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好了明日來找紅玉后,王倫被李師師親自送出門。
這可是無上的榮譽與難得的一景,因為左右街坊和行內人都知道,除了那位詞名滿天下的周邦彥,李師師姑娘這些年可從來沒對任何一位客人如此熱情過。便有人納悶道:“難不成這小子是李師師的新姘頭?”
那虔婆已知道這個男人是王倫,便為自家小姐辟謠說:“這是近來東京城里最出名的詞家王青山王倫,因慕師師之名而來。師師姑娘與他一見如故,還因為他做的一首詞觸景生情。”這么說,既捧了李師師,也抬高了王倫的地位,才子佳人的傳奇歷來會讓人富生聯想,總之是相得益彰的好事。
而那首《卜算子》也在虔婆的有意傳播下飛速流傳。李師師本來就是公眾人物,有關她的故事從來都被人津津樂道,現在既然最出名的詞壇新秀都為她做了詞,當然要拜讀下。
然后都不得不敬伏說,山水郎的才氣不是蓋的,難怪師師姑娘一見傾心,果然風華絕代啊!
這是后話,此時的王倫,卻已經把剛剛羽扇綸巾的從容,化作落荒而逃的狼狽。
原因是這樣的,從李師師家出來不久,他就發覺自己被人盯上了。
不是他警惕性高,而是對方根本沒打算隱藏。在他看到有兩個人對他指指點點之后,剛起了警惕之心,便聽得呼嘯一聲,前面路口便鉆出幾個人來。
這伙眾流里流氣,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當先一個人賊眉鼠眼,敞懷披著一件黑破的裘衣邋邋遢遢地過來,遠遠地指著他大叫:“天可憐見!原來打我李四哥的漢子在這里!”
其實王倫在他們一出來便知不妙了。在東京,他除了與青草蛇李四有過齷齪之外別無他人,看樣子,這肯定是他的幫手了。彼方人多勢眾,他可不會硬作螳臂當車之舉,早已瞅準了一處地方,撒腿便跑。
那伙人都愕然,可能都沒想到王倫外表斯斯文文一秀才,竟然有這種有辱斯文之舉吧?
可對王倫來說,打不過人逃路,于他可不是是什么丟人的事----被打才丟人。從骨子里,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規則。
我…追!半晌那伙人才明白過來,而此時原本離王倫最近的兩個人已經被他拉下二三十步了。
東京的街道橫平豎直,完全是北方的特性。同樣地,眼前的這些巷子也是很少有彎曲的。這樣走路是方便記憶了,但是逃跑就不方便了,因為橫平豎直,一眼就能看到他躲在哪里。
王倫慌不擇路地跑,那伙人緊跟著在后面追。
如果是前生,王倫倒不怎么害怕,因為他好歹也是大學里的足球隊的成員,身體素質是杠杠滴,長跑和短跑都不是問題。只是在這個世界里,他的這具身體是個實打實的儒生,開始時還能嚴格按照他的思想在拼命地奔跑,但是時間久了,腳步沉重,便越來越跟不上大腦的指揮了。
眼看著越來越近,而眾潑皮有的已經從其它方向上包抄過來,王倫一臉絕望。突然之間,他看到不遠處有一處高大莊院,在拐角處有一棵合腰粗的大樹,離著院墻極近。
不假思索地,他拼卻最后一絲力氣,極其矯健地踩著樹和墻手腳并用爬了上來,完全不顧斯文。
斯文值幾個錢?比起保命來,功名利祿如浮云,什么都是虛的!
抱住樹居高臨下,心里便有了點底氣,至少自己在上面,這伙人要想上來抓他可不易----在下面打不過他們,但在這里,他們只能一個一個來,那自己的腳又不是吃素的!這時候才覺得頭昏腦漲四肢乏力上氣不接下氣了。剛才這一陣跑可不容易,他是因為保命而暴發出的洪荒之力,現在這股勁泄了。
眾潑皮也都圍在樹下喘氣。他們打架斗毆是好手,但是真像王倫這樣跑一會,也大感吃不消。
喘了一會,有人便叫道:“兀那秀才,你且下來!”
王倫傻么?這個地方他是死也不肯下來的,否則還有命哉?
“你且上來!”反正被他們抓住斷無幸理,王倫也樂得光棍。
潑皮們終于遇到了他們的祖宗,對如此懈怠的王倫,他們也沒什么好方法,除了跟著向上爬。
但是王倫又是好相與的?生死關頭,他暴發出平時從未有過的能量,一腳一個,把兩個最先往上爬的潑皮踹了下去。
這讓為首的那個潑皮大怒不已,他吆喝著驅趕眾手下尋找石子來打王倫。
“姓王的,你且下來,不然小爺打得你下來!”
王倫心知不妙,更不會下去,當下還是嘴硬:“你們這么多人打我一個人,算什么好漢?”
潑皮也是要臉的,尤其王倫現在似甕中捉鱉時更不想被他看不起。那個為首的便大喊道:“小爺我人稱‘過街老鼠’,張三的便是。兀那秀才,你打得我兄弟兩天起不來床,你且下來,我只一個人與你放對便是!”
一個人也肯定打不過的,他又不是花和尚!王倫便冷笑道:“原來是你,好個蛇鼠一窩的東西!你道小爺我是這么容易被騙的嗎?你且上樹上來,我便與你放對!”
李四外號“青草蛇”,張三號稱“過街老鼠”,可不是蛇鼠一窩么?
見王倫水潑不進,張三怒了,喝令其他潑皮:“便與我拿石子,打也打得他下來!”
王倫便笑道:“小爺我說不下去,就不下去,你奈我何?”
他如此狂妄,只是因為其實在說話時便瞅看四周了。他站在樹上,堪堪能夠越過邊上的院墻看到里面的墻根。只見那是一座很宏大的院子,視線最后被一個方形的角門擋住,但是個很大的房子無疑了。不知這是誰家的府邸,但是肯定要比在樹上安全。
樹上呆不住了,那就溜到人家去!不信他們還會追來。
所以在眾潑皮撿石的時候,他便小心地扶著樹枝走到墻頭,然后在呼嘯的石子來到之前爬到墻上,隨即跳了進去,跳得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