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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
回到三樓,阮舒反而徹底失去了困意,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發呆,腦子好像很空,卻又好像被什么東西填充得滿滿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放在桌子上充電的shǒujī遽然震響,由于直接貼著桌面,所以聲音非常地刺耳。
阮舒一瞬從床上坐起,鞋子也來不及便下床飛奔過去。
這回顯示的是串shǒujī號,并且歸屬地也明確了來自榮城。
晏西……?
阮舒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急急劃過接聽鍵。
如她所料,接起后傳來的確實是晏西的聲音,卻是幾乎要岔氣的抽泣:“小、小姑姑。”
乍一入耳,阮舒的眼皮莫名跳得厲害,心里頭更是莫名地發慌,慌得手指禁不住發抖,嗓音也跟著發顫,發顫著問:“怎、怎么了晏西?別慌!你慢慢說!小、小姑姑在這兒。”
這才多久的功夫?他上一通不還說是偷偷摸摸打的?因為傅清辭找他他急匆匆地掛了。現在……現在……
“我……我媽媽她……小mèimèi……”晏西很明顯想克制住,但徒勞,出口的話不成句,只有詞。
但這兩個關鍵詞足以讓阮舒的不安從心腔蔓延至四肢,她深呼吸兩口氣,竭力讓自己冷靜鎮定,猜測著問他確認:“晏西,是不是你媽媽要生小”
未及她把話問完,晏西那邊的shǒujī被人給拿了,很快傳來一個估計是護士身份的女人的聲音:“你是晏西口中的小姑姑是吧?孩子的爸爸現在人在哪里?孕婦在產房里!早產!孕婦的身體狀況不佳你們應該早就知道!現在卻一個大人都沒有!只留一個孩子在這里!像什么話!”
…………
滇緬這里的氣候雖然長年溫暖濕熱,但處于這未經開荒的山頭里的水潭的溫度并高不了。即便褚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落水的一刻還是猛然打了個激靈,凍得她差點小腿抽筋。
待身體放松舒展開來之后,褚翹便浮出水面。
先一步下來的二筒已經上了岸,朝她的方向直揮手。
褚翹咬緊打顫的齒關游過去,在二筒的邦助下也迅速上了岸,抱著手臂原地蹦蹦跳跳試圖讓身體保持熱量。
隨后兩人在岸邊等待傅令元和陳青洲,山頭上的引爆聲時不時還能入耳,但對這里貌似完全沒有影響。
而當然,此時比起地雷,更令人擔憂的是,遲遲不見最后那兩個人的蹤影。
“怎么回事?”褚翹忍不住蹙眉,“早該下來了才對?”
二筒并不愿意往壞處想,安撫:“可能什么事耽擱了一小會兒。”
正說著,總算模模糊糊見著兩道人影一前一后地從他們剛剛滾下來的方向掉進水潭,“噗通”“噗通”地響。
褚翹松一口氣的同時又狐疑:“他們不是綁在一起的嗎?”
不管他們兩個是不是綁在一起,二筒本來就做好了下水邦他們的準備,和褚翹打了個招呼后,便跳入水潭。
褚翹在岸邊等,本以為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結果只看到二筒期間短暫地浮出水面換足了氣重新沒入水中。
出狀況了……?
褚翹心里頭咯噔。
所幸沒幾秒,但聽嘩啦的水聲,傅令元和二筒在同一個位置一起浮出水面,托著人往回游。
褚翹靠去他們要上岸的位置,蹲身在譚邊。
二筒迅速從水里率先爬上來。
傅令元在水里把陳青洲往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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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翹和二筒一起把陳青洲往上拽。
三人合力還算比較快速地就把人拉上岸。
可這并不算完陳青洲除了原本腿上和腹部的槍傷,后背的衣服撕裂開來一大塊,對應位置的充滿火燒痕跡的皮膚被刮得血肉模糊,褚翹在拽他的過程中,還在他的后腦勺摸出了一手的血。
“這……”褚翹愣了愣,“他這是撞到哪里去了?”
爬上岸來的傅令元沒有回答她,表情特別難看,因為他猜出來了,問題一定出在坡上的時候皮帶卡住的位置!
“打diànhuà找救援!”
這句話他幾乎是命令式地沖褚翹吼出來的。
褚翹應聲回過神,此時也不去計較他極其惡劣的態度,急急先去聯系人。
“陳青洲?陳青洲?!”傅令元拍打陳青洲的臉,試圖喚醒陳青洲,怕陳青洲在水潭里的時候嗆了水,給陳青洲做人工呼吸,又掐陳青洲的人中,陳青洲都沒有太大的反應。
只是陳青洲的身體一半是剛從水潭里浸泡出來的冰冷,一半是本身燒得像火爐一般的溫度。
二筒則已經找不出東西可以給陳青洲臨時包扎傷口了。
他的血在水里的時候沖掉了,但這短短的一兩分鐘的功夫,又已經往外冒。
“陳青洲!”傅令元繼續拍打陳青洲的臉,但依舊沒有得到陳青洲的回應。
而處于深度昏迷中陳青洲,此時屏蔽了外界所有的聲音,沉浸在浮浮沉沉的回憶之中。
十多年前的回憶。
他和傅清辭的過去。
那一回在包廂里第410章,她假扮成娛樂場所里的xiǎojiě一走進來,他其實就發現了。也因為先前她為了找回打架的傅令元而出現在青門下面的賭場里,他知道了她是jǐngchá,所以沒多想就明白,她是執行公務來了。
他沒有拆穿她,想看看這位警花xiǎojiě的目標是誰、會做些什么,同時也用男人的眼光欣賞她的一身暴露的著裝,畢竟和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差別有點大。
不再是男孩子氣的短發,戴上了酒紅色的假發,且不再素面朝天,而化了妝,就是妝容有點不適合她。
雖然無論衣服還是化妝品,都屬于非常劣質的那一種,但或許反差的對比在那里,他覺得特別有女人味兒。
和普通女人不一樣的那種女人味兒。
當然,這其實也是他很難得的一次見到她穿裙子。往后的日子里,無論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還是他的意愿,皆不喜她不喜裙裝妨礙她辦案,他不喜她著裙裝的女人味兒被其他男人發現。
最后他還是沒能沉住氣看好戲,眼見咸豬手要伸向她,他出聲了,不顧其他人的古怪目光,把她叫到他的身邊。
那個時候的她,終歸剛出警校,不算太菜,卻也并非經驗豐富。他的目光掃視完她全身之后,懷疑她的耳釘上可能裝了**,就故意伸手到她的耳朵上試探。
結果她緊張的神情完全外露,輕而易舉令他的猜測得到證實。
不過,他更想把她彼時的緊張歸結于她面對他這么一個陌生男人突然對她做出親昵舉動而下意識的緊張。
他倒是樂意將此判定為她沒有交男朋友。
而且沒多久他也判斷出,她的目標對象不是他,而是他當時的約見對象。他便故意晾著她,他自己則和約見對象輕松地聊天。
最后她實在捺不住,分明想借上洗手間離開。
他逗了逗她,好像不僅把她嚇到了,過于親昵的小動作也把她惹毛了。
趁著給她系外套的功夫,他偷偷把他的shǒujī塞到外套口袋里,等她離開包廂后,他馬上給她打diànhuà,直接告訴她關于她此次目標人物的消息,并宣布要開始追她。
在那之后,他費了多少功夫試圖討她的歡心?
具體他也記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無論送她蜥蜴還是馬,無論被拒絕多少次,他都非常開心。甚至后來她愿意跟他出來看diànyǐng、吃飯,也是因為她得知了他是陳璽的兒子,為了執行她的領導交給她的任務而企圖從他口中套取信息,他也樂意非常。畢竟如果不是那樣,他恐怕永遠得不到讓她了解他、也讓他進一步了解她的機會。
他對她,或許可以歸納為始于興趣、終于愛情。可這一輩子,他只對她這么一個女人產生過興趣。
雖然隨著感情的加深,他們之間身份的沖突越來越明顯,但如果不是父親的突然故去,他其實是有信心可以為了她放棄陳家的,那么他和她就不會浪費十幾年的光陰……
當然,一切如果都只是如果,這世間也沒有如果。
幸好老天爺憐憫,給了他機會,讓他得以陪在她和晏西的身邊。
只是這時日為何如此短暫……
他還沒享受夠……
兩天,整整兩天,他拋棄了榮一獨自逃生,他心力交瘁地和面甸人周旋,全是為了能活下來、能離開這里、能回去她和孩子的身邊。
曲曲折折、兜兜轉轉,為何就是如此艱難?為何每一次他憑著自己的努力找到新的逃生的窗口,老天爺都要“嘭”地關上。
這就是他的命嗎?
或許他幾個月前在靖灃就該死了,卻偷了一段命出來。現在到時間要收回去了……收回去了……所以無論他怎樣垂死掙扎,都于事無補,都得失敗……
怎么可以這樣……
他還沒來得及道別……
晏嘉……他還沒看到晏嘉出生,不知道小姑娘會長得更像爸爸還是更像媽媽……還是像媽媽好一些吧……
晏西……他已經缺席了晏西過去十一的成長,不想再缺席晏西的未來,他答應過晏西出門幾天就回去的,不能食言他還答應過晏西以后去學校參加家長會讓所有的同學知道他也有爸爸,答應過晏西以后陪他看球、踢球,做一切男子漢能做的事情,尚未兌現諾言……
小阮……他親愛的mèimèi,等著他處理完陳家的事務去和她匯合,說好偷偷帶她去給晏西驚喜的……他告訴她很快就能結束,讓她等太久,她會怪他的……
清辭……
清辭……
清辭……
他的心特別地痛……
…………
“傅先生!快看陳二爺有反應了!”二筒趕忙提醒傅令元。
傅令元抬眼,果然見陳青洲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蒼白的干澀的嘴唇輕輕地嚅動,明顯是在說話。
傅令元側耳湊近他的嘴邊,清楚地聽到“清辭”兩個字。
傅清辭!
傅令元瞳孔驟縮。
他現在自然沒有辦法把傅清辭找來他跟前,但可以講diànhuà!
對!
講diànhuà!
剛剛在上面,陳青洲就說想要打傅清辭的diànhuà!
蹭地,傅令元站起身。
褚翹正好這個時候從旁回來。
傅令元舉止粗暴地奪過她的shǒujī。
“欸欸欸!你干什么?!跟個liúmáng似的!不懂得打招呼是不是?!”褚翹捂著手生氣。
傅令元置若罔聞,抱著shǒujī蹲回陳青洲身邊,摁鍵的時候卻發現shǒujī**的并不亮。
他即刻重新站起問褚翹:“shǒujī怎么回事?為什么不行?”
“你不會自己看嗎?”褚翹蹙眉,“下水潭之前我忘記做防護措施了,我的shǒujī和對講機全都泡壞了,過來就是要和你說這件事的,現在我沒辦法聯系到我的同事。不過我的同事應該有我shǒujī的定位,他們沒了我的消息,等下應該會找來。”
傅令元抓著shǒujī煩躁地就要往地上砸。
“欸欸欸!”褚翹眼疾手快地制止。
傅令元走回陳青洲的身邊。
陳青洲的嘴唇依舊在嚅動中。
傅令元最終又把褚翹的shǒujī搶了回來,假裝shǒujī沒有壞,將聽筒貼到陳青洲的耳朵邊:“陳青洲!diànhuà已經通了!傅清辭和晏西現在都在那邊聽著,你和他們說說話聊聊家常!我背你出去!你堅持住!出去了就和他們面對面見上了!”
說著,他給了二筒一記眼色。
二筒會意,接過傅令元的手拿穩shǒujī將其保持貼在陳青洲的耳朵上。
傅令元自己則在褚翹的邦助下扶起陳青洲,旋即背過身去,將其馱起。
陳青洲軟綿綿地癱在他的背后,原本微張的雙眸閉起,雙手無力地垂落。
“清辭……對不起……”
微弱的喃喃入耳,傅令元驀然定住,呼吸梗住,脊背僵硬,手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