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盟。
幽暗陰沉的巖石天空下,一個個移動漂浮的照明燈是這里唯一的光源。
整個人盟面積不大,也就相當于一個小型鎮子。
十幾條街縱橫交錯,加上高低不一的各種石頭木質結合造成的房屋。
這里的總人口頂多也就幾千人。房屋建筑間距較寬。
在整個人盟邊緣,還有一處專門用來鍛煉修行的寬闊廣場。
廣場以壓實了的黑色泥土沙子混合,作為地面。走上去相當堅硬。
月神拖著病懨懨的身體,站在一旁看廣場里十來人在捉對習練武藝。
自從離開天幕后,他長久以來的夢想徹底破滅,他便已經有些茫然了。
想象中的外界,根本和他父親描述的一切完全不同。
這樣巨大的落差,讓他忽然間發現,自己一直追求的一切,仿佛就是鏡花水月,一片虛妄。
在這里養傷的幾天他一直在思考,以后的路,到底該怎么走?
看著場上你來我往,打斗極其大開大合的歐南等人。
他一時間不自覺失了神。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忽地一聲小孩的大叫聲,打斷月神的思緒。
“爹!!”
廣場邊,一個只有六七歲的光頭小屁孩,屁顛屁顛的朝著場中的歐南沖去。
小孩六七歲了還穿著開襠褲,走起路來一搖一擺,似乎不怎么穩。
“小岳,別過來,等爹練完再陪你。”歐南看到那小屁孩胖嘟嘟的臉蛋,頓時臉上露出一絲柔和。
他揮動手中寬刃大劍,嚆的一下將對練的對手蕩開,隨即一個錯身,大劍旋轉揮斬。
唰唰!
兩下劍光劃過,和他對練的兩人同時手上大劍脫手而出,哐瞠落地。
“不愧是歐南哥!”
“好厲害的錯步回殺!”
兩個強壯男子紛紛贊嘆出聲,撿起武器。
此時那小屁孩已經跑到了一半,卻忽地發現了坐在一邊的月神。
他停下腳步,好奇的看向月神身上完全不同于普通人的月白色裝束打扮。
“你是我爹救回來的那個沒有名字的人么?”小孩眼睛又大又圓,異常黑亮,身上穿著簡單的奶白色長衣長褲,肉嘟嘟的小臉胖到快要垮下來,掛在臉頰兩側。
“我有名字。”月神眨了眨眼睛,回答。
“那你叫什么?”小屁孩問,“我叫歐岳。”
“我……”月神遲疑了下,“我叫岳德文。”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縱橫無敵的月神。
來到地面后,神威無法使用,只能依靠肉身廝殺,他如今連惡息污染都無法扛住0。
實力在這片大地上,頂多只算是中等。
或許以后締結打造了焚心熔爐,才能迅速拔高層次。
但現在,他真的很弱。
“你看上去是不是要死了?”歐岳指著月神忽然一語驚人。
“為什么?”月神并不生氣,只是有些疑惑。
“因為你眼睛里沒有光。”小屁孩回答。“我娘說,沒有光的人,早晚會永遠消失,找也找不到。”
“光……”月神沉默下來。
他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當一個人沒有了活下去的動力和欲望,那么他早晚會徹底消失在世界上,不留痕跡。
希望,期盼,想要的未來,這才是人們能夠幸福圓滿的根本。
“歐岳說得對。你似乎已經失去目標了,心里沒有了任何希冀。”
歐南拿著一張毛巾,一邊擦著汗,一邊走近過來,接話道。
“就沒有什么想做的么?”他目光平靜,看向月神。
“想做的”月神陷入了沉思。
“你以前也有過目標吧?似乎那個目標讓你很失望,很迷茫。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歐南問道。
“為什么你的目標和現實會出現那么大的反差。是你一開始就錯了,還是現實變了樣?變成了完全陌生的狀況?”
“你想說什么?可以直說。”月神聽出其中言外之意。
“我一直在想,這個世界,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歐南摸著兒子的腦門,低沉說著。
“為什么我們要艱難的避開那些怪物,生活在這么陰暗,潮濕,貧瘠的地下?”
“為什么我們不能大大方方的生活在地表。為什么,天光越來越強,世界越來越糟?”
“是啊我父親曾經和我說過,大地上不該是這樣.”“月神同樣低聲道。k我以前以為,虛假和隱瞞,是對自己最大的惡。可現在,當我揭開一切真相,卻發現)原本的一切,竟然反而是保護。真是諷刺……”
“那就一起來吧。來改變這個操蛋的世界!”歐南朝月神伸出手。
“很多交互區內剛出來的朋友,都和你一樣。總是會問,為什么會這樣?外面為什么這么糟?為什么我們要這么卑微而凄慘的活著??”
他頓了頓。
“但問這么多有什么意義?既然世界和自己想象的不同,那就去改變它。我們已經很幸運了,擁有著遠比普通人強大得多的力量體魄。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月神看著對方伸出的手,默然了下。
“我只是個被時代拋棄的糟老頭子,被惡息污染,連離開這里也做不到,對你們沒有什么用處。”
“每個人只要能活在這個世界,就有他獨一無二的作用。”歐南平靜道。“你體內的靈線,確實都被惡息污染了。不能輕易動用。但你還有身體。除開靈線,你還有血肉之軀!雖然不多,但它們才是維持你現在沒有變成惡靈體的根源!”
“所以說我現在,算是個人?”月神自然明白自己身體的狀態,反問道。
“要剔除靈線,恢復成人么?”歐南認真的注視著他。
剔除靈線!?
月神一下呆住了。
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時候成為的靈線寄生體。
那時候,好像是父親。
父親在他還小的時候,用靈線,從他眉心刺入,讓其成為寄生體。
之后他不斷操控那一根靈線,由少聚多,幾百年來,靈線早已和他融而為一,不分彼此。
可現在眼前這人,居然對他說,要不要剔除靈線!?
“在這片大地上,已經被污染的靈線,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舍棄。”
你就算現在締造熔爐,也來不及了。你身體內幾乎全部的靈線都已經被污染了,全靠我們給你注射的活性抑制劑,才趨于穩定。
但這樣的穩定維持不了多久。藥劑會產生抗藥性,會漸漸隨著時間失效。“歐南解釋道。”
“沒有其他辦法么?”月神沉默了下,問。
“這里是人盟,沒有其他辦法。如果是永續宮,熔爐的起源地,或許能有辦法。但你出不去。”歐南回道。
是了,他只要一出去,接觸外界的惡息,馬上就會化為徹底的惡靈體。
月神心中明了。
現在,該他做出選擇了。
*
*
*
陰沉的天空下,一道道天光順著裂縫投射下來,砸落在地發出巨響。
天光照耀所在之處,大地緩緩發紅,開始在高溫下冒煙,融化,生出巖漿。
張榮方面色平靜,振動雙翼,筆直往前飛行。
他可不是那些依靠神威和勢的神佛,他的力量,就算來到這天幕外,也沒有絲毫削弱。
此時全速飛行下,他宛如一頭蠻牛,無視一切天光,橫沖直闖,一路沖撞過去。
嘭!
一根天光光柱被他沖撞進去,攔腰截斷一瞬,然后轉眼便從另一邊穿透出去,繼續飛行。
剎那塔也好,底爬也好,他們所說的一切,都是他們的認知。
現在,趁著這個機會,張榮方干脆打算自己親自,親眼看看這個世界,看看這片大地。
什么世界即將毀滅,世界毫無希望,想要逃脫災難。
這一切的一切,他都將用自己的雙眼,去證實。
全速飛行下,張榮方幾乎化為一道血影,以每秒近千米的速度瘋狂飚射。
他一邊飛行,一邊不斷利用鮮血追蹤的能力,聯系自己的血肉血裔。
灰黑色大地,不時有著一條條流淌的巖漿,飛速在他身下掠過。
以他此時的速度,就算是上輩子環繞世界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按照吞噬的融心和照玉閣的記憶來看,這個世界的大小并沒有超出上輩子太多。
起碼他們無心旅團不光去過永續宮,也遠遠張望過剎那塔。
張榮方略微調整方向,按照記憶里的永續宮方位筆直飛去。
地面全是破敗毀滅的廢墟,不時有游蕩的惡靈萆,惡靈馬,發出嘶吼。
他還看到了兩支似乎是旅團的隊伍,在小心翼翼的躲避天光,等待云層重新遮擋天空。
時間一點點流逝。
除開惡靈體外,就只有極其稀少的旅團在活動。
除此之外,大地全是廢墟,熔巖,焦土。
空氣中也感覺不到任何的天地精氣,只有無窮無盡的天光輻射下來。
區別在于,濃度極高的天光會形成天光柱。而濃度低的,則是被云層過濾后,輻射下來的少許天光。
張榮方注意到,地面的廢墟中,也有不少殘留的建筑物。
這些建筑風格,并沒有太淵里那些靈眼族的科技風格。
反而是和大靈類似的古代巖石和木頭結合的風格。
從吞噬的那兩人記憶中,他也分辨出。
這些寄生體對自己使用的力量,并沒有什么了解。
他們只是會用,僅此而已。
忽地前面一陣藍色閃光一閃即逝。
一座歪斜插在地面的高塔,漸漸出現在張榮方視野。
高塔周身不時劃過一道道藍色電弧。
周圍稀稀疏疏的有些許人流來來往往。
張榮方心頭一動,迅速下降高度,落地,收斂所有氣息。
同時一顆藍色熔爐在其心口亮起跳動。
他的臉也變成了融心的面孔。
對于永續宮內部到底有何手段,他也不清楚。
所以先弄清情報再說,才是正道。
就像剎那塔一樣。
他自然知道,和瀧合作根本就是與虎謀皮。
看看剎那塔三王那副尊榮,一看就不是正派人物,和他們在一起,必定會連帶著連累他也形象大跌。
再加上那些惡靈體一個個殘暴丑陋,危險性極高。
所以他打算,利用剎那塔打開通道后,就將瀧和三王全部吃掉。
然后再把所有的惡靈體都吞噬掉,凈化所有邪惡。
張榮方一直都堅持著最初的想法。
除惡務盡。
把所有邪惡都清除干凈,剩下的自然就都善良了。
為了世界的安定,工具就要有工具的自覺,等到通道開啟,剎那塔就沒用了。
沒用的工具,自然就該被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