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借肩膀、遞餐巾麼?"
陸染瞇起眼,目光淡淡落在向衍身上:"你想太多了。"
前方拐彎。
向衍打轉向燈,側眸。
雖然沒什麼表情,但陸染的臉上確實沒有溼痕,眼睫下也是一片乾涸。
"女孩子有時候也需要適當?shù)氖救酰懭荆憧偸翘珡妱萘恕H绻銊偫u裝的難過一點,適當?shù)穆洹?quot;
"沒用的,他根本不吃那套。"
李筱影當年是一哭二鬧,就差沒上吊。
韓默言只是邊工作邊等她哭訴完,而後一言不發(fā)的讓陸染送李筱影出去,完全的無動於衷。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麼人,這曾經(jīng)讓陸染慶幸的事情,現(xiàn)在卻反而讓她覺得無比沮喪,如果韓默言喜歡上什麼人,至少她還有一爭之力,可是想要和一個根本不懂愛的人談戀愛……談何容易。
看向窗外,任由一片片掠過的斑駁光影投射在她的臉上。
明明滅滅透著不可知。
似乎是剛買回來的新車,還有一股淡淡的汽油混合坐墊皮革味,陸染不暈車,但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車廂裡沒有開燈,光線昏暗,但是很寬敞,沒有掛亂七八糟的飾物,甚至連份平安符也沒有。
注意到陸染在看他的車,向衍笑:"新弄上手的,在中級轎車裡,帕薩特算是比較沉穩(wěn)的,也比較附和我的律師身份嘛。你算是它的第一個乘客。感覺怎麼樣?"
陸染慢慢啓脣:"向師兄,你爲什麼要帶我出來吃飯?爲什麼要接近我?"
一瞬的怔愣,向衍握著方向盤輕笑:"說了,女孩子說話做事不要這麼不給男人留面子,太犀利把人都嚇跑了可不好。"
"直接了當習慣了,抱歉。"
"沒事。"向衍的語氣,也像是忽然變得安靜,"其實我以爲你已經(jīng)知道了的……"
紅燈,踩著剎車,車速減緩。
"我大學暗戀你,不長不短和你暗戀韓默言的年份一樣。"
陸染愕然。
"怎麼,不相信?"
停下車,向衍看向陸染,陸染試圖從那雙眼睛裡找到戲謔,可惜向衍的眼睛卻是再次相逢以來第一次那麼認真,甚至還帶著幾分淺淡的自嘲。
"我那時候可是很自卑的,農村出身,一門心思以爲考上大學就萬事大吉,沒想到大學裡反而比之前更加難熬,什麼手機電腦,還有什麼社團活動學生會活動,對我來說都像是天方夜譚,更別提認識什麼女孩子。"向衍摸著下巴想,"說起來,我大學期間接觸的最多的人就是你,所以喜歡上你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不是麼?"
陸染已經(jīng)回過神,輕嘆了口氣,說:"抱歉,我那時候完全沒有感覺到。"
在她的記憶裡,向衍就是個一絲不茍的老師,除了跟她說功課內容以外,無論和向衍聊什麼,結果都是向衍紅著臉,手指反覆抓著眼鏡,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一個字來。
她怎麼可能會自作多情到以爲向衍喜歡她?
向衍輕笑:"我是什麼都沒有的貧窮小子,你是富家小姐,差距這麼大,我又怎麼會讓你發(fā)現(xiàn)?更何況你心裡那時候還滿滿裝著個韓默言。"
陸染想想也是。
別說向衍了,那時候在她眼裡學校裡的男生都是一副乳臭未乾的樣子,半點興趣也提不起,到頭來連長相也記不清,更不會關心有誰喜不喜歡她。
"好了,我說完了。"略微朝陸染逼近,向衍的眼角挑的更高,"陸小姐,有人跟你告白,你也給點反應啊。"
陸染當即一聲斷喝:"綠燈了。"
向衍無奈:"好吧,我開車。"
車停在一家火鍋店前,熱火朝天的氣氛混雜著火鍋特有的食物氣息隔得老遠都能感受到。
"吃火鍋?"
等陸染下車,向衍才接著下車關門。
"你不是喜歡吃?"
陸染點頭,卻還是老實說:"我本來以爲你會帶我去什麼高檔奢侈的法國餐廳。"
向衍大笑:"別把我想成暴發(fā)戶。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去那裡吃不是受罪?"
雖然穿著黑色正裝去吃火鍋其實是件挺格格不入的事情,但畢竟火鍋很美味,很快陸染就忘記了那點不適應,脫下外套和向衍一起吃的滿頭大汗。
直到兩個人都在也吃不下,看著彼此狼藉的杯盤,均是相視一笑。
向衍喝著杯中的啤酒突然說:"陸染,不願意當我的助理,那來當我的女朋友怎麼樣,反正我也缺。"
有一會的沉默,陸染纔回答:"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向衍失笑:"我已經(jīng)大變身一次了,你總不能指望我再變一次。"
"做朋友可以,男朋友就免了。"
晃晃杯中燦黃的液體,向衍動了兩下脣:"爲什麼你就是不肯死心呢?都已經(jīng)辭職了,就是選擇放下了吧。我不明白,韓默言有什麼好的,你爲什麼會這麼死心塌地?說不喜歡我這種類型,那你和他又適合麼?他能陪你出來吃火鍋和啤酒麼?他能爲了你放下工作麼?最重要的是……你覺得他懂怎麼愛人麼?"
"聰明的女人選擇愛自己的男人,只有……"
"向律師,你的口才真的越來越好了。"
陸染打斷向衍的話,笑笑說:"是啊,我就是個笨蛋。我就是喜歡他放不下手,那又怎麼樣?"
看著自己倒映在酒杯裡扭曲的身影,陸染的笑容裡也摻雜了幾許苦澀。
林婧又打電話叫陸染出去玩。
陸染卻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再玩又能怎麼樣,上次去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儘管她可以適應,但是那已經(jīng)不能調動起她的興趣,甚至不能讓她覺得開心。
若干年前,她把自己硬掰成這個樣子。
現(xiàn)在,卻是已經(jīng)掰不回來了。
結結實實的宅了兩天,靠住外賣和海量的電影過活。
第三天,聽見門鈴響,她渾渾噩噩的去開門,一打開便看見她那不茍言笑的哥哥陸齊帶著一個保養(yǎng)良好的女人站在門口。
"媽?!"
陸媽拎著價格不菲的挎包氣勢洶洶地邁步進來:"你還記得你有個媽啊?"
邊說邊看著陸染餐桌前堆的快餐盒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就是這個麼照顧你自己的?"
陸染不好跟她解釋,也只有這兩天而已,從前她都是和韓默言一起吃公司餐廳飯的……
陸媽的折騰勁遠勝於陸齊,而且不像陸齊會動手幫她收拾,她指揮著陸染把東西紛紛收拾好,買菜做飯,姿勢嫺熟猶如女王。
其實陸染也沒有料到這個常年喜歡東奔西跑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媽會來看她。
飯桌上,一家三口坐在桌前吃飯。
談不上溫馨,甚至還隱隱有著說不出的詭異感。
陸染長成這種執(zhí)拗認死理的脾氣,其實和她的家庭有著分不開的關係。
從小父母都忙,父親忙著工作,母親忙著旅行。
偌大的家裡,常年累月只剩下她和陸齊兩個人,陸齊又不是愛說話的性子,她的事情也管得很少,自由發(fā)展的結果就是……越長性格越偏激也越?jīng)]有女孩的樣子。
等到父母留意到自己女兒的時候,陸染已經(jīng)執(zhí)拗到敢爲了一份莫名奇妙的感情一聲不吭搬出去。
吃完,陸媽已沒了初來時候的氣勢,輕聲問她:"你現(xiàn)在辭職了?"
陸染收拾碗筷,應了聲。
"那要不要乾脆回來?"
遲滯了一下,陸染才說:"現(xiàn)在我還不想回去。"
"你到底要固執(zhí)要什麼時候?"
"我成年了,那是我的事。"
"陸染!"
那個穿著精緻昂貴套裝,臉上毫無瑕疵皺紋的四十多歲女人定定看著她,神情卻像是一下子老了。
"你爲什麼就不能體諒一下媽媽的心情,就爲了韓家那麼一個男人,你一定要父母這麼爲難麼?已經(jīng)三年了,說不認你你以爲你就不是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麼?"
陸染把碗筷一股腦丟進洗碗機裡,站在廚房沒有回頭,語帶嘆氣:"您說的這麼嚴重做什麼,我也沒不認你們,從始至終不認我的都是你們。"
"如果媽說你父親已經(jīng)準備和韓老頭說和了呢?"
猛然回頭看向自己年輕的母親,脫口而出:"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
一山不能容二虎。
韓家和陸家的爭搶是歷來都有的,向上追溯可以到陸染爺爺那一輩,兩家在本城都是靠著做食品起家,逐漸將生意延展到各個領域,做服裝、做商城、做超市、做飲食類……這些年爭搶的市場也都差不了多少。
但也因爲互相剋制,各有輸贏,沒有造成壟斷,除了兩家也偶爾容人分一杯羹。
做了韓默言助理之後,陸染更是明白,雙方那種爭搶,簡直到了恐怖的程度,多少次通宵熬夜加班修改計劃書競標,多少次配合韓默言一點一點制定策略分析數(shù)據(jù),若不是都遵守約定沒有用一些卑劣的手段,只怕見面還要更難堪一些。
"商場上的事情,誰知道可能不可能。如果不相信,你大可以問你哥。"
陸染神色一動,又黯了下來。
陸染卻只是平靜的說:"媽,我知道。還有別的事麼?"
如果再早幾年,不,再早幾天,聽見這個消息,陸染都會興奮非常。
但是在她決定放棄之後,聽到這個消息,真是……無比的諷刺。
想起那天看到的韓默言的新女朋友,這種諷刺的感覺,更是鋪天蓋地的淹沒而來。
晚間收到向衍的短信,請她去看電影,週末的電影票,最新上映的電影,據(jù)說影評不錯,閒聊的時候陸染提到?jīng)]想到向衍會記得。
他還真是不死心。
那晚向衍送她回去,一直送到家門口。
看樣子是想跟進去,陸染打開家門,只說了一句"晚安"緊接著便"砰"一聲帶上了門,根本不等他有什麼反應。
事後,向衍給她發(fā)短信說自從他變成律師向衍之後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幹脆的拒之門外。
陸染聞言,一笑了之。
正想著今晚看什麼,突然手機鈴響。
陸染接起,電話那頭的女聲清脆帶著惶急:"陸姐,陸姐,不好了!能不能現(xiàn)在過來幫幫忙!"
"小安?"聽出是實習生顧安的聲音,陸染換了個耳朵繼續(xù)聽。
"是我!我現(xiàn)在在公司……剛纔我們搞砸了一件事,陸姐能不能來救個急。"
聽出那邊的顧安急得幾乎快哭出來,陸染略一沉吟便說:"你等著,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