可讓何瑾氣憤無比的是,人家那日暮一路上的演技比他強多了,左顧右看的,一雙眼睛裡盡是好奇和驚歎。
但到了家門口兒的時候,他就不驚歎了。因爲(wèi)這時候那日暮來了一句:“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宅子?”
何瑾立時明瞭:剛纔哪兒是演技精湛啊,分明是本色出演。
就算她在蒙郭勒津部落是火篩的女兒,可荒原上的一片蒙古包,跟烈火烹油般繁華的京城比起來......她可不就像個剛從村裡出來的野丫頭?
“當(dāng)然不止我一個人,還有我娘、兩位小妾,管家,婢女,賬房,隨從,門房,廚娘,歌姬,家將......”
何瑾扳著指頭慢慢數(shù)著,然後就看到那日暮的嘴巴越張越大。顯然從這冰山一角,她看出了明朝官員們的奢靡。
可就在何瑾忍不住嘚瑟的時候,賴三兒猛然回頭就拍了他一巴掌,喝道:“胡說些什麼,真是沒個規(guī)矩!......”
何瑾眼光一掃,便看到從府裡走出一位拿著修建樹木剪刀的僕人,然後他趕緊低了頭,裝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那人看到賴三兒後,躬身一禮問安,道:“賴三爺回來了......”
“嗯?!辟嚾齼壕鸵桓北强壮斓牡滦?。對於身後領(lǐng)了兩人一事也不解釋,直接進了府門。
這一幕,又讓那日暮看不懂了,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兒:你們城裡人,都喜歡這麼玩兒的嗎?
直至走到了大堂,那日暮便看到一位美得不像話的女子。
明眸皓齒,嫵媚柔雅,只是端坐在紅木椅子上,就給人一種婉約仕女圖的美感,讓她不由生出幾分自慚形穢起來。
“夫人,磁州那裡又來了兩個投奔的。太夫人不在家,勞煩您給看一眼?”賴三兒恭敬地說道,一副標(biāo)準(zhǔn)管家的做派。
那女子看到何瑾時,明顯激動了一絲,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淡淡地?fù)]手道:“行吧,讓他們進來?!?
說著,柳清霜就走進了內(nèi)堂。
兩人跟進去後,四周便再無他人,何瑾這才猛然挺直了身子,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對著那日暮言道:“坐吧,隨便坐,嫌坐累得慌的話,還可以這樣躺著......”
說著,他就一拉那椅子的扶手,一張官帽椅立時變成了可以後仰的躺椅。並且,何瑾似乎還覺得不怎麼舒服,手一伸,柳清霜又給他遞來一張厚密的毯子。
那日暮簡直都看呆了:“你以前在家,都是這幅模樣的?”
“可不?!焙舞蛯⑻鹤由w在身上,一副鄉(xiāng)下地主老財?shù)哪樱骸斑@做人呢,就要懂得享受,否則辛辛苦苦圖個啥?”
那日暮一下簡直已不知該如何吐槽:說他懶吧,人家可在固原和河套那裡,又打仗又是跋涉的,還跟士卒和牧民同甘共苦;可說他不辭辛勞吧,回到家後立馬變得跟豬一樣。
無語了半天,她就決定放棄這個話題,開口道:“爲(wèi)何你回到自己家後,還一副躲躲藏藏的模樣?”
“哼......你不知道,我府裡的錦衣衛(wèi)密探,至少有一個總旗的數(shù)兒。剛纔門口那傢伙,就是其中之一,這要是讓他們看見我回來了,我還玩兒個屁啊?!?
說到這裡,何瑾明顯有些懶得搭理那日暮了,轉(zhuǎn)頭向一旁的柳清霜問道:“情況怎麼樣了?”
三個多月沒見,柳清霜可謂思念如潮。但她向來性子平和,又當(dāng)著那日暮的面,便沒如何表露出來。
此時聞聽何瑾說到正事兒,面色更是認(rèn)真且憂愁了起來,道:“滿朝的官員,這次恐怕誓要把相公弄垮不可,士林那裡也都上書了幾回。而且街面上,也有些不好的謠言在散播......”
說著,她的手情不自禁就搭在了何瑾手上:“相公,你這次做得實在太過分了,相當(dāng)於踩著皇家的臉面......”
“只是朝堂和士林當(dāng)中,鬧得比較兇?”
何瑾就打斷了柳清霜的擔(dān)憂,另一隻手覆在了她手上,摩挲著安慰道:“放心了,陛下沒那麼小心眼兒的,否則早就將府宅查封了。說起來,這其實才是真正的天子氣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那日暮愣愣聽著兩人的談?wù)摚l(fā)現(xiàn)自己一句話都接不上。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眼前這位好看的漢家女子,並非只是那種以色取悅的女人。她竟然知曉朝堂和士林,乃至市面上的所有動態(tài)。
“青樓妓院、酒樓戲園這等娛樂場所,向來是收集情報的好地方,清霜能知道京城的動向,難道很奇怪嗎?”
看到那日暮眼中的驚歎,何瑾不由就解釋了一句,還忍不住補充道:“其實這些都是小意思。我家清霜最厲害的,就是能用一把琵琶彈奏《東風(fēng)破》!”
那日暮的臉立時就紅了,是被氣的:神特麼的《東風(fēng)破》啊,怪不得阿爸一直唸叨這個,原來根兒在你這兒??!......
可就在她忍不住開口時,何瑾又捏了捏鼻子,有些頭疼地言道:“皇家那裡還好說,可朝堂和士林那裡,的確有些難辦啊。”
“呵......人家一個個寒窗幾十載,自詡滿腹韜略,以天下爲(wèi)己任的德行,想著拯救蒼生捨我其誰?!?
說到這裡,他不免面露鄙夷,繼續(xù)道:“卻不料我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傢伙,竟然搶在了他們前面,立下平定寧夏一線邊患的大功,這讓人家的臉面往哪兒擱?”
“相公?......”柳清霜聞言,不由娥眉深蹙,擔(dān)憂不已道:“官員同士林向來一體,盤根錯節(jié)、勢力龐大。”
“況且你此番未向朝廷稟報,便入了塞外,還一個多月未歸。如此舉動實屬目無法紀(jì)、狂悖無禮。就算陛下海納百川,也是要給官場和士林一個交代的......”
但何瑾只頭疼了一會兒,隨後眉頭就舒展了,笑道:“所以嘛,我這不先偷悄悄趕回來造勢了嘛?!?
“有了勢頭兒後,取得陛下諒解就容易了。只要陛下諒解了,節(jié)奏就重回咱的掌控了,也就能跟那些可笑又可憐的小丑死磕一番了。”
說著,他就將懷中的幾頁紙,交給了柳清霜,道:“你名下的妓院戲園,在京城獨領(lǐng)風(fēng)騷的,完全有著引領(lǐng)潮流風(fēng)向的能量?!?
“這編好的戲文,你就讓所有的花魁行首都來排演。還有那些說書先生、賣藝的,也一個都別放過,我要先把整個京城的風(fēng)氣扭過來!”
柳清霜疑惑地接過那張紙,草草看了兩眼後,明眸就漸漸睜大了:“相,相公,你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恥......呃,膽大心細(xì)啊?!?
“嘿嘿嘿......膽大心細(xì)臉皮厚,才能吃個夠嘛?!焙舞@就站起身來,當(dāng)著那日暮的面兒,摁動了書架上一個機關(guān)。
然後,書架處緩緩出現(xiàn)一個密室。緊接著,他又在那日暮目瞪口呆下,在柳清霜耳根處說了一句悄悄話。
頓時柳清霜的一張俏顏,就紅得跟滴血一樣,嬌羞無比。
可想不到嘚瑟的何瑾,最後竟然還輕輕一拍柳清霜的香臀,道:“去吧,清霜!......讓京城的百姓們,都見識一下什麼才叫做真正的《東風(fēng)破》!”
這一下子,柳清霜就跟被烙鐵燙到了一樣,驚呼一聲後羞不可抑地跑了出去。
直到了門口她才反應(yīng)過來,大聲向外言道:“嗯,這個丫頭留下了,先交給月兒調(diào)教調(diào)教。至於那個小廝嘴巴不嚴(yán),打發(fā)他走得了?!?
一頭霧水的那日暮,還沒搞明白髮生了什麼,就發(fā)現(xiàn)何瑾悠悠地走進了密室,還回頭對她邪魅一笑。
然後柳清霜就帶著她,走向了丫鬟們住的廂房。
路過大堂的時候,那日暮還驚訝地看到,大院兒裡的賴三兒竟然帶著一個,跟何瑾穿著一模一樣的小廝,罵罵咧咧地走出了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