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Here We Are Again(四)
同一時刻,離京城千里之外的港城。
港大外街的一家茶餐廳里,曹艾青用筷子夾起餐盤上一根金黃酥脆的炸鮮奶放入嘴里細細咀嚼,賀天然安靜坐在她的對面看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姑娘今天穿著一條露出一字雪肩的淡藍色碎花裙,白皙秀頎的脖子上,系著一根醒目的黑色的頸帶,這讓人不由自主就將視覺重心放在了那最優(yōu)雅處,端是一個玉頸生香。
而此刻,她正一手拿著筷子,一手虛托在食物的下方,小口小口的品嘗著食物的美味,嘴里發(fā)出“滋滋”酥脆的聲響。
賀天然從前就很喜歡看曹艾青吃飯,她吃飯的動作不大,碰見自己喜歡吃的甜食,也不會顯露出急切,這使得她看上去胃口很小,但奇怪每次都能吃完,而且跟她一起吃飯很有食欲,像是為了故意跟她作對一樣,賀天然從前會刻意吧唧嘴,狼吞虎咽地試圖打破這份美感,可曹艾青從沒惱過他,最多也只是嗔怪他一眼,然后立馬又是一笑嫣然,委實是秀色可餐。
可是這份甜蜜的神情,曹艾青估計永遠都不會再對賀天然展露了。
女孩吃完之后放下筷子,得體地拿起一旁對折好的紙巾,擦了擦嘴角炸物殘留的油漬,平靜說道:
“你不用跟溫涼打個電話?還是說,打算等會你們見面了當面說?”
“她去外地工作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賀天然聳聳肩,曹艾青聞言一愣,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你運氣真好啊賀天然,你這算不算是躲開了一次……嗯……小說里常常提到的‘修羅場’?”
賀天然微微側目,“你確定要用這個詞嗎?先不說我們看的小說風格是否一致,一般而言,我們男生理解的‘修羅場’,無非就是多個女生在同一場合為了同一個男人而爭風吃醋的喜聞樂見,我想這應該不是你的本意吧?”
曹艾青略一沉默,她確實不是很懂這個詞的娛樂含義,她不由問道:“為什么爭風吃醋會喜聞樂見?”
賀天然道:“因為無論怎么爭,受益的還是男人,所以與其說‘修羅場’是場鬧劇,倒不如說是一場喜劇,但我很確定,如果溫涼知道這場家宴你會來,那么我們三人之間絕對不會發(fā)生什么喜劇。”
曹艾青微微垂眸,啞然一笑,她為剛才自己的發(fā)言表達著歉意:
“抱歉,我一直以為網(wǎng)上說的什么‘修羅場’……是字面的意思。
我很疑惑,為什么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在你們男人看起來會是喜聞樂見的場面?這分明就是為了愛而放棄了自尊的無力之舉,何況能讓這種事發(fā)生的男人,他對女人真的有‘愛’嗎?”
“這種事,從我的角度看,我很痛苦,因為這絕對是我不想面對的情景;但從同為男人的視角來看,沒人會在乎什么深層的尊嚴,他們只會關注表面的熱鬧與好像沒人會到傷害的滑稽爭執(zhí),并且在事后,會嬉皮笑臉的說上一句‘哥們牛啊,能不能教我一手’,至于男人愛不愛她們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得愛男人。”
賀天然毫無掩飾地給出一個答案,他望著沉思起來的曹艾青,緩緩說道:
“其實阿涼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她是那種孤注一擲的人,這跟她性格有關。而艾青你嘛,就好像你省錢的習慣一樣,對待事物會下意識的爭斤論兩,所以即便你們遇到同一件事,都有著一致的看法,但處理后的結果卻截然不同。
這說好聽一些,你們是一個勇敢,一個謹慎;說難聽一些,你們一個是沖動,一個是遲疑,你們對于另一半,都各自有著野心勃勃的占有欲與錙銖必較的斟量感。
這無可厚非,因為不管怎么說,你倆在對待愛情這件事上,都不會妥協(xié),這也是我為什么今天會突然叫你出來的原因……”
男人將身體緩緩靠向座椅的后背,他的視線瞟向在不遠處坐著,假裝點菜的黎望與盛琪冬兩人,他進入正題,繼續(xù)道:
“昨天晚上我接到我媽的電話,聽到今天的晚飯你也會來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她雖然跟我說起了邀請你的經過,但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你會同意,因為在我的印象中,你應該不喜歡摻和這些事。”
曹艾青好整以暇,“看來,還是我更了解你母親一點呢。”
賀天然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你說的沒錯,我一開始并不想接受邀請,但你母親不這么想,與其說是我故意要出現(xiàn)在你們面前,倒不如說,是你母親想看看她這個兒子有沒有變成像他爸那樣的男人,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當我們三人出現(xiàn)在你家的時候,往日重演,我覺得你爸的感觸應該比你來的深刻,我想這才是你母親想要告訴你的東西。”
曹艾青淡淡地說完,喝了一口手邊的鴛鴦奶茶。 賀天然心潮翻涌,他很想苛責自己的母親,為什么當初丟下自己管也不管地去了國外,現(xiàn)在回來卻要對自己的感情指手畫腳。
賀天然的父母從來都是這樣,也許是他們各自自身都太過優(yōu)異,社會資源的優(yōu)渥導致他們對后代的看法都出奇的一致,他們這代人,不會去考慮什么養(yǎng)兒防老的古板說辭,在一起時,賀天然就是他們愛情的結晶,離婚之后,孩子便成了一個累贅。
哪怕是現(xiàn)在,白聞玉的也只是想通過賀天然,來給賀盼山證明這些年他管教兒子不利的事實,從而在前夫面前,在心理與道德的層面上占領優(yōu)勢,而不是先問一句,賀天然這些年是怎么過的。
是啊,問了又如何呢?
出生在大富大貴之家,賀天然也不會餓死,有著這么高的一個起點,只要他安心做一個乖寶寶,那么他就已經能活得比大部分人都滋潤了。
懂得權衡利弊的自私,是賀盼山與白聞玉這類階層的人,最大的特質。
賀天然長舒一口氣,他不想再繼續(xù)想下去,于是對曹艾青問道:
“那你呢?你為什么又要答應呢?”
嫻靜的女孩反問了一句:
“你忘了上次我們見面時,我最后問你的那個問題了嗎?”
男人一時語塞。
現(xiàn)在的這個賀天然,究竟是那個十八歲把自己喻為新生的少年,還是那個三十一歲,跟自己父母有著同樣涼薄心性的青年?
“你母親邀請我,是因為她誤會我對你還有情,而且她想要借此看一下你的為人,這一點,她跟我是一致的,我也想看看你在面對這種情景之下,會怎么做。”
曹艾青的最終目的就是這個,誠如她所言,她的目的可不是什么爭風吃醋,實際上,觀察賀天然在這種處境之下所作出的一系列舉動,才是她真正在意的東西。
這其實不難理解,雖然曹艾青對賀天然之前在船上的那番言論與實際發(fā)生的相悖情況嗤之以鼻,但不管怎么說,女孩現(xiàn)在也處在兩個人格共存在一起的迷茫階段,而作為影響她至深的賀天然,男人的行為,會直接影響到她對自身的判斷。
所以,那些沒想明白的事,賀天然也許會成為她的答案。
“不過現(xiàn)在嘛,你也不必擔心什么,畢竟溫涼不在,你會輕松許多,這么一想,你現(xiàn)在是不是松了一口氣?”
說完這最后一句,曹艾青用手支起了下巴,語氣中竟然透露出了幾分沮喪。
如果沒有把賀天然逼到絕境,那么他的一切行為,都仍有回旋的余地。
賀天然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所以,你今晚還是會跟我去南山甲地?”
曹艾青搖搖頭:“雖然你母親邀請了我,我也有意,但是我昨天跟你母親打了個賭。”
“什么賭?”
“如果,你今天把我也會參加你家家宴的事情告訴溫涼,那么我就會去;如果不告訴她,那么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讓你們一家三口沒有外人的好好團聚一場。”
“你認為我會怎么選?”
曹艾青不答,隨著這句話落地,好巧不巧,賀天然口袋中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男孩的心跳都為之一緊。
果不其然,是溫涼打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啊,接吧,讓我看看你是怎么對著自己喜歡的人撒謊的,她已經諒解你一次了,你猜會不會還有第二次?”
曹艾青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