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王倫數日不見,李師師也沒甚奇怪,誰家還沒有幾件事啊?見他大早上過來,知道他心里急,便把紅玉叫來跟他一道去。
既然請人幫忙,紅玉又是個小姑娘家,肯定不能讓人跑去。所以杜遷先安排提前租了一輛馬車。
本來有一種專門用來供女眷乘坐的牛車,這種車可以乘坐六人左右,而且分為上下層,上層是臥鋪。而且前面是有門簾蓋的,后倆也會有勾欄門和垂簾。
可是紅玉卻嫌它慢。如果是李師師乘坐自然另當別論,她自己卻受不得,寧愿乘馬車顛簸,只要快。
倒很合王倫的心意,畢竟一來一去時間花費太久了,辦正事可能會不夠吧,這是他的想法。
好在有車夫,倒也不虞孤男寡女不便。隨著車夫一聲吆喝,馬車起駕,直奔東水門而去。
按王倫的意思,是先到安仁村,拜會當地里正,然后會同相應人員再到縣衙處置房屋交易事宜。但是紅玉卻否定了他的意見,而是直接讓他去祥符縣衙。
走上層路線,王倫懂,難得的紅玉更清醒,這份眼力和自信不是蓋的。
宋時祥符縣治就在東京城內,與開封同城,所謂“附廓”。
有句話說的好,“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開封是宋朝首都,祥符縣治在這里,每天面對的都是朝中重臣大員,區區一個縣令的小身板如何壓得住?
所以王倫見到的劉知縣就是這么一幅萎靡不振的情景。
在宋朝,京畿所屬縣的縣令,即所謂赤縣令,為正七品。相比較京畿附近縣的縣令為正八品,其它州的縣令為從八品,級別是最高的。
但是這種級別在東京就不夠看了。宋代龐大的冗官系統,讓官多吏少的事實尤為突出。東京的人口雖然多,但出門不碰到幾位大員真的無趣。
好在這位縣令背后有人----若無人的話也坐不穩這個位置,就不知道他是誰的人,但紅玉報出李師師的名字顯然很好用。
“原來是李娘子有命,下官安敢不從?”
“看中了安仁村哪塊地?下官這就出具手續!”
原來李師師的名頭這么好使!王倫覺得,花兩萬貫聘用她值了。至于縣衙如此巧奪橫收,在王倫眼里也沒有那么討厭了,畢竟是幫自己。
“便是安仁村南邊靠汴河的一處圍田,只是聽說被衙上封了…”
劉縣令不免存疑,實際上是近來他封的田地太多,已經記不住了。
“如此,待本縣前去看看。若是沒有掛礙處,當場便處理了!”
其實他只是想討個人情,什么叫做有掛礙?只要是祥符縣境的土地,他都有權力處置。當然,難度也是要表現一把的----沒有困難,怎么能體現出做事的不易?怎能讓師師娘子知道他的一番好意?
于是好人做到底,他竟然不辭勞苦,頂著烈日親自跟到現場,也不管公務繁重了。
于路,這位縣令不免問及王倫的身份,紅玉幫他說了。其實路上早已商定,就說是李師師的表弟,反正兩人不同姓,也無從查起。
王倫便也應承下來,只說是要在那邊建一個作坊,需要一塊地。
為了避免將來土地再有糾紛----這年頭手里有田契不頂用,官府想搞你,總能找出個子丑寅卯來。王倫說話的時候用了春秋筆法,話里話外透露出也有李師師一份的意思來。
她會領自己的兩萬貫,可不是有一份?但在縣令聽來,那就是李師師的產業,不禁暗自僥幸,謂這個忙幫得好。
以李師師的身份,真的如她的意了,只消在皇帝面前那么一說,可比什么都管用!劉縣令想到此處,那份殷勤的心便更熱烈了。
從縣衙到安仁村約莫十里之遙,宋時官員出行極少有轎子的,官員出行一般是騎馬或乘車,所以很快就到了地方。
父母官駕到,當地鄉紳里正都來迎接,王倫看到聞學究赫然在列。
劉縣令把來意講了,里正倒沒有什么,他只是替朝廷看顧地方,給誰都可以。只是可惜了那塊地,原本他也看中的。
聞學究卻吃了一驚,他看著王倫的臉陰晴不定,忍不住出來說道:“縣尊大人,若是別的田地倒也罷了,這可是本朝秘書少監范良范大人的宅院!范大人一向在鄉里頗有佳聲,如今因事吃了官司,查封使得,卻不好把房屋變賣了!”
劉縣令依稀記起好像有這么回事,但是現在范良已經入監,便再也不是什么秘書監了,倒不足為懼。至于鄉里的名聲,名聲抵個屁用?
“此事大謬!范良的宅院查封,原本是朝廷的法度,本縣的首尾。現在他的案件已經大白,他本人已伏法,他的家人都已徙回原籍,這個宅院便交由本縣處置!”
“此地方圓百畝,都是花淤地,沽價兩百貫;兩進院落,沽價三十貫,另加屋稅三貫。四鄰俱在,本縣也現帶了房牙,定貼、正契俱全。若是鄉鄰有愿,俱可參與購買。”
地價不算貴。熙寧五年(1072年) ,朝廷出賣開封、京西等地的官方淤田,分為2等4級:第一等的赤淤地每畝3貫至2貫500文,第二等的花淤地每畝2貫500文至2貫。
但是汴河兩岸的淤田用于耕種時產量并不高,所以單價低于標準的花淤田一些也正常。但是考慮到上百畝的數量,這個價格就讓人卻步了。
來時,劉縣令已經知會了王倫關于田地的價值,也知道王倫準備了幾百貫,因此心中有數。
“遍問親鄰”是必須的一關,因為宋律,同等條件下,親鄰有優先購買權。當然,這個價格,普通的鄉民是拿不出來的,也就是說,根本不存在有人競價的可能----其實即使有,他也有對策。
果然,面對近乎天價的金額,聞學究無奈了。田是官府的,交易并無異議,關鍵是置于田地上的房屋被劉縣令打包拍賣了。
而經過了官府備案、經官府驗證并納稅,在“白契”上粘貼了官方排版統一印刷的契尾,鈐蓋縣州府衙官方大印,規正三寸許、方制、篆體之后,便成了“紅契”。
這意味著王倫第一次在這個大宋有了自己的一份固定資產。
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