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那漫天黑煙被金光沖散。
太乙真人嘆道:“怎么感覺這天魔有些死不瞑目?”
幾道身影自遠(yuǎn)處飛來,多寶道人掌心提著那名被天魔夾裹的少年,手掌輕輕一震,這少年的身軀化作了一抔沙塵,飄灑在這片天地間。
趙公明道:“那少年沒得救了,魂魄都已被天魔蠶食干凈,看來這頭天魔并非這次抵達(dá)的此地。”
李長壽緩緩點頭,注視著那些閃爍著淺淺金色的沙塵,略微有些出神。
雖潛藏最深的域外天魔被逼現(xiàn)身,但在李長壽的堅持下,誦經(jīng)聲依然多持續(xù)了一陣。
待幾位仙人再次碰頭,多寶道人操著有些不確定的口吻,嘀咕道:
“這次,應(yīng)該沒了吧。”
道道視線看向李長壽,李長壽沉吟幾聲:“還說不準(zhǔn),世事無絕對。”
太乙真人笑罵:“你是想將這片小天地重?zé)捯槐椴怀桑慷家褦?shù)管齊下,還能有什么錯漏?”
李長壽對太乙真人微微一笑。
穩(wěn)道,當(dāng)無止境矣。
“長庚,接下來的事你來安排吧,”多寶道人笑著讓出指揮權(quán),自是給了李長壽一個選擇。
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該卸的磨可以卸了,該殺的驢……
“多謝多寶師兄,”李長壽拱拱手,而后便看向了一旁的西方教來人與來獸。
地藏道心一緊、諦聽夾緊后腿,齊齊看著李長壽。
李長壽卻笑了笑,對著地藏拱拱手:
“此次剪除天魔隱患,諦聽功不可沒。
正所謂能者多勞,接下來不如就請諦聽在此地,多留守一段時日。”
地藏微微一笑,言道:“水神之言,也算在理。”
太乙真人雙手揣在袖口,瞧著諦聽,悠然道:“正主還沒發(fā)話,你亂答應(yīng)什么?”
地藏雖已做足了應(yīng)對太乙真人陰陽怪氣的準(zhǔn)備,但此時依然忍不住面色發(fā)黑、氣息不暢,一旁趙公明和多寶道人都笑瞇了眼。
此次,倒是李長壽為地藏解了尷尬。
李長壽直接岔開話題:“各位師兄,咱們是否還要去玄都城看看?也不知那里戰(zhàn)局是否平穩(wěn)了。”
“不可。”
多寶道人一口回絕,正色道:“若玄都師兄不開口求援,咱們不得隨意踏足,這是玄都城上古時定下的規(guī)矩。
域外天魔的神通詭譎莫測,咱們貿(mào)然前去,說不定就會讓其有機(jī)可趁。”
聽聞此言,李長壽也不免有些疑惑。
云霄仙子柔聲道:“此前就曾有過這般情形,擅作主張馳援玄都城的高手被天魔所趁,在城中引發(fā)大戰(zhàn),讓玄都城防線幾乎失守。
此時玄都城中多為神通凝做的道兵,也是因此事。”
道兵?這倒是聽大法師說過,沒想到還有這些內(nèi)情。
李長壽微笑點頭,打消了讓有琴玄雅來此地‘鍍金’的念頭,就此事多問了云霄仙子幾句。
當(dāng)下,多寶道人開了個土洞,幾位仙人依次飛入其中,回返五部洲之地。
待土洞閉合,地藏低頭看著身下的諦聽,額頭漸漸迸發(fā)出了十字青筋。
諦聽雄壯的身軀哆嗦了下,連忙在心底傳聲道:
“主人,你我在水神屋檐下,不得不得頭啊。”
“哦?是嗎?”
地藏默默從諦聽背上跳下,在袖中取出了一桿降魔杵與一方手帕,輕輕擦拭著。
諦聽向后退了半步。
“主人您難道不以為,是咱這次表現(xiàn)突出,才讓水神放咱們一馬……”
嗡!降魔杵在輕輕震顫。
“您莫非是在質(zhì)疑我對您的赤誠之心?在白澤前輩所作精怪圖中,咱就是忠心的象征!主人,有話好好說!”
“忠心就給我站住!”
“主人您把杖子收起來咱們再談!”
“混賬,我當(dāng)初怎么就收了你!”
“主人您不能翻臉不認(rèn)獸啊!”
“站住!”
“主人你就是斗不過水神,硬撐著沒意義啊,哈哈哈哈!”
朝陽的光輝中,一條青毛大狗在空中奔馳,一名身著寬袍、面容清秀的年輕道者,舉著降魔杵在后窮追猛趕。
那些剛經(jīng)歷了天魔之亂的人族部落中,不少身影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這一幕,露出少許笑意。
玄都城大陣外,玄都大法師站在一堆堆黑泥中,看著前方混沌海里那些四散逃竄的黑影,略微松了口氣。
“長壽那邊,應(yīng)該處理好了吧?”
大法師沉吟幾聲,又有點不放心,畢竟天魔頗為狡詐,自家?guī)煹茈m做事周全,但總歸是比較單純的。
嗯,單純。
……
南洲俗世,那座近來因為某‘大賢’而熱鬧異常的大城中。
書院門前,七名少男少女已是站了一個時辰,從日出時分便在此地。
本來,他們也有點微詞,覺得木先生失了約。
可當(dāng)華有銘道一句:“這應(yīng)該是先生對咱們的考驗!”
這群少男少女頓時打起精神,站在門前靜靜等待著,三名今日沒蒙面紗的少女,不多時便俏臉生汗。
華有銘也是在猛然間,豁然發(fā)現(xiàn):
‘這個可惡的夏凝霜,長得還挺好看。’
雖還是少女形貌,不如彈曲兒的瑩瑩、花樓的婷婷和霜霜那般,身段妖嬈、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浮想聯(lián)翩,但臉蛋清秀可人,越看越覺得……
“看什么看!”
夏凝霜柳眉一豎,哼道:“若非先生不讓戴面紗,總歸是不想給你這般輕浮浪子看去了模樣!”
華有銘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
覺得啥,這就是個兇悍婦人!以后誰娶了,定要被她欺負(fù)一輩子!
惹不起惹不起,老老實實跟先生學(xué)本事就是了。
吱呀——
書院的木門被拉開,李長壽扮作的中年文士出現(xiàn)在了幾人身前,打著哈欠道一聲:
“進(jìn)來吧。”
華有銘瞪眼道:“先生你剛睡醒嗎?”
“昨夜狂風(fēng)驟雨,外出斬妖除魔,”李長壽淡定的說著,“回來后有些困乏就小憩了一陣。”
此言一出,華有銘和其他三名少男的雙眼瞬間被點亮,三位少女也有些好奇。
華有銘忙問:“當(dāng)真有妖魔嗎?”
“哈哈哈哈!”
李長壽朗聲大笑,待他們七人入內(nèi),就將院子木門關(guān)合,負(fù)手走在石板路上,溫聲說著:
“這天地間,人是主體,但萬物開了靈智,就稱之為萬靈。
正所謂人、靈、仙、魔、妖、鬼,世間自都是不缺的;只不過在這南贍部洲之中,在咱們?nèi)俗寰奂兀渌^為少見罷了。
所謂妖魔,靈心術(shù)不正為妖,人喪盡天良為魔,如此罷了。”
華有銘眨眨眼,仔細(xì)思索這般話語,心底又泛起少許奇特的感覺,將這些話語盡數(shù)記下。
入得竹屋,李長壽打了哈欠,“你七人先商量下具體選擇哪般功課,先生我再休息一陣,待午后與你們授課。”
言罷,李長壽躺在搖椅上,不多時就閉目起了鼾聲。
其實這不過是做個樣子,心神挪移到了本體,與云霄仙子在三仙島上散散步、談?wù)勑模缺杷形绮鸥孓o而去。
與仙子這般相交,確實讓人頗為舒適。
秀色可餐、軟聲可聞、清香入鼻,更有海光山色,當(dāng)真洪荒一絕。
李長壽本體溜回度仙門小瓊峰,找了個舒適的角落藏起來。
這次,卻并未主動交還塔爺和乾坤尺。
靈娥還在外歷練,李長壽如此也可做一手準(zhǔn)備,足以應(yīng)對絕大多數(shù)意外情形。
靈娥倒是一直安穩(wěn)的很,在坊鎮(zhèn)中逛逛街、喝喝茶、買買買,雖然也在思考如何登上萬壽山,但總體頗為悠閑。
黑池峰上,李長壽紙道人睜開雙眼,白澤在旁笑著湊了過來。
“域外天魔都解決了?”
“解決了,”李長壽笑道,“那諦聽的神通當(dāng)真好用。”
“這就是域外天魔的克星,”白澤剛想打個比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也似是被眼前這位水神克制,笑容漸漸收斂,坐在一旁失意地嘆了口氣。
李長壽這次當(dāng)真有些不明所以,問道:“白先生這是怎了?”
“唉——水神讓貧道靜一靜心吧。”
“白先生隨意便是,”李長壽關(guān)切地觀察了白澤一陣,發(fā)現(xiàn)白澤并無異狀,這才開始忙碌旁事。
把地藏和諦聽留在那片小天地,不過是李長壽這套算計的一部分。
憑什么,只能西方教出手分化他們道門三教,而他們不能搞一搞西方教的心態(tài)?
天庭水神府,李長壽換了一具紙道人,端著拂塵走出了府邸,朝通明殿而去。
半個時辰后,天庭對外發(fā)布了一道檄文,這檄文被天兵天將送去了中神洲各大坊鎮(zhèn),送去了西牛賀洲靈山,撒在了北洲妖族起兵聚集之地。
這是一封嘉獎信。
信中言說,天外有域外天魔作祟,闖入三界之中,意圖殘害生靈。
幸得天道指引、圣人老爺準(zhǔn)許,道門三教各出高手,憑借地藏之高義與諦聽之神通,將混入三界之域外天魔一掃而光。
天庭的檄文中,只字不提‘西方教’三個字,但對地藏之高義、諦聽神通之玄妙大加贊賞。
雖然沒什么實質(zhì)性的獎賞,但給了地藏頗高的名望。
接下來就是等地藏和諦聽從遠(yuǎn)方回返了,到時他們應(yīng)該會特別感動;地藏的表情,估計會特別好玩。
可惜李長壽是無法去靈山,親眼見證了。
西方教內(nèi)部那群老道會因此事嫉妒地藏?
不可能,大家都是圣人弟子、圣人記名弟子,不可能沒有這么點容人之量,見不得他人優(yōu)秀……
吧。
午時未過,南洲俗世某座大城的書院中,李長壽笑吟吟地睜開雙眼。
七個少男少女已是用過午餐,此時正在收拾餐盒。
華有銘明顯沒做過這些,有些笨手笨腳地將木盒包好,拿了根牙簽剔著牙,眼珠時不時地朝著旁邊看一眼。
夏凝霜正在喝茶,姿態(tài)端莊、舉止優(yōu)雅,處處透著一股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
“嗯咳!”
李長壽清清嗓子,招呼一聲:“你們可定好了功課?”
七人紛紛點頭,倒是那華有銘關(guān)心地問了句:“先生你不用午膳的嗎?”
“不用,”李長壽笑道,“我非凡俗,不必進(jìn)食。”
一張張白紙自李長壽袖口飛出,飄到了七人面前,“將各自想學(xué)的功課寫下來。”
身著相同款式長衫的七人連忙拿出筆墨,仔細(xì)寫了幾個字,李長壽又將這些紙張攝回,端在手中,輕吟道:
“詩詞、文章、仙術(shù)、術(shù)算、兵法?”
李長壽話語一頓,看著這歪歪扭扭的兩個字,笑道:“有銘為何要學(xué)兵法?”
華有銘站起身來,對著李長壽抱了抱拳,面容帶著少許得意,朗聲道:
“學(xué)生回家想了一夜,已明自己所缺為何。
拳腳功夫、道法仙術(shù),我家都有人教我,但兵法之道,府上能人卻不多。
先生是賢者大才,定是無所不知,我定要把握這些。”
李長壽笑道:“你可知,就你府上那與凡人相差不大的修士所傳仙法,與我之仙法相差多大?”
華有銘一愣,小聲問:“相差很大嗎?”
“哈哈哈,”李長壽仰頭大笑,華有銘有點尷尬的撓頭。
他鄰座的夏凝霜低罵一聲:“呆子,先生昨日說過,我們提的功課先生會一同傳授,你還后悔個什么?”
華有銘瞪了眼夏凝霜,后者目光一掃,少將軍又從心地縮了縮脖子。
李長壽道:“那咱們就暫定這五門功課,今天下午先來說文章與仙術(shù)。
要記住,我不會傳你們增加壽元之術(shù),這會擾亂生老病死之命數(shù),我只會傳你們一點簡單的困敵手法。
比如這般,操繩術(shù)。”
李長壽手指輕彈,華有銘的腰帶突然化作一條繩索,將這家伙五花大綁;
而華有銘腳下一晃,來不及控制平衡,輕呼一聲朝夏凝霜砸去。
夏凝霜不過弱女子,此時哪里閃躲得開?
就聽得哎呀兩聲,矮桌哐當(dāng)作響,夏凝霜閉目輕呼,再睜眼時,剛好看到華有銘那張有點呆的面龐。
而后四目相對,不自覺便聽到了咚咚的心跳聲。
木屋頓時安靜了下來,前面兩兩成雙的少男少女扭頭看去,各自帶著幾分關(guān)切。
角落中的某湊數(shù)少年默默低頭,感覺自己被大賢選中,未嘗是件好事。
搖椅中,李長壽瞇眼笑著,怡然自得。
雖然兩位大佬的歷劫身此時只是情竇初開,但感情可以確立了再慢慢培養(yǎng)嘛,穩(wěn)妥起見,多留點共同回憶也是好的。
此時,那夏凝霜已是回過神來,臉蛋一紅、瞪著華有銘,“你、你還不起來!”
華有銘身上捆著的繩索瞬間解開,他強(qiáng)自鎮(zhèn)定,連忙跳起,又攥著拳頭干咳了聲:“抱歉撞到了你,別、別生氣……”
“哼!”夏凝霜冷哼一聲,再次坐好,整理了下發(fā)飾,故作無事發(fā)生。
就聽華有銘在旁小聲嘀咕:“也挺好看的……啊,別誤會,我是說你鼻孔里的那兩根毛發(fā)。”
整個竹屋再次安靜了下去。
原本正含笑的李長壽,此刻也是眼前一黑,差點就把這具紙道人自燃了。
“華、有、銘!”
一聲怒斥,夏凝霜抓起一桿毛筆就沖了上去,華有銘起身就跑,兩人在竹屋中一陣追逐打鬧。
那兩對或是已有婚約、或是注定姻緣的少男少女含笑看著,李長壽也并未阻止,想起了那年青春年少的光影。
角落中,某個連打鬧都似乎與他無關(guān)的‘湊數(shù)者’,默默地趴在了桌子上。
都是命啊……
不,咱們不能信命!
他楊天佑,今后一定要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