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一早,我在小旅館的單人床上醒來,盡管很努力的想讓自己清醒,奈何睡眠嚴重不足,就算用冷水洗了一把臉還是感覺昏昏沉沉的。
我就這么以這種不太好的狀態,將自己簡單的行李整理了一下,然后又坐在床上發呆,直到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才猛然驚醒。
我沒有急著去看是誰打來的,而是又用冷水沖了一把臉,這才接通了電話。隨后,我便聽見了電話那頭陳藝傳來的聲音,她對我說道:“我這邊已經收拾好了,馬上就過去接你,你動作快點。”
我有氣無力的回道:“我醒好一會兒了,隨時可以走。”
“那行,你現在就到馬路邊上等我吧,這會兒路上不堵,我大概一刻鐘就能到。”
我應了一聲,兩邊便同時掛掉了電話。之后,我一刻也沒有閑著,帶著自己的行李,去樓下的服務臺辦理了退房手續。
五分鐘后,我便走出了旅店,卻被這突然驟降的氣溫搞得有點措手不及,我就這么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袖t恤,看著街上大多數都已經穿上了外套和毛衣的行人,并安慰著自己,等太陽出來的時候,肯定就沒有現在這么冷了。
我將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取暖,然后穿過清晨薄薄的霧氣,向陳藝會來的那個方向張望著,天知道我是多么渴望能早一點看見她那輛已經讓我有了親切感的奧迪a4。
又是五分鐘過去,沒能等來陳藝,倒是接到了一個來自于趙牧的電話。他說,昨天晚上忙著招呼那些朋友,也沒顧上和我說上幾句話,所以今天早上一定要來為我送行。
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已經到了郁金香的路口,所以也就一個紅綠燈交替的工夫,他便開著于馨的那輛寶馬z4來到了我的面前。
他下車時,手中還拎著一個盒子,與我面對面后,他便將盒子遞給了我,說道:“這是我從國外帶回來的純天然蜂膠,對保護腸胃和延緩衰老都是很有效果的,特別適合我們這種作息不太規律的人。”
我至始至終都將趙牧當做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親人,所以也沒有和他太客氣,我從他手中接過了蜂膠之后,又對他說道:“ 既然已經調回南京工作,和于馨的感情也很穩定,是不是該考慮一下雙方的婚姻大事了?”
趙牧幾乎沒怎么權衡,便搖了搖頭回道:“橋哥,對我來說,調回南京工作,并意味著從此就可以過上高枕無憂的安穩生活……我現在還很年輕,正是拼搏奮斗的年紀,現在不選擇結婚,是為了有更好的物質條件對以后的婚姻和家庭負責……”稍稍停了停,他又低聲說道:“我想,關于孩子的生活環境和教育環境有多重要,我們倆人應該是最有切身體會的,我們千萬不能再讓自己的下一代重復我們曾經走過的路,因為這想起來就很可怕!”
我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看待問題的角度還是沒有趙牧全面,在我的意識里,既然彼此喜歡,就該給這種喜歡賦予一種法律層面的保護,而婚姻就是最好的選擇。卻忽略了,婚姻和家庭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需要去好好經營的兩樣東西。否則,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就貿然結婚,多半會以慘淡的結局收場,而曾經的楊瑾和江繼友就是最活生生的例子。
我拍了拍趙牧的肩,示意自己對他剛剛表達的觀點表示認同。
他似乎也不愿意為這樣的話題做過多的糾結,所以又轉而向我問道:“你呢,準備在上海那邊待多久?”
我笑了笑,回道:“我去上海也快有兩個月了,如果算上奶奶在那邊住院的日子,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季度,可是給我的感覺:一切和上海有關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嗯,知道你是帶著決心去的……所以矯情的話不多說,只希望你在那邊能夠有一個新的開始。”
“你在南京也一樣。”
說著這些的時候,我和趙牧的手也很自然的握在了一起。而這一幕,就像他當初去北京上學時一樣,我們也是這般握著手互相鼓勵的。所以,我不必將人情冷暖看得太淡,因為很多情誼真的是經得起時間去考驗的。
又聊了幾句后,趙牧看了看手上的表,對我說道:“橋哥,今天是我到金鼎置業總部報到的第一天,我得提前大概半個小時到,準備一些交接的材料,就不和你多說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應了一聲,趙牧便準備轉身離去,而我又不太放心的喊住了他,卻在沉默了片刻后,才提醒道:“肖總還在監獄里服刑,金鼎置業的水比任何時候都要深,你自己在為人處世方面,要盡量做到謹慎細致,知道嗎?”
趙牧看了看我,說了一聲“放心”,便打開車門上了車,啟動車子后的瞬間,便跟隨著漸漸密集起來的車流,消失在了有點干擾視線的霧氣中。
……
趙牧離開后,我趁著陳藝還沒來,又去對面的小吃攤買了兩份早餐,其中就有陳藝最喜歡吃的南京小餛飩,而陳藝也沒有讓我等太久,她在五分鐘后便準時來到了我住的小旅館這邊。
但是,停在面前的車子卻讓我感到意外又有那么一點尷尬,因為我在不久前見過這輛黑色的路虎,正是陳藝現在的男友王澤所有,而王澤在下一刻便打開了駕駛室的車門從車上走了下來,我們面對面的站著。
他看上去不像是個會冷場的人,所以他在我之前笑了笑,說道:“這兩天正好沒什么事兒,所以打算陪小藝去上海走一走,也當給自己放個短假了。”稍稍停了停,他又說道:“到上海的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一個人開也挺累的,所以到了無錫那邊的服務區,咱倆可以換著開,這樣誰都不累。”
看著他友好的樣子,我也不好意思表現的太過冷漠,我回應了他一個笑容,然后說了一聲“沒問題“。而陳藝也在這個時候催促我們趕緊上車,我下意識的打開了后座的門想讓陳藝先上,可是王澤已經在我之前替陳藝打開了副駕駛室的門。我這才猛然意識到,陳藝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陳藝了,她的生命中已經有了比我更重要的男人……
我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又看了看手上那份給她買的小餛飩,然后趁他們上車的那一瞬間,輕輕放在了身邊的垃圾箱旁,因為這樣的事情,有王澤在場,是輪不到我去做的。
這一路,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基本沒有怎么和陳藝說話,而他們之間卻有著許多的共同話題,他們從歐洲聊到了美洲,然后又計劃著在近期共赴歐美幾個重要的國家旅行一次。
實際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一次親密的旅行會發生多少事情,我比誰都清楚,可即便如此,我也一直以沉默的狀態聽著他們將旅行的日程計劃的十分完美。
也許,這次陳藝是真的動了感情,她會和王澤結婚,很可能婚期就在這次旅行之后。
……
到達上海的時候已經是午飯時間,我想請他們吃個便飯,但他們已經和其他人有了約,所以下了高速之后,我們就分開了。我去了目前只有我一個人住的舊工廠,我和工人們一起吃了個工作餐后,便加入了他們的隊伍,然后做了類似于拌水泥這種自己力所能及的活兒,這一直持續到了黃昏時分……
我沒有換掉自己身上那套已經沾滿泥漿的衣服,只是習慣性的點上一支煙,然后坐在那塊平整的石頭上,看著眼前漸漸有了啤酒瓶樣子的酒吧……
我的心情說不出來的好,恨不能明天工人們就能給主體上色,然后讓全上海乃至全國的人們都知道有這么一個看上去不正經,卻囊括了無數音樂人夢想的酒吧。
而這就是我的快樂,它會讓我忘記去計較那些可以歸結給命運作祟才會有的傷痛。
這一刻,我徹底放松了自己,就這么完完全全的躺在了草地上,我的眼里是藍天白云,心里想的是一些在未來可能會出現的畫面,而手上的煙當然也沒有熄滅,甚至在彌散的煙霧中幻想著,會不會有一天,肖艾也會知道這個音樂酒吧的存在……而音樂不正是她的最愛嗎?
也許,我的潛意識里全是她,所以才會投其所好的做了這么一件事情。我又看了看身邊的吉他,便不再懷疑自己,否則我為什么又要去學吉他呢?在不認識她之前,我可一直是一個音樂白癡。
我又坐了起來,然后抱起吉他唱了一首《當你老了》,我期許著,等自己老了以后,也能像現在這樣一直帶著信仰活著,而信仰便是殺死一切流言蜚語和污蔑詆毀的最好利器。
唱著、唱著,我就放下了吉他,然后對著遠方那一輪快要落下的夕陽,大聲喊道:“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怕孤獨的人……我是孤獨他爸,不,是他爺爺……”
空曠的院子里,再也沒有了其他人,我就這么享受著瘋瘋癲癲帶來的快感。所以我更加喜歡上了這個可以肆無忌憚的黃昏,也喜歡這座還沒有被完全開發出來的舊工廠。
就在我還想趁著沒有人,再嗷這么幾嗓子的時候,卻猛然發現,楊曲和楊瑾正站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看著我,而一輛奔馳車就停在她們的身后。
這里這么安靜,我沒有理由察覺不到她們的到來,所以一定是我剛剛在彈吉他唱歌的時候,她們就已經來了。
楊曲似乎很喜歡這種家人相見的場面,她蹦蹦跳跳的就向我這邊跑來,然后拉著我的手臂說道:“哥,快把你兒子抱出來給我們瞅瞅……咱媽真可憐,看上去還像個40歲剛出頭的女人,這就當奶奶了!”
我不耐煩的甩開了她的手,然后瞪了她一眼,回道:“你胡說八道什么呢。”
“沒有胡說啊,剛剛明明聽見你喊著要做誰的爸爸……要不然你就是瘋了,后面好像還說了一句更狠的。”
就在楊曲與我胡攪蠻纏的時候,楊瑾也走到了我的身邊,她看了看我身上很臟的衣服,然后對我說道:“我下飛機后,給你打了兩個電話,你都沒有接,我就讓楊曲帶我來這邊看看了……她說,你只要回上海,就一定會在這個地方的。”
楊瑾說著,轉身向后面那個正在建造的酒吧看了看。我覺得她的神情,就像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在看一只鼻子眼睛都看不清的螻蟻。
于是,我沒什么情緒的向她回道:”今天下午一直在工地上幫工人們干活,沒方便將手機帶在身上。”
楊瑾沒有責怪我的行為,她只是說道:“我已經找到這里了,今天晚上,就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吧。”
我還沒表態,楊曲便又將她的爪子放在了我的身上,她附和著楊瑾說道:“哥,你趕緊回去換一身衣服,然后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飯店都已經訂好了。”
我不太情愿的看了她們母女一眼,心中總感覺有那么一點別扭,我覺得她們才是一家人,而我怎么看都有點多余,甚至和她們一起吃個飯,還得先把衣服換了。
仿佛感覺到了我的逆反心理,楊瑾又主動對我說道:“一家人在一起吃飯,就圖個隨意和舒心,要是我們訂的酒店你覺得不喜歡的話,你也可以帶我們去吃你喜歡的飯店。”
聽她這么說,我心中便忽然萌發了一個有點惡作劇的念頭。我想帶著她們去吃夜市,而我也必須要有這樣的氣勢,憑什么我要去遷就她們的生活習慣。我就是喜歡和一群朋友,坐在燒烤攤上,喝著啤酒,大聲說話,然后忘記所有煩惱,像一條自由的魚,在這個被海洋還要大的世界里,無畏的表達,天真的覺得自己才是最牛逼的……
我的確就是討厭楊瑾現在的高高在上,也厭煩所有人都對她表現出來的敬畏,還有無恥的巴結……在我看來,曾經會牽著我的手,去菜市場買菜的她,還有會為我去開家長會的她,才是最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