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默言接著撲跌進他懷裡的女人,一瞬的怔愣。
下一刻,陸染已經自動自發攬住他以防自己掉下,韓默言不由自主皺了皺眉。
“韓先生,要不要送陸小姐去看醫生?”
保安顯然遲了一步,但還是不無擔心地看著他懷裡已經半昏迷的女人。
陸染還趴在韓默言肩膀上,下頜磕住肩骨,幾乎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耳畔的呼吸灼熱,韓默言想推開陸染,手指觸到額頭,滾燙,看來是發燒了。
他的念頭在送陸染去醫院和上班中思考。
看了看錶,離早上的會議還有一會,但來不及去醫院。
韓默言又重新摸了摸陸染的額,看她的樣子不像昏迷,倒像是睡著了。
只做了一秒的選擇,韓默言就決定,先把陸染帶回總經理室旁邊的休息室,他記得辦公室似乎還有些退燒藥,等開完會,再送陸染去醫院。
休息室內陳設簡單,一張牀,一張桌,一個書櫃,同他的辦公室一個色調也設計的十分簡約,平時是他用來午休的地方。
扶著陸染躺上去,韓默言在抽屜了裡翻找。
韓默言並不常用藥,一時半會竟忘記了放哪,尋找中隨口說:“陸……”
纔想起陸染還在睡著。
一貫以來,她都比他更加的熟悉房間裡的東西,無論是什麼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理所應當的享受著陸染的體貼,卻忘了這本不該是她做的……
明明她已經離開了很多天,但遺留在這個房間裡那個熟悉剪影也還是會在不經意之間出現,無所不在。
又翻找了一會,纔在牀頭櫃抽屜的底部找到了小藥箱。
韓默言剛想起身,一側眸,是陸染的臉。
這張臉自然是看得再多不過,但是又總覺得有什麼不同。
看慣了神采飛揚或是嚴肅或是挑釁,似乎記憶裡很少看見陸染脆弱的樣子,更別提看見她哭泣。
大約是陸染太過堅強與強勢,很多時候韓默言都只把她當做得力助手,工作夥伴,往往忘記其實陸染也是個叫做女人的脆弱敏感生物。
此時,陸染毫無防備的仰躺著,髮絲凌亂的散落在肩頭和臉蛋旁,因爲發燒臉頰泛起紅暈,銳利的眼眸被藏在微微顫動的睫毛下,一圈暗淡的烏黑浮在眼皮下,她的表情放鬆,沒有被脂粉侵染過的臉龐有種不經世事的純然。
韓默言忽然想起……陸染今年好像也才二十五。
找到退燒藥,韓默言扶起陸染,微捏她的下頜,待張口後迅速把藥喂進去,就這溫水讓陸染嚥下。
看著陸染的喉嚨把藥吞嚥下去,韓默言又扶著她躺好。
做完這一切,韓默言才悄悄退出去處理他自己的事情。
房間裡,陸染聽見關門聲,緩緩睜開眼睛,眸中帶著幾分複雜的情緒。
並不是故意要博取同情什麼,倒下之後,陸染才意識到自己確實有點發燒,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又在風口吹了一夜的關係。
被韓默言救下,也確實出乎她的意料。
坐起身,似乎身邊還殘留著韓默言的氣息,清冷還有點不近人情,但她偏偏貪戀這種味道,死不悔改。
韓默言無論從外表還是行爲方式,看上去都是個極其冰冷的人,可是對於已經熟悉了的人,有些時候卻又不夠冷酷,不夠狠心。
陸染苦笑。
從抽屜裡翻出剛纔韓默言給她吃的藥,還好,沒過期。又翻找了一下,從裡面找出其中過期的藥,丟進垃圾桶,都是順手做慣了的事情。
頭依然暈沉著,下意識的卻想起,韓默言今早有會?
爬下牀,打開門,總經理室已經空無一人。
都是熟悉的陳設,並沒有變。
正對著陸染,有一扇單開的門,直通向會議室。
她小心地旋著門把,動作很輕,裡面的人都專心著開會,沒人注意到這扇門微微打開了一條縫隙。
已能聽見韓默言冷淡的聲音侃侃而談,語氣公式化,但是用詞精準犀利,神情中透出一種近乎強大的篤定,舉手投足之間毫無任何滯怠,同之前陸染認識他的每一刻沒有任何差別。
在工作中他展現出來的一面,是個絕對的強者。
那是她所迷戀的,無法放棄的……韓默言。
合上門,支撐著的精力漸漸吃不消,到底還是個病人,她又倒回了牀上,沉沉睡去。
再清醒的時候,鼻端瀰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應該是在醫院?
她猜。
略一掙動,就感覺到手背上沁涼的觸感,微微刺疼,有冰涼的液體順著手背注入她的身體……在吊水。
韓默言還真的送她去醫院了?
轉了轉眸,陽光明媚耀眼,已經日上三竿。
病牀邊的沙發上,韓默言正坐著,膝蓋上攤了一臺電腦,似乎有些累,他一手支著額,另一手握鼠標隨意的點擊著什麼。
“醒了?”他直起身,看向她。
“多謝韓先生送我去醫院。”
韓默言微擰了一下眉,回道:“不客氣。”
剛纔還沒有察覺,現在才發現,一早上帶著一中午沒吃飯,肚子已經餓得不行。
強撐著實在沒什麼意思,陸染掙扎著想起來。
韓默言推開電腦,扶起她:“別亂動。”
陸染直言:“韓先生,我快餓死了。”
似乎沒預料到她會說這個,韓默言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你等會。”
不過一會,韓默言帶了一盅煲湯回來,絲絲熱氣透過頂蓋的孔洞逸出,混雜著鮮美的湯汁香氣。
“你自己能喝麼?”
陸染指著還在打點滴的手,勾脣笑:“你覺得能麼?”
韓默言沒說話,動手調高了她的枕高。
依然是缺乏表情的模樣,韓默言喂湯的過程也絕對稱不上溫柔,勺子幾次戳到陸染的口腔壁,還有幾次灑出了湯汁,濺到衣服上。
但是,陸染莫名的心跳就跟著不爭氣的加快。
有韓默言在的場景其實很難旖旎起來,他太平靜也太一板一眼,越是這樣,卻又往往越散發著禁慾而誘人的氣息。
近在咫尺。
想看見什麼,想得到什麼?
一瞬間陸染有些遲疑。
湯已經喂完了,韓默言看了陸染一眼,把她的枕高調回去,就又回到了他的電腦邊。
安靜的病房裡此時只剩下鍵盤和鼠標清脆的敲擊聲。
“韓默言。”
敲擊聲停住:“什麼事?”
“你想讓我回去繼續工作,僅僅是因爲我在你身邊呆了三年,我能處理好你助理的一切工作麼?”
“不然還有什麼原因?”
陸染定定看著韓默言的側臉,很好看的輪廓,很好看的弧度,她笑說:“韓先生,你何必明知故問?”
“我不知道。”
鬼才信。
“我幫你處理解決掉的李小姐、張小姐、何小姐的事情,韓先生還記得麼?”
都是把韓默言當成金龜或是跳板的女孩子,靠著一張年輕漂亮的臉妄圖不勞而獲,韓默言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顯然示意陸染解決掉,不動聲色的調走,或是找個理由解辭,都是她做的。
“你想說什麼?”
“爲什麼你就覺得我和她們不一樣?你憑什麼以爲我對你就沒有企圖?”
陸染說的聲音並不大,但言罷,胸口卻劇烈的起伏了起來。
韓默言敲擊了兩下鍵盤,發現打出來的不知所云,只好按退格鍵刪除。
“陸小姐,不要把工作和個人感情混雜在一起。”
他覺得有些頭疼。
陸染在談判桌上的質問一向犀利而擲地有聲,但此時他卻希望陸染可以有一點中國傳統女性的美德——委婉。
生活和工作韓默言一向分的很開。
現在的他對另一半沒有什麼要求,所有的女人在他眼裡幾乎沒有差別,所以願意接受父親的指派,他可以接受,但不會談什麼愛不愛感情不感情。
唯獨工作卻是半點也不能馬虎,在這個領域,纔是他的世界。
陸染扯了扯嘴角,笑得不怎麼好看:“我辭職了,韓先生,我現在和你的關係只有個人感情而已。”
三個年頭,一千多天,朝夕相對,臨了,韓默言卻讓她把個人感情和工作分離……
她會不會太失敗了。
“韓先生,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問過的問題。”
“什麼?”
“……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人?”
韓默言沉默了片刻,面上的神情冰冷到幾乎讓人打起寒顫,而後他吐出了兩個字:“沒有。”
的確是沒有“喜歡”過……
明明是自己希望聽到的答案,陸染卻瞬間沉默了。
韓默言的回答……太過艱澀。
以至於她無法準確的判斷出韓默言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因爲她不知道在韓默言沉默的瞬間,他到底在思考些什麼。
這種感覺實在糟糕透了。
靜靜靠在牀沿,陸染閉眼,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惜事與願違。
反覆翕閤眼眸,陸染驀然睜開,低聲道:“韓先生,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什麼事?”
“過來一下難道都不可以麼?”
韓默言停頓了幾秒,但還是走了過去。
走近到牀沿,陸染忽然用未吊水的那隻手抓住韓默言的衣領,驟然把他拉得俯下身來。
沒等韓默言說話,陸染已經把韓默言的聲音統統堵進嘴裡。
陸染沒接過吻,但不見得沒見過。
照貓畫虎,挑開韓默言的脣,探了進去。
也許真有本能一說,在觸上的瞬間放任自己去糾纏,呼吸的掠奪,脣齒間純然的纏綿,瞬間急促的喘息,混合著瞬間被放大的心跳。
撲通撲通。
一聲一聲,猶如咒魘。
就連脣舌間淡淡氤氳起的曖昧情緒都讓人沉醉的無法自白——至少在陸染看來是這樣。
還在怔愣的韓默言根本沒有預料到陸染會這麼做,猝不及防之下,牙關竟然就這麼被硬生生擠開了。
清醒之後,雙手撐著陸染的肩膀就要推開人。
沒想,察覺到他意圖的陸染牙根一緊竟然趁著韓默言沒反應過來之時,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那一口咬的毫不留情,即使韓默言及時反應抽身,也還是猛然吃痛,狠皺起眉。
口腔內淡淡的鐵鏽味,一縷血絲溢出嘴角。
擦擦脣角,韓默言盯著陸染,居高臨下,雖然並沒有明顯的表情,但是陸染能看得出韓默言隱隱流露的不悅,他在等,等她給他一個解釋。
做著一切的時候,陸染本就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態度,對韓默言覬覦了多久她自己都記不得,終於是忍不住也完全顧不上其他了,強扭的瓜不甜,可是不強扭,就連瓜都沒有了……
韓默言的味道還殘留在口中,甚至還有一絲他血液的滋味,不是冰的,一樣溫熱一樣鹹腥。
那,爲什麼這個人可以冷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