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他裡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裡,黑暗卻不接受光......”
主教神態安詳的閉著眼睛站在救主的神像下,嘴中默唸著經文。謝謝的陽光穿過空氣,落在他佝僂的身上,讓白袍的主教變得更加聖潔。
“大人,我有些不明白......”
“有什麼事不明白,我的孩子。”
主教並沒有任何被打斷的不悅,他睜開雙眼,慈愛的看著眼前侷促不安的黑衣教士。他是如此的年輕漂亮,沒有和大多數的同僚一樣禿頂,年輕的他有一頭烏黑髮亮的短髮。不過此刻那美麗的猩紅的眼珠,卻透露著些許不安,這可憐的樣子,真是惹人憐惜。
不愧是他的兒子。
“大人,我們爲什麼要扣下那名領主的代理人......這樣毫無理由的行爲,肯定會引起他的極大反感。您馬上就要離開基爾德爾,回到教宗身邊去了,沒必要去惹這種麻煩吧?”
如果你不是我的兒子,我的權杖就要跟你的臉做親密接觸了,竟然敢質疑一名主教,並且問的還是這麼愚蠢的問題。
不過沒辦法,誰讓你是我的兒子呢?
主教慈愛的笑著,絲毫沒有被忤逆的憤怒。
“蓋魯格,我的孩子。那麼告訴我,對於那位克萊斯送來的紙......你怎麼看?”
“唔?!蹦贻p人抿了抿嘴脣,思考了一下之後纔回答道:“簡直是稀世之作,從未見過如此雪白平整的羊皮紙。而且這麼輕薄,書寫起來也很流暢。這樣的東西,就算是進獻給教宗陛下,也一定不會被斥責的......不,這樣的紙張,雖然有失威嚴。但是如果送給樞機主教們的話,也一定會是份不錯的禮物吧?”
名爲蓋魯格的年輕人說的很小心,期間還小心翼翼的打量著主教的反應??粗鹘淌冀K是那副慈愛的樣子,才大著膽子,一口氣將剩下的話全部說完了。
“你說的很對。”主教笑著點了點頭,突然反問道:“可是,如果我說。這些東西是能量產的呢?”
“什,什麼......量產?主啊,這樣的東西,怎麼可能......”
彷彿沒看到年輕教士的驚訝,主教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是的,量產。這樣美好的東西,怎麼能留在這污濁的塵世呢?它應該屬於梵蒂岡!屬於偉大的教宗陛下!只要他開口,只要他開口說出那紙的製造之法......”
教會並不總是光明的,越是光輝之下,就越是隱藏著深沉的黑暗。熟讀經文的教士們,對於刑訊其實也頗爲拿手。那位可敬的年輕人,能一直死咬著不開口,反倒是稍微有些讓人驚訝。
不過,他總會開口的。而且,可以預見的是,隨著教士們的耐心被一點點地消磨,這個時間必然不會很長。
比如說,兩天。
“可,可是......如果那位代理人一直不開口的話,我們又能怎麼辦?教宗陛下這些年和艾倫總督的關係一直很好,我們這樣做。如果那個男爵告到艾倫總督那裡去,我們該......”
艾倫總督,即布里塔尼亞大公爵,總督布里塔尼亞省一切事物。
“相比那些責難,我們所獲得的,遠遠我們所失去的。相信我,我的孩子。”和辛洛斯當初的判斷相同,能做到主教這個位子的,自然是眼光毒辣,很輕易的就看出了這個東西的價值,也看出了辛洛斯的交好之意。
可是,那又如何。他馬上就要離開這片貧瘠的土地,回到被主眷顧的梵蒂岡去了。
似是有些倦了,主教揮揮手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吧,我累了?!?
說罷,也不待教士反應,拄著權杖,慢慢的向著自己的臥室走去。年輕的教士目送著主教緩緩離開,猩紅的瞳孔中,一抹冷芒若隱若現。
......
“開門!”
辛洛斯穿著馬靴,狠狠地揣在修道院的大門上??上?,即便是有著動能控制術的加持,也是根本無法踢開橡木製成的厚重大門的。熬了幾天,日夜兼程趕路的辛洛斯,卻如同毫無所覺一般。仍然在努力而徒勞的揣著修道院的大門,爲這漆黑的大門上增添些許腳印。
“住手!”
伴隨著這聲中氣十足的怒吼,修道院的大門終於被緩緩打開了。身穿白色法衣,手握權杖的主教在一羣黑衣教士的包圍下,越衆而出。
“你要進窄門,因爲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年輕的領主啊,你爲何如此急躁。如果有什麼事,請儘管對我說,或許我能幫到你?”
主教看著辛洛斯身上的紅底金獅紋章,好似一點也不在乎方纔領主的無禮,笑的無比的和藹。
是家主徽章。
辛洛斯瞪著滿是血絲的眼,死死的盯著白髮蒼蒼的主教:“你自己心裡清楚!快點把克萊斯給我放了!”
“你知道你是在和誰說話嗎?”
“混蛋,竟然敢對主教大人如此無禮!”
白衣的主教尚未發話,那羣黑衣教士們反倒先鼓譟起來。直到和藹的長者舉起右手,稍微輕按了幾下,他們才紛紛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安靜......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主教蒼老而平和的聲音如同清風一般在教士們耳邊劃過,安撫著他們的心靈:“這位大人,可能和我有一些誤會......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聞言,辛洛斯冷笑:“哼,真是虛僞。我都找上門來了,你竟然說你不認識我?”
主教也不動怒,只是笑著搖了搖頭:“這位大人這麼年輕,容貌又是如此脫俗。如果先前見過,我是絕對不會忘記的。不知這位大人,到底是來自哪裡?”
“呵,德斯蒙德的梵卓家,主教大人這麼快就沒印象了嗎?”
到了這個時候,主教才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原來是德斯蒙德的玫瑰男爵啊,這可真是......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看到你們,我就忍不住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
你能不提這倒黴稱號麼。
“我沒心情聽你說那些廢話,快點把人叫出來!”
隨著辛洛斯話語落下,畢斯馬爾可等人,也很默契的刀劍出鞘?;鶢柕聽柈吘故枪纛I地,又處於愛爾蘭郡內陸,防禦森嚴,諾曼的海盜們根本無從下手。因爲某些原因,就算是公爵大人到這裡來,也是和主教客客氣氣的。何曾見過這樣一言不合,就直接拔劍的陣勢?
年輕一些的修士們,已經白了臉龐。而那位蓋魯格,也赫然在其中。
蒼老的主教神色不變,他將一切都看在了眼中。直到看到蓋魯格臉色發白,這才踏出一步,擋在了辛洛斯的身前。
“草必枯乾,花必凋殘,因爲主的氣吹在其上;百姓誠然是草。草必枯乾,花必凋殘;惟有我們上帝的話,必永遠立定......男爵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麼!你是在用刀劍,威脅一名主的牧羊人嗎?”
主教的厲聲呵斥,也使得黑衣教士們恢復了些勇氣。他們站在主教身後,本想對辛洛斯咒罵,但是被羅蘭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後,只得改成了對著辛洛斯怒目而視。
帝國東西大分裂結束之後,帝國和教會的蜜月期結束,雙方勢同水火。
但是,不論是帝國還是教會,都是要臉的。儘管有時候恨不得對方去死,但是表面上的功夫也是絲毫不肯落下。貴族帶領武裝包圍修道院這種事情,真是少有發生。
“我說,放人?!?
辛洛斯絲毫不肯退讓,原本惱怒的心情,經過這兩天的風餐露宿之後,也漸漸的冷靜下來了。原本是交好教會的舉動,沒想到卻變成了這樣。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沒得選擇。克萊斯他是必須救的,哪怕救出來的是一具屍體......德斯蒙德常年受諾曼侵擾,民風彪悍。一名強硬的領主比一名息事寧人的領主要受歡迎的多,更何況,沒了克萊斯,他又哪裡去找第二個點石成金者。
雖然目標未變,仍然是必須救出克萊斯。但是救人的理由,卻微妙的發生了變化。
“主教大人,我無意與你爲難。只要你放人,我立馬轉身就走?!?
主教的臉色,始終還是變了。他陰沉著臉,看著那刀劍出鞘的騎士們,以及隱隱將修道院包圍起來的士兵們。這些士兵們統一帶著頭盔,小圓盾,以及一把戰斧。
與其說是領地士兵,就裝備來說,反倒更像是那些諾曼海盜。
“......我又專心察明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這也是捕風。因爲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煩;加增知識的,就加增憂傷......衝動的年輕人,我真的不知道泥在說什麼。”
主教嘆息著,蒼老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悲天憫人。就如同一名長者,面對無理取鬧的孫子一般無奈。
“我本就沒抓過你的人,又怎麼放呢?”
辛洛斯垂下眼簾,掏出傳說之鞭,遙遙指著白衣的主教:“不承認是麼......那麼我們自己進去找!”
“誰敢!”
和藹的主教終於憤怒了,他如同一隻獅子一般咆哮起來。很難想象,那佝僂的身影竟然能發出這麼巨大的聲響。士兵們遲疑了,畢竟和別人戰鬥就算了。士兵們不介意用手中的戰斧,告訴對手,德斯蒙德人的骨氣。可是如果是修道院的話......他們將目光投向了阿瑞安赫德。阿瑞安赫德也感覺有些棘手,將目光看向了辛洛斯。
看著主教的反應,辛洛斯心頭微定,他冷笑著說道:“不讓我們進去搜?肯定是心裡有鬼!”
“主的神聖之地,怎麼能允許你們這些無禮之人進入!教宗陛下和皇帝陛下當初可是有過約定的!”
確實,兩位塵世間的最高權利者是有約定的。帝國不干擾教會的佈道,教會也不干擾帝國的統治。不過,那已經是帝國大分裂之前的陳年舊事了。
“呵,如果我非要進去呢?”
辛洛斯漆黑的眼眸,充滿惡意的盯著年老的主教。
“那麼,只能請萬能的主來決斷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