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甄得話一般不會應(yīng)驗，譬如他說什么時候會發(fā)財，什么時候有個好女人喜歡上自己之類的，這些過了五六年統(tǒng)統(tǒng)沒有實現(xiàn)，但他說葉念所在的那個工廠會指不定什么時候破產(chǎn)的預(yù)言很快應(yīng)驗。

工廠先是取消了加班，因為沒有訂單。

慢慢的訂單越來越少，葉念變得每天做四個小時就夠，一個星期之后，竟變成一個星期做四個小時，那時葉念的工資可想而知。

這時已快正式步入冬天，天氣一天比一天變涼，幸虧葉念有厚厚的棉被，老甄的被子也還在。

到當(dāng)年十一月份的時候，葉念所在的工廠徹底倒閉。

結(jié)完最后的一百塊錢工資，車間主任告訴葉念明天不用來了。

葉念當(dāng)時看著車間主任說：“工廠有活干的時候再通知我。”

車間主任說：“老板都不知去向，還欠著銀行一大筆錢，工廠里的這些東西馬上要屬于銀行。”

那天思思見葉念這么早回來，非常高興，為了讓自己不在的時候思思能接受教育，葉念一直讓她看電視的少兒頻道。

在此之前葉念發(fā)現(xiàn)少兒頻道雖說播出之時上面出現(xiàn)的人物系著紅領(lǐng)巾，不過這樣的頻道同樣適應(yīng)思思這樣的*，上面還有折紙和怎么樣過馬路之類的節(jié)目。

看著思思活蹦亂跳的，葉念卻有一種自己能不能挨過這個即將到來的冬天擔(dān)憂。

思思看著葉念說：“爸爸帶我去玩。”

葉念說：“不要叫我爸爸。”

思思說：“媽媽帶我去玩。”

葉念說：“那你還是叫我爸爸吧。”

之前葉念反復(fù)教導(dǎo)過思思不要叫葉念爸爸或者媽媽之類的，他總感覺這樣的稱呼會對自己造成一種隱擾，思思卻一直改不過來，反而越叫越歡，因為兒童頻道是這么教她的。想著漫長冬天即將來臨，葉念不想跟她再計較了。

葉念決定帶思思去市區(qū)玩玩。

此前思思跟著老甄去過一趟市中心，她可能感覺到了市中心高樓大廈的熱鬧，回來之后念念不忘，有時間便鬧著要去市區(qū)玩。

給思思洗了一個臉，葉念便帶著她上了路。

情況和葉念之前想象的一樣，先抱著她步行兩里多路，抱不動了讓她自己下來走，她走累了葉念又把她抱起來，如此循環(huán)走到公交站。

一路上思思對什么都很好奇，問問這個是什么，問問那個是怎么回事之類的，引得全車人頻頻相望，尤其幾對先后上車的年青夫婦，她們甚至還對葉念投來羨慕的目光。

到了市中心，葉念拉著思思的手沿著一邊的步行街走去，這時葉念發(fā)現(xiàn)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大樓竟是無償獻血中心。

獻血中心外面，矗立著一塊牌子，上面寫道，急需A型血與B型血。

葉念的就是A型血，他靈機一動帶著思思走了進去。

大廳里一個多余的人都沒有，正對面有一個窗口，窗口里有一張冰冷的可以刮下十幾斤冰渣的臉正面對著外面。

葉念還沒有開口說話，里面那個女的便遞給葉念一張申請表，說：“先填表。”

思思在一邊說：“爸爸，這里是干什么的？”

葉念說：“先別說話。”

葉念沒有接表，他把頭輕輕伸進窗口說：“我有很多A型血，這里買血吧？”

這話讓里面那個女人吃了一驚，可能她從沒想過有如此走樣的對話，隨即她鎮(zhèn)定下來對葉念露出鄙視的表情說：“不好意思，我們這里無償獻血，不是血液交易中心。”

這也不能全怪她，現(xiàn)在中國是大國，大國的子民如果都像葉念這個德行傳出去多有損大國的尊嚴(yán)啊。你還不能怪誰，否則他們會說葉念這種人沒有能力，沒有能力的人不適合生活在眼前這個地方。

葉念當(dāng)然也不是真的想丟大國的臉，他是擔(dān)心現(xiàn)在冬天越來越冷，如果沒有錢的話他真會熬不過這個冬天。當(dāng)然葉念也可以繼續(xù)找工作，但不管是找工作的過程還是加班的過程中，他還是要流汗的。葉念想來想去這跟賣血也沒有很大的本質(zhì)區(qū)別，唯一的區(qū)別就是賣血自己可能得的錢多一些。

這一兩個月以來葉念一直處于半失業(yè)狀態(tài)，他覺得的自己的血液應(yīng)該比較充沛。

當(dāng)然葉念也沒有覺得什么世間冷曖，社會不公之類的，他只是覺得這個冬天比較寒冷，想賣點血作為這個寒冷冬天的儲備而與，他沒有怨恨誰的想法，再說他也不會天天來干這種事情，最多幾次而與。

不管怎么樣，葉念的想法很快被那張冰冷的臉打破，讓他為這個冬天做一番儲備的想法落空，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一件太丟同胞臉的事情。

葉念正打算帶思思離開，突然另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工作人員從后面沖進眼前的窗口內(nèi)，他在里面問那個女的說：“今天有A型血的人嗎？”

那女的朝外面的葉念看了看，然后說：“有，就這位，不過他是來賣的。”

后進去的那個人也對葉念露出鄙視，不過隨后眼神變得友好起來，他從里面走了出來說：“這位先生，請問你真的是A型血嗎？”

葉念說：“是啊。”

他說：“是這樣的，我們的血庫A型血越來越少，你知道早些日子四川那邊大地震，葉念們也有運血過去，現(xiàn)在幾乎沒有A型血了。我想說的是，你能不能獻一次A型血給葉念們？也算是幫幫那些災(zāi)區(qū)缺血的人。”

葉念說：“可以啊。”

他沒想到眼前的年青人答應(yīng)地如此之快，大感意外，他高興地對著窗口里面的那個女人說：“這位先生愿意獻A型血，讓他填表吧。”

里面的那個女人拿出剛才那張表，葉念走上去接了過來，她說：“這個是沒錢的，無償?shù)模阋紤]清楚。”

葉念說：“我知道。”

填完表后，有一個醫(yī)院帶葉念去了他們的工作室。

獻完血后，葉念一時不適應(yīng)，感覺頭暈眼花，他盡量裝作沒什么問題。

思思看葉念拿著一張獻血證和一些桔子和面包之類的，還以為去里面買東西去了，撲著過來要葉念抱。

葉念把她抱起，瞬間感覺手有些麻痹，于是思思摔在地上。

先前那個工作人員趕忙跑過來扶起思思，他看著葉念說：“你沒事吧？”

葉念用另一只手重新抱穩(wěn)思思說：“沒事，剛才她來的太快，沒注意。對了思思，你有沒有摔疼？”

思思搖了搖頭。

回去的時候，思思在車上坐著吃桔子，葉念卻聞到桔子的味道有些惡心。

思思摸了摸葉念的額頭說：“你是不是生病了？”

葉念笑著說：“怎么會呢，我這么年青，沒那么容易得病的。”

也是的，按說他這時是一個家庭里的主力，怎么可能隨便得病呢？

下了公交車，呼了新鮮空氣，葉念覺得好多了，然后一切恢復(fù)正常。

為了思思在冬天不至于在房子里受凍，葉念買了個電熱器，不過他很害怕電熱器傷到不懂操作的思思，所以每次先把房間曖氣放足然后截斷電源再出去。

葉念每次回來，都看見思思被凍得躲在自己被窩里不敢出來。

這個冬天出奇的冷，冷得在外面仿佛剛呼出去的熱氣瞬間便變成冷空氣，為了能安全渡過冬天，葉念不得不出去找活干。

葉念自始至終沒有思思拖累自己的想法，相反還覺得是思思讓自己看到了生命的意義，要是換作另外一個冬天，葉念說不定買幾箱泡面然后窩在被子里熬時間，然后熬完一個冬天，又等著下一個冬的天來臨，永遠周而復(fù)始，沒完沒了，直到死去。

是思思讓感覺到了冬天其實是美麗的，冬天是一個美麗的季節(jié)，盡管葉念常常覺得身上的衣服不夠保曖，不過這絲毫改變不了他以后對冬天的看法。

每當(dāng)干完活回來看見思思高興的表情，葉念便一掃以往冬天睡在床上等死的心態(tài)。

這會葉念接了個活，是在工地上干，雖說很累，但有一百錢一天，工資日結(jié)。本來工頭是不要葉念的，當(dāng)試用葉念一天后發(fā)覺他很勤快，當(dāng)天下午便答應(yīng)他可以跟他們一起干。

工友們非常友好，盡管他們普遍沒什么文化。

當(dāng)然葉念也沒有什么把思思真的培養(yǎng)成未來的林志玲，辛辛苦苦掙錢讓她念重點學(xué)校以后能有出息來報答自己之類的，因為上一代當(dāng)年便對葉念抱有此類想法，可惜若干年后，葉念們卻重復(fù)著他們年青之時的路。

葉念只是覺得思思讓自己感覺到活在世上的意義不只是只有等死這么簡單，盡管也許若干年后在自己慢慢老去的時候，思思到時也有自己當(dāng)年一樣等死的想法，但這并不妨礙他這時對現(xiàn)在生活的熱情。

有一天老甄打了個電話給葉念，他打到房東家里然后轉(zhuǎn)到葉念手里，當(dāng)時房東極不耐煩地叫葉念去接電話，老甄說：“怎么你的號碼不存在了？”

葉念說：“手機被我賣了，我想反正也沒什么人會打電話給我，你嘛也知道房東這個電話能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