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千山到我家接我和棣的時候我就看出他的臉色很差，有種賭氣的樣子，到了城外眉間也是鎖著，眼中不時閃著憤懣和焦煩
我就算再不懂官場禮節(jié)，也知道王爺過生日縱然不百官來賀，皇家的賞賜也是少不了的李千山應(yīng)該守在家里等著百官上門祝賀送壽禮，等著宮里來人賞賜東西，宴請眾官喝酒，還要去皇宮里謝恩哪有一大早就跑到城外還一跑就是半個月的，李千山心里肯定有事，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和棣連累的
從上一件事我和棣便知道，民間威名赫赫的神威將軍泰王李千山的日子也不好過，經(jīng)常有人找他麻煩
曾經(jīng)以為皇帝是他哥，他又是如此聲名，過的日子一定很滋潤，哪里知道他也有郁悶不快的時候
這一次跟他出來，也是盡量讓他開心看到他消沉失落便老老實實坐在一邊，直到他展眉開懷
李千山對著我們還克制一點，對著顏箴卻是雞蛋里挑骨頭，無論什么事都要大加指責(zé)
顏箴的臉色也不好，有時候我看到背著我們神情煩惱，可轉(zhuǎn)來臉來又云淡風(fēng)清，對李千山的無端指責(zé)也盡量忍讓
有時候他們還在低聲爭吵，好像顏箴勸他做什么，而他不同意我們稍一靠近便住口，我也沒聽清他們在吵起什么
天氣一直也沒晴，就那么陰沉了十幾天，鉛云密布，北風(fēng)呼嘯有時候他們帶著我們出去打獵，有時候在雪地里策馬疾奔，有時候干脆哪也不去，就坐在屋子里看書，偶爾讓我彈琴給他們聽
棣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最煩的就是屋子，時不時叫李千山陪他過過招，李千山最喜歡這個，打一場出一身汗，臉上的神情便開朗許多
第十一天晚上，李千山在院子當(dāng)中的青石板地里燃了一堆火，廚房里把我們在山里打的山雞野兔洗剝干凈腌制好，連著調(diào)料送過來，又送上幾壇酒，然后退回外院，只留我們四人鋪氈圍火烤肉飲酒
火舌吞吐扭曲翻滾伸向夜空火堆中不時爆出一聲響火星四濺
我和棣急忙后退免得火星濺到身上
李千山坐在火堆另一側(cè)盯著火堆出神臉上時明時間也不知想些什么
我肚子已經(jīng)餓了眼巴巴地看顏箴轉(zhuǎn)動鐵釬上地烤雞不時在上面抹上一層鹽或是別地什么東西慢慢地香味溢了出來
棣先是幫顏箴轉(zhuǎn)鐵釬又跑到掃到遠地地雪堆里團雪球瞄著火扔說是學(xué)學(xué)暗器后來無聊地跑回來枕在我腿上說胸肋有點疼叫我給他揉揉
活該
這幾天我沒少說過他，叫他別跟著那兩個人亂跑，他們打獵我們在后面揀揀獵物就行，用不著搶著打看誰打得多，也不用快馬加鞭非要在雪地上追上他們他們好胳膊好腿，棣可是傷還沒好全啊
我輕輕地揉著他的胸口肋下，生怕揉疼了他，又慢慢地將內(nèi)力傳進去，疏通他的經(jīng)脈可憐的棣，除了七歲時被爹狠狠揍了一頓外，從來也沒受過這種罪，就算是爹爹那次打他，也只是皮外傷，哪像這次里面外面全是傷啊經(jīng)脈也郁結(jié)的厲害，我?guī)退柰ê脦状我矝]完全打通
棣顯得很舒服，閉著眼睛揚了嘴角
我看著他，暗地里使壞，用內(nèi)力沖擊他一處穴道，他啊地一聲叫起來，委屈地說：“疼——”
我笑瞇了眼，得意地看他
棣知道是我故意使壞，用力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
“怎么還沒好啊，我都餓了”我巴巴地看著插在鐵釬上的雞，覺得饑火中燒
棣笑著把手指伸到我嘴邊：“來，吃點人肉吧”
“呸！才不吃”
棣的手也不離開，就在我臉上輕輕地摸著
沉默一會，棣問我：“槐，以后你想做什么？也想象爹爹一樣當(dāng)官嗎？”
我想了想，搖搖頭一個月里除了三天休息，其余的時候有事沒事都得去禮部辦差，遇到節(jié)日或是大典，忙得晚上都不能回家這種日子比在翼州還無聊了，還是四處走走比較好在神醫(yī)谷時有時聽谷中別的弟子說起游走江湖的事覺得很向往
“我想處走走，沒錢了就給人看看病，喜歡什么地方就在那里住些日子當(dāng)官多沒意思，天天都要去衙門呆著，還得小心別叫別人算計了你看爹爹的眉頭現(xiàn)在老是皺著，娘也不像以前那樣開心了李大哥也沒那么多時間和咱們玩了這種日子一點也不好，我不喜歡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李大哥不是想讓你參軍嗎？”
棣調(diào)頭看看火光，想了好一會，說：“我也不喜歡這樣，參軍要殺人，我不敢也不想當(dāng)官，象爹爹那樣太累也不喜歡爺爺說的那個什么江湖，我在牢里呆過，那里面有一些所謂的江湖人，他們好壞，那些獄卒打我，他們也打我，欺強凌弱槐以后你再做點那些藥我要報仇”
“嗯，我?guī)湍阋黄饒蟪鹉愕降紫胱鍪裁囱剑俊?
“嗯~我喜歡和你在一起，你在哪我就跟到哪，你干什么我就幫你干什么，就像你做那些藥啊水啊什么的時候我在一邊幫忙咱們一起四處走，走累了就在什么地方歇歇，喜歡了就多住幾天，住得煩了咱們再走嗯，每年還要回來些日子陪陪爹爹和娘我就喜歡這樣的日子”
“那你說爹爹會讓咱們這樣過嗎？他以前說過想讓咱們當(dāng)官的啊”
“干嗎要聽他的話啊，他不是也沒有聽爺爺?shù)脑捖铩?
“是啊，那咱們就這樣過娘若是再說什么納妾娶妻的話，咱們就走反正咱們現(xiàn)在也有錢了”
“就是不過我可不會看病，你得養(yǎng)我我喜歡吃什么喝什么你得給我買，不能說錢是你掙的就為難我，大不了我給你~嗯~我給你當(dāng)打手~不，當(dāng)保鏢，保護你，誰要是欺負(fù)咱們，我就…我就…我不會再和你分開，咱們不惹他們，他們要是非惹咱們，咱們就打，打不過，咱倆就逃，逃不掉的話咱們就一起挨打，總之我再也不要丟下你”
愉悅的心情消失了，想起上次別人欺負(fù)我們時，我們束手無措任人宰割的情景
“別怕，咱們一起四處走走，誰要是敢欺負(fù)你們，有你李大哥和顏大哥幫你們打！”
火堆對面忽然傳來李千山的聲音，語氣斬釘截鐵，像是做出了什么決定
我向?qū)γ婵慈ィ灰娎钋窖壑虚W動著消失許久的光華，動人心魄
顏箴不停轉(zhuǎn)動鐵釬的手停住了，扭頭望著李千山，不可置信卻又狂喜
“你…你想清楚了？”
“大丈夫一言即出駟馬難追！奶奶個熊，我還不如這兩個小鬼想得開，真他娘的白活了！小槐小棣，給我倒酒！”
“…”
我和棣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覺得李千山回到京城后籠罩在他身上的那種陰沉失落和隱隱出現(xiàn)的急燥隱忍的感覺消失了，又變成以前的那個英氣勃發(fā)神俊逸飛的人
顏箴說：“我來給你倒酒”
聲音有點發(fā)顫，充滿了喜悅和激動，語氣也愛憐寵溺，臉上溫柔之極
倒了一懷酒，遞到李千山面前
李千山卻不接，只從眼角斜掃一眼，光華流轉(zhuǎn)，嘴角似笑非笑，又似不屑又似嗔怪
從來沒有見過李千山如此神情，心中忽然想：若我是顏箴，定要好好親親他…
正這樣想著，李千山開口卻是：“老子為你付出這么多，你還不親自喂我喝酒？”
花間喝道，焚琴煮鶴，李千山真會破壞氣氛
顏箴卻不生氣，溫柔地望著他，眼中愛憐四溢，望了他好久，溫柔地說：“草民尊命”手腕回轉(zhuǎn)，那酒杯已到自己嘴前，一仰脖倒了進去
我正想李千山會怎么發(fā)脾氣的時候，只見顏箴慢慢俯過身去，把自己的嘴貼在李千山的唇上，慢慢地將唇中的酒喂到他的嘴里
“轟”地一下，我的臉先漲得紅了，又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低了頭，卻見棣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盯著，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偷偷抬起眼皮瞄上一眼，只見李千山身子微微后仰，頭半側(cè)著依在顏箴肩上，輾轉(zhuǎn)相就
一滴酒液從李千山的嘴角溢出，慢慢流到下頦，映著火光，變成金黃的顏色，一閃一閃的，仿若一粒光華四射的寶石
許久，顏箴慢慢抬起頭，看著李千山，深沉的黑眸映著火光，明暗交錯，閃動著煜煜光彩李千山緩緩睜開眼迎著他的視線，嘴角慢慢浮起一絲微笑
我呆呆著看著，好像在看一幅畫，畫面那么美，那么和諧，再多一筆就能破壞整個畫面火舌狂扭，不時在這幅畫上投下陰暗和明亮的光影，讓這幅畫時而妖異魅麗，時而安逸溫馨
我悄悄地拉棣站起來，慢慢地離開
回到屋里關(guān)了門，肚子餓得更很了捂著肚子想哭：你們什么時候玩親親不好，非得在烤肉的時候親，嗚——我肚子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