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間,岸在前方漸漸清晰。
遠遠的,一個人正對著我們揮手。
是呂金國。
我回頭看了一眼牛瘋子,他身上還滴滴答答地滴著水,濕漉漉的衣服緊緊貼在身體上,愈發顯得蒼老清瘦,干巴巴的丑臉上爬滿褐色的老年斑,滿是筋疙瘩的手握住船槳,用力得劃著,目光卻隨著奔流的河水遠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情解決了?”
船剛靠岸,呂金國迫不及待地跑過來,一把抓起船韁把船拴住,問道。
我搖搖頭,將昨晚發生的事粗略的跟他說了一遍,最后又道:“那女鬼說了,要想化解當年的恩怨,必須做到兩點。一,救回守堤眾鬼,二,一樁一道士。”
呂金國聽后,瞬間收斂起討好的笑容,破口大罵:“他媽的,這跟我有什么關系!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本來想賺一筆,卻攤上這狗屁事……”
真是屬狗臉的,說變就變!真他娘的小人!
“這能怪誰?是哪個王八羔子炸了老堤的?”牛瘋子鐵青著臉,嗓門不比他低。
呂金國見到牛瘋子火氣也上來了,立馬閉上了嘴,灰溜溜地跑了。
我能理解牛瘋子,出了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所有的難題都要他一個人去面對,畢竟他也是快七十的人了。
回村的路上,牛瘋子一言不發,倒背著雙手,腳下生風,以至于我要小跑著才能攆上。
回到破廟,下了一鍋面條,折騰了一晚上飯量大增,我和牛瘋子每人扒了滿滿的兩大碗。剛吃飽,牛瘋子把碗一推,來了句:“和我一塊去南院頭子村。”
我知道他心下著急,想著盡快救回那些被穿黑斗篷的人抓走的守堤鬼。去南院頭子村,便是去找看工地的徐大力,看能不能從他那打聽到一些線索。這是目前唯一可著手的點。
看著他急火火地推出了二八大杠,我連碗也來不及刷,一個起跳坐到了后座上。
“哎喲!”
屁股剛落在后座上,一個硬梆梆的東西硌得我生疼,不由叫出了聲,伸手從褲兜里掏出一樣東西。
這是小龍河里的那個老王八送給我的玩意兒,當時沒來得及細看就隨意的塞屁股兜里了。現在拿在手里仔細端詳,才發現這狀如紐扣的東西,在陽光下竟然發出金燦燦的光,像是挺值錢的樣子。
看了一通,沒看出啥門道,就把手伸到牛瘋子面前,問道:“老牛,你認得這東西?”
牛瘋子扭頭一看,二八大杠一陣晃悠,一個急剎便停下了。
“好東西啊,哪弄的?”牛瘋子兩眼放光,有點愛不釋手。
我一把搶過,生怕他給“貪污”了,問他:“這是什么玩意兒?”
“這是青魚石,又叫魚驚石,也叫黑鯇石,只有一百五十斤以上有靈性的大青魚才能長出這玩意,可驅兇辟邪,鎮驚止嚇,納福納祿,你這塊堪稱極品啊,不錯不錯。”
聽他講了這么多好處,我趕緊掛到脖子上,又使勁地在衣服外面摁了摁。
“哪弄的?”他問。
“河里的老王八給我的。”
“這小龍河里還真有妖精啊,我怎么不知道?”
……
他早年給我的那塊玉佩替我擋了一次災后裂了一條黑縫,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于是我將它埋了。現在正好戴上這個護身符,以后再遇到鬼,起碼可以撐一陣了。
“長生。”
我這邊腦仁正天馬行空地飛奔著,那邊牛瘋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了我一聲。
聽見我忙不迭地應了一下,他說道:“你小子以后再見了鬼,可千萬別胡咧咧著喊神仙了。”
“為啥?”我不明就里。
“這就跟你遇見劫道的,嚷嚷著要報警一個樣,這不是明擺著要激怒他嘛!”
好像還真是這么個理哈!
從我們村子到南院頭子村約莫六里路,我和牛瘋子一路說著閑話,不覺間就到了。
南院頭子村口避風處,幾個老頭靠著墻根抽著煙袋,旁邊圍著七八個人正在看人下棋。
“呦!牛神仙,您咋來了?”
我和牛瘋子剛進村,一個正在看下棋的中年男人扭頭看到了我倆,熱情得招呼道。
這人我認識,好像叫徐二虎。前不久他爹過世,他去找牛瘋子給他爹選塊風水寶地,當時牛瘋子不在家,還是我招呼的他呢。
隨意客套了幾句,牛瘋子便打聽起了徐大力住哪。
徐二虎一聽我們要找徐大力,自告奮勇地說:“他家有點偏,不太好找,我帶你們去吧。”
說完,他棋也不看了,轉身就要給我們帶路。
牛瘋子也不客氣,將二八大杠往墻根處一放,我倆就跟著他朝著村子里走去。
“哎呀,這徐大力終于肯請您老來給他看看了,早些年我們都勸他找個先生瞧瞧,他偏不信邪,現在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么用……”
徐二虎一邊走,一邊自顧自地說著。
看來他是誤會我們了,不過聽他的意思好像徐大力家不太平。
“他家出什么事了?”我問。
“你們不知道?我以為你們是為了他家的事來的呢。”徐二虎略顯詫異,然后絮絮叨叨地給我們講起了徐大力家的事。
早些年這徐大力家的小日子也是紅紅火火的,他上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
姐姐出嫁后,他父母就張羅著蓋起了新房,打算給他兄弟二人討老婆。
所有的問題都出在新房子蓋好以后。
先是他姐姐在婆家受了委屈,回娘家后被他娘說了幾句,竟然上吊自殺了。
接著又是他娘因為閨女自殺悔恨地投河自盡了。
他爹死得比較邪性,在他娘死后第三年,被竹子穿透胸膛死了,詭異的是那竹子是完好的,就好像他趴在竹筍上,而那竹筍一夜之間長成了竹子。
四年三命,還都是兇死,村里人都猜測跟他家的房子有關系,都勸他找個先生給看看。
他兄弟倆不信這個邪,一門心思只想著掙錢,討媳婦。
可家里一連串出了這么多事,誰家的姑娘敢嫁過來?最后沒辦法,兄弟倆一商量,給他哥哥先買了個媳婦,以傳宗接代。
誰知道沒過幾年,這買來的媳婦還沒生個一兒半女,就卷了全部家當跑了。
他哥想不開,在山上用鐮刀抹了脖子。
這之后,徐大力就變得啥活也不干了,整天提溜個馬扎曬太陽,還說什么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認命了。
“他這一頹廢就是小二十年,家里沒得吃的,就天天去鄰居家蹭飯,后來村里看他可憐,就給了他一個五保戶的指標,他才沒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