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能夠知道其中的原理，能夠看到其中的一切，并不見得一定能夠真正制作出力場金屬。

古帆的第一次嘗試，最終是以失敗告終的，當他睜開眼睛，老曲頭驚喜問道：“成功了？”的時候，古帆輕輕搖了搖頭，沒有看眼前的龍骨，而是隨便找了一塊力場金屬，伸手把手掌貼了上去，又閉上了眼睛。

幾分鐘之后，古帆睜開眼睛，猛然揮拳，一拳打在了面前半人高的零件上。

“咔······咔咔······”的碎裂聲響起來，以古帆的手臂為中心，那半人高的零件一塊塊碎裂開來，而這零件碎裂的方式非常詭異，每一塊幾乎都是同樣大小的鱗片狀結構。

古帆的思維波改變了這金屬內部的力場，卻并沒有真正使之成為力場金屬。

老曲頭皺眉蹲身，拿起了那鱗片一般的碎片，苦笑道：“鱗裂……阿帆，你是不是在構造力場金屬的時候，使用了同樣的往復循環結構？”

古帆點了點頭，也拿起了一塊鱗片結構的碎片，放在眼前細細端詳。

原來這就是鱗裂？他曾經在書上學到過，卻還是第一次真正看到這種裂片。所謂的鱗裂，是力場金屬構造之后的強度測試中，最常見的幾種碎裂方式之一。

鱗裂是在力場金屬構造中，內部的力場不足以支撐起太大的結構，而自發性形成的閉合性回路而產生的，這種結構和球裂、滴裂并稱三大碎裂方式，若是在碎裂之后產生的是毫無規則的碎片，那就說明金屬內部的力場完全沒有構造出來·而若是產生了鱗裂、球裂或者滴裂，則代表著力場金屬的設計不合理，不能支撐起太大的結構。

力場金屬的構造有三個坎，內部能不能形成力場是第一個，力場能不能流動起來是第二個，流動的力場是否穩固是第三個。

早期的力場金屬，只是在內部形成了力場，這種金屬的強度是最弱的，而能夠流動的力場，就初步產生了現在所使用的力場金屬的性質·只是依然不夠強韌，只有金屬內部的力場能夠流動，才能算是真正的力場金屬。而力場金屬內部的力場流動方式并不是固定的，若是可以使力場金屬隨心所欲的流動，那就算是創造出了傳說中的擁有靈魂的金屬。能夠讓力場金屬的內部流動產生某些特殊的作用，那就是屬性金屬。

古帆在整個龍骨的內部構造了一個往復回旋的回路，這個回路其實算是成功了，但是一旦開始流動，回路立刻就失去了其韌性。簡單來說·三角形是最穩固的結構，一厘米粗，20公分長的鋼筋焊接而成的架子會非常穩固，甚至可以承受幾噸的重量。但是·一厘米粗，二十米長的鋼筋焊接起來，甚至無法承受自身的重量。古帆所使用的這個構筑方式是正確的，但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回路，所能支撐的頂多是眼下這種鱗片大小的結構，而不足以支撐龍骨般巨大的金屬。一旦發生了震動，金屬內部的力場潰散，自動封閉起來·就變成了一個個的小回路。

其實這些知識，銅山鑄早就已經給古帆講過了，只是那時的古帆是在被填鴨教育，只是記住了這些知識，不自己試驗一下的話，總是不會理解，現在古帆有點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了。而人類的第一個真正能用的力場金屬，就是從“鱗裂”開始的·鱗裂是力場金屬設計中·最重要的試驗。

因為這一個個鱗片結構的小東西，擁有所有力場金屬的屬性·它本身的硬度驚人，幾乎是最高端的力場金屬，因為它內部的閉合的力場，本就是力場最基本的幾種存在方式之一。

依樣畫葫蘆，古帆又制造出了“球裂”和“滴裂”兩種，然后把那幾種不同的力場金屬放在手沖把玩。

老曲頭翻了翻白眼，這小家伙，原來不是在構造力場金屬，而是在做實驗，而且做的還是最初級的力場金屬試驗。

老曲頭記得，自己剛剛成為外圍學員時，在圣服學院里所學到的第一課，就是三裂，而且第一個試驗就是三裂試驗。

他現在還記得當初老師所說的話：“金屬的內部力場其實是一門復雜的，兼顧語義表達和外形構造的語言，而在這個語言中，有三個最重要的連接詞，也是三種最重要的連接結構，那就是鱗、球、滴。

“鱗、球、滴”三種特殊的力場，可以彼此連接、融合成為無數種的力場，這三種力場就像是人類基因中的四種堿基對，可以排列出無窮無盡無數種的組合，基本上所有的力場金屬排列都是從這三種最基本的力場開始的。而有人認為，這三種力場其實也是同一種力場的三種表現形式，而一直致力于尋找到這其中的“大統一形”，以推進人類力場金屬構造學的飛躍式發展，不過人類利用力場金屬已經萬年之久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發現這個“大統一力場”。任啊一種力場金屬碎裂之后，產生的碎片，要么是“球”、‘、“滴”三種之一，要么是三種的某幾種的融合體。而更神奇的是，力場金屬碎裂之后，憑借碎片是無法拼接成原來的形狀的，因為在力場金屬內部，在互相作用之下，它們其實并不是以“球形”、“鱗片形”和“水滴形”存在的，而是以某種融合態。

在力場金屬內部，無數的球、鱗、滴在表面上靜態的金屬中流動，這就是力場金屬的真正含義。

古帆仔細端詳著手中的鱗、球、滴三種裂片，思維波掃描進去，在思維波的引導之下，銀色的絲線侵入了碎片的內部，把這力場金屬內部的所有的訊息都記錄了下來，然后又閉上了眼睛。

在古帆的“回憶”中·眼前再次出現了那無窮無盡的龍骨荒野，古帆的意識體身邊懸浮著三個不同形狀的銀色影子，古帆張開雙手，一個“鱗”靜靜懸浮在他的面前的空中。

然后他意識一動，一個同樣體積的“球”融入了“鱗”中，眼前出現了一個體積是兩者之和的四面體，古帆意識一動，立方體以驚人的速度增值，瞬間形成了一面巨大的墻體，古帆伸出手去·輕輕一拍，那立方體就立刻潰散成了無盡的銀色碎片。

輕輕搖頭，古帆再次融合了“球”和“鱗”，這次又把“滴”也融合了進去，眼前出現了一個和三者體積之和相等的立方體。

古帆不停地排列著不同的組合，同樣的體積，二分之一的體積，四分之一的體積······各種各樣的組合，在古帆的眼前結合在一起·而一旦形成穩固的結構，古帆就嘗試把這種結構增值以構成某個形狀的零件。

古帆不知道自己的“回憶”到底是什么樣的力量，但是在“回憶”之中所做的模擬，就和在現實中進行的試驗完全相同·這是他早就已經驗證過的，而因為有“回憶”的存在，盡管進入“回憶”時，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但是他卻可以成千上百倍的提升效率。

看到古帆和古峰兩人手牽著手，進入了某種冥思的階段，老曲頭輕輕搖了搖頭，退回了自己的實驗室中。

力場金屬的構造·比古帆所想象的更加困難，足足三天的時間，古帆都沒構造出一個擁有穩定結構的力場金屬。這段時間，他幾乎試驗了自己所有能夠想到的排列方式，卻依然沒有找到哪怕一個可行的排列。

在構造力場金屬的道路上，其實是沒有什么捷徑可以走的，每一個新的零件，都代表著完全不同的形狀·也就代表著必須在無數種組合中·找到可以穩定排列成這種形狀的“語句”，而這個組合幾乎是無限的。在力場金屬的道路上·沒有捷徑，沒有公式，甚至沒有定律，至少現在的人類，還沒有找到可靠的公式，人類所能做的只有一種方式，那就是窮舉。而在這窮舉的過程中，許多人積累了足夠的經驗，而這經驗大部分時間能夠讓他們避免許多錯誤的組合，但也有可能讓他們因為錯誤的經驗而失去發現新的力場金屬構造方式的機會。

也正因為如此，力場金屬構造需要的最低智力為e，因為只有智力達到e以上的人，才能利用自己的大腦進行最低限度的力場金屬模擬。當然，若是借用一些輔助工具，比如老曲頭那配置強悍的主機，再加上長年累月的模擬和那么一點點的運氣，即便是智力達不到的人，也可能能夠構造出力場金屬，只是這純粹是運氣使然了。

而事實上，古帆發現，因為自己“回憶”的存在，是否有e的智力，反而并沒那么重要了，在“回憶”中，他模擬的速度，比之e級別的模擬速度也要快得多。

但即便如此，完全沒有經驗的古帆，卻依然近戰很不順利。

三天的時間，羅南甚至已經完成了一次簡單的短途任務，帶著白帆號回來了，看到古帆毫無進展，雖然羅南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卻依然難掩失望之色。

“阿帆，我不要再在這里玩積木了！”看到白帆號回來了，古峰頓時大叫起來，他死活也不肯再和古帆一起構造力場金屬了，抱著自己的腦袋死命搖頭，死活不肯讓古帆再和他的思維進行共享。

古帆頓時無語，不過他其實也早就郁悶到死了，早知道力場金屬構造是一種遠比飛船設計更枯燥的工作的話，他絕對不會自告奮勇去做這項工作。只是現在已經答應了羅南，作為一名銅族人，不論再困難，只要已經答應了的事情，就必定要做到。

“如果力場金屬是一種語言的話，為什么沒有人能夠總結出力場金屬的語法呢？”古帆情不自禁地抱怨道，老曲頭笑著搖了搖頭，道：“力場金屬只是一種語言不錯，只是想要把力場金屬語言化，實在是一項非常浩大的工程······和力場金屬近似，生化科技的語言化進程·你知道是誰完成的嗎？

“誰？”古帆問道，他也曾經聽銅山鑄提起過生化科技的“語法”，銅山鑄傳授他力場金屬構造的知識時，也曾經提到過這一點。

事實上，所謂語法其實是有的，幾乎每個成功的金屬師，在長期的實踐過程中，都至少懂得了幾個“短語”，只可惜這些短語只是窮舉出來的，既無連貫性又沒有什么共同性，若是有人能夠把全人類的金屬師的“短語”都整理出來，或許能夠發現這其中的“語法”，可惜這些“短語”是金屬師們的不傳之秘，吃飯的東西，不可能傳授。

而城北山也并沒有教給古帆任何的短語，因為城北山說，這些“短語”都是圣服學院的不傳之秘，他沒有資格教授給古帆他也不像給古帆帶來麻煩。

“是慕離殿下。”老曲頭露出了神往的神色，“當年生化科技的大師級人物勞倫斯院長對生化科技的規范化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但是真正把這項科技完全‘語言化，的是慕離殿下，唉……如果當年慕離殿下順便也完成了力場金屬構造的語言化就好了……”

慕離殿下？傳說中人類新的科技中心秋羅星的締造者，據說是某強大無比的非人類，迄今為止依然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只有各種猜測流傳。

“毫無疑問，慕離殿下絕對是b級乃至a級以上的存在，所以如果想要把力場金屬完全語言化，至少要是b級以上的強大存在才行吧……”老曲頭搖搖頭，“人類雖然締造了輝煌的文明但是在宇宙之中，人類還只是如同螻蟻一般孱弱的弱者罷了。”

人類已經利用力場金屬近萬年了，但是人類依然是力場金屬的初學者，就像人類在離開地球之前，就已經開始使用生化科技了，但是在五千年前，人類才真正掌握了生化科技。

“更可悲的是，自從慕離殿下完成了生化科技的語言化之后迄今為止能夠完全理解生化語言的人都不足三十個，還活著的估計也只有三四個人了······”也正因為如此生化科技依然不是人類科技中最主流的科技，當年的勞倫斯院長和慕離殿下，也只是把這項科技由小眾提升到普及的程度罷了。

“慕離殿下把生化語言的全部秘密都刻在了秋羅學院的墻壁上，如果你有機會的話，可以去看看。”老曲頭道，“那是所有生化師的圣地啊……真希望有一天，也有一個人能夠把力場語言刻在秋羅學院的墻壁上啊…···若是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那即便是死了也瞑目了。”

“加油吧，小伙子，說不定那個人就是你！”說著，老曲頭還拍了拍古帆的肩膀。

“沒搞錯吧，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偉大的船長，刻力場墻什么的……那倒是很帥的，我倒是……”古帆突然陷入了聯翩浮想之中，不能自拔了。

羅南的歸來，打斷了古帆“力場墻”的暢想，看古帆三天的時間就萎靡了許多，羅南心中也格外過意不去，對古帆道：“阿帆，不如就放棄吧……使用那個b方案……”

雖然這樣說，他自己也很不甘心，但是比之讓古帆如此受累，他也只能妥協了。

古帆卻是倔強地搖了搖頭，他是銅族人，銅族人說到做到，而且，銅族人怎么能夠在困難面前被嚇倒？

糟糕，這家伙的犟脾氣發作了！看古帆搖頭，羅南心中無奈，他連忙道：“整天在這里冥思苦想，說不定也想不到什么好辦法，不如阿帆你和我們一起去出任務？換換心情，說不定突然有什么好的想法。”

“羅南說的沒錯，我建議你不要總是困在這里。”老曲頭道，他也贊同羅南這個建議。

對一名普通的金屬師來說，整天憋在實驗室里是常態，但是對古帆來說，駕駛著飛船在宇宙之中馳騁才是常態。

說不定古帆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而這契機事實上并不是在這顆星球上，而是在宇宙的某個地方。

“先跟我們去傭兵公會吧。”羅南拉著古帆轉身就走，古帆一邊冥思苦想，一邊機械地跟在羅南的身后，事實上一路上見了什么人，聽到了什么話他完全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時候到了白帆號上，他腦袋靠在船長的指揮座上，思維波漫無目的地發散出去，映射著天空的漫天星辰，飛船在搏斗，飛船在加速，飛船在轉向，眾人在歡呼，古帆在冥思。

他不相信所謂的契機，他只相信自己的努力，銅族人都是如此。

即便是古峰不愿意再和他思維共享，他依然沒有停止思考，在他的“回憶”之中，構造在一刻不停地排列組合著，只到有一天，他好像腦袋被人打了一下一般，猛然從回憶之中退了出來。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