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愣了愣,退出去一步,確認自己并沒有上錯車。再看回車里,另一邊車門,傅令元已坐上了車,未見任何的異樣。
明白過來是自己人,阮舒坐上車。
“他走了?”那女人開口。問話對象是傅令元。
傅令元頷首。
那女人沉默數(shù)秒,扯開看似輕松的笑意。往椅座背靠:“走了就好……”
四個字,像慶幸,又像有些許惋惜。
傅令元似也聽出其中所包含的矛盾情緒,勾了勾唇:“只要他有心,等回海城,你們必然能見到。”
那女人笑一下:“我和他若在榮城以外的地方見到面,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警察逮捕犯人。”
“還有,”她略一頓,“我已經(jīng)申請調(diào)離海城。”
“去哪里?”
“無論哪里,只要不是海城就可以。”
“因為他現(xiàn)在回了海城?”傅令元的語氣有點不屑。
“不僅僅。”那女人偏頭看傅令元,“更因為你。”
傅令元挑眉:“我怎么了?”
“你說你怎么了?”那女人神色肅然,“勿怪爸爸要和你斷絕父子關(guān)系。你知道你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在做什么嗎?”
傅令元又一次挑眉:“我做什么了?”
“呵,你就裝傻吧你。”那女人沉下臉,“如果我繼續(xù)留在海城工作,總有一天你會栽在我手里,到時我是該逮捕你。還是該放了你?”
“等到我栽在你手里的那‘總有一天’再說。”
那女人被他稍顯狂妄的口吻激怒,一拳揮出就往傅令元的門面砸。
傅令元不躲不閃,那女人的拳頭也似計算好一般,將將停在距離傅令元的?尖幾毫米之外。她忿忿收拳。轉(zhuǎn)眸看向阮舒,臉上的表情已換成友善:“阮舒是嗎?還沒和你打招呼,我是他姐姐。傅清辭。”
傅清辭的話頭轉(zhuǎn)移得太快,阮舒原本正當著透明人,把自己屏蔽在他們兩人之外,毫無征兆地被問候,她稍反應(yīng)了一下,才沖傅清辭致意:“你好。我是阮舒。”
其實在傅清辭和傅令元旁若無人地對話期間,她已猜到她就是傅令元那位在緝毒大隊工作的姐姐。所以眼下并不意外。
“很早就知道你。上回我爸過生日,令元帶你去過我們家對吧?那段時間我隊里恰好是最忙的時候,沒有時間回家,沒見到面挺可惜的。”傅清辭的視線在阮舒身上掃了兩圈,隨即微微笑,“聽說你們已經(jīng)領(lǐng)證了?恭喜。今天太匆忙,我什么都沒準備。等回到海城,我給你們補一份新婚賀禮。”
“謝謝。不用那么客氣的。”阮舒輕言淺笑。
見她始終客套又疏離的樣子。傅清辭也再接不了什么話,所幸車子已靠邊停,她同阮舒道了別,下車。
傅令元亦下車送她。
冬天的夜黑得快,河對岸是燈火通明的傅家老宅。
傅清辭行至橋中央,止步,轉(zhuǎn)身。
傅令元亦止步,靜默地與傅清辭對視。
良久,傅令元打破沉默:“想說什么,直接說。”
傅清辭猶豫片刻,道:“今天謝謝你幫我。”
“一遇上和陳青洲有關(guān)的事,你就轉(zhuǎn)性。”傅令元嘲笑之意滿滿,“跟我客氣成這樣。”
傅清辭擰眉,顯然是不高興他提陳青洲。
傅令元笑了笑:“其實我不是在幫你。前段時間他剛?cè)橇宋遥也贿^是一報還一報。我和他現(xiàn)在是敵人。”
傅清辭的眉頭卻是擰得更深,問:“你真的要在那條路上走到黑?”
傅令元抿唇。只說:“如果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我先走了,阮阮還在等我。”
傅清辭壓了壓心里頭的氣,上前一步,伸手幫他理他的衣領(lǐng),順著話道:“那個阮舒,瞅著她貌似是個挺?整的女人,不像流言蜚語說得那般不堪。就是待人好像稍微冷淡了點。我姑且相信這個女人是真的栓住了你。”
“既如此,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不為我們想,也要為她想。她是你老婆,要和你過日子的人。你要給人家一個光明的未來。趁現(xiàn)在還沒到最壞的地步。你快回頭吧。”
“什么是最壞的地步?”傅令元輕笑,“你在緝毒大隊工作了這么多年,見過哪一個染了毒癮的人,能夠輕易說回頭就回頭的?我現(xiàn)在就像是這樣一個的已經(jīng)無法回頭的人。連爸都覺得我無可救藥了。你何苦再來勸我?”
“至于你所說的為阮阮著想。”他瞥了一眼車子的方向,唇角微彎,“我傅三女人,是無論我做什么。都會不問對錯地與我共進退,不相離。何況,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我只是想過我自己喜歡的生活。”
傅清辭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忽而恍惚,低聲喃喃:“為什么……你和他一樣……”
很快,她晃回神,不離中心:“你走上這一步路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身后牽連的是整個傅家?”
“所以最終走到這一步不是嗎?傅家再寬容,也還是容不下我了。畢竟我身體里另外一半流的是陸家的血,并不是純正的傅家人。”傅令元揚起唇角笑,“不過也算是好事,我落得輕松自在,再也不用受傅家的束縛。”
傅清辭眸光復(fù)雜,默了默,卻是撿回先前那句欲言又止:“為什么你和他一樣自私?你們想的是讓別人陪你們共進。而不是你們?yōu)榱宋覀儯艘徊剑俊?
傅令元微瞇一下眼,不答,反問:“什么是自私?雙方達不成一致。就必然有一方是自私的嗎?可是究竟自私的是哪一方,由何判定?”
傅清辭默然。
“就你和陳青洲之間的事,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想明白。真正自私的那個人是你不是他。”傅令元冷笑。“你要求他為你洗手不干。可你根本沒有考慮過他的處境。一旦卸下陳家的身份,他只能像螻蟻一般任人踩踏。你還指望著他有命和你共度下半生?”
傅清辭有點翻臉,語氣凌厲:“我不需要你來教訓(xùn)我!現(xiàn)在在說的是你的事情!”
“ok~那說回我的事情。”傅令元聳聳肩,依她的要求轉(zhuǎn)回話題。“你方才在車里不是問我,如果有一天我栽在你的手里,你是該逮捕我,還是該放了我?”
他的眸光黑沉。像染了陳墨一般:“兵賊不兩立。就像你當年放棄了陳青洲那樣,你盡管繼續(xù)選擇你身為傅家人的信仰和正義,做你認為對的事,做你認為應(yīng)該做的事。從此不要拿我當你的弟弟。”
言畢,他轉(zhuǎn)身便走。
“小弟!”傅清辭喚了喚他。
傅令元沒有回頭,更沒有任何的停頓。
***
阮舒正靠在車窗上小憩,忽然便捕捉到開車門的動靜。
熟悉的氣息攜著外面的寒氣回到車廂里。
車門“砰”地一聲,關(guān)得還挺用力的。伴著男人微冷的嗓音:“開車。”
阮舒睜眼。
車廂內(nèi)沒有開燈。只有外面的路燈打了些許進來,勾勒出他的身形。他偏頭望向他那一邊的車窗外,側(cè)臉隱在光與暗的銜接處,輪廓沉篤。
心頭微頓,阮舒張望橫亙河面上的那座橋。
車子已開離。
她只來得及匆忙地掠過橋影,隱隱約約好像有個人還站在橋上。
阮舒收回視線,再看回傅令元。
渾身洋溢著疏離感。
和傅清辭發(fā)生爭執(zhí)了?
一路沉寂無言。
直到半途,紅綠燈停車的時候。趙十三大概也是瞧出了傅令元異常的冷,躊躇詢問:“老大,我們還是按原定計劃去——”
“不去了,回酒店。”他沒讓趙十三說完就打斷。隨即看向阮舒,語氣倒是還行,“不好意思傅太太,給你安排的其他節(jié)目。我們明天再去。”
阮舒自然不介意,點點頭:“無妨。隨三哥。”
然而她這句話卻好像惹到了他。
“是不是我說什么,你都無所謂?”雖然他嘴角噙笑,但語氣有點嘲諷。
阮舒極輕地蹙了下眉,臉上的表情依舊舒緩:“當然不是。還是要看具體什么事。”
傅令元盯著她,很久沒說話,再開口時,握住了她的手腕:“坐過來。”
兩人原本各據(jù)一邊的窗口,中間留空,維持著方才傅清辭還在車上時的狀態(tài)。
抿抿唇,阮舒照他的要求,挪了挪屁股,坐到他的身邊,燦然地笑:“現(xiàn)在三哥滿意了?”
傅令元的視線凝定在她的臉上,手指驀然執(zhí)住她的下巴,勾唇:“不想笑的時候別勉強自己。”
“還好。不勉強。”
“考你一個問題。”
“三哥說。”
傅令元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似笑非笑:“我現(xiàn)在很想抽煙。但是我也想試圖控制我的煙癮。你說,我該用其他什么事情,來代替抽煙?”
阮舒狹長的鳳目驟然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