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吻比方才綿密纏綿得多, 以至于她跌坐在他懷里。
明明最初是她彎腰低頭,然而他的手臂輕輕環上,就像枝葉般將她纏繞,攏進一片草木芬芳的繁蔭中。淡淡的竹清味彌漫進口腔, 甘冽清寒沖散夏季的煩躁高溫, 直刺她的神經末梢, 帶來頭暈目眩、神魂顛倒的感覺。
她的腰不知不覺發軟, 無力地向一側癱倒, 卻被他的雙臂支撐住, 繼續感受他的氣息。
他微微仰起頭, 露出微凸的喉結及玉白脖頸,剛開始是略微啟唇, 隱忍等待她更進一步, 察覺她柔軟得再無動作,這才小心翼翼地試探上前。
修長的手指稍一用力,就將她壓得離他更近, 越發熱烈的呼吸, 輕巧游移的舌尖,頭皮發麻的知覺。
他們在旖旎繾綣中分享彼此的世界, 如難舍難分的藤條,憑借著春意無限的日光,牢固而緊密地攀附住對方。
一吻結束,她好像被人奪走呼吸, 大腦依舊一片空白,等到徹底回過神來, 這才發現壓住竹林。
辛云茂悠哉靠著古藤搖椅,當真在做安靜的竹涼席, 任由她撲倒在自己身上,還散漫地讓搖椅輕晃起來。他剛剛將她攬進懷里,現在也沒有改變姿勢的意思。
他終于成功完成實驗,這把搖椅能承載兩人。
微風襲來,古藤搖椅一下又一下地晃,甚至讓人涌生出午后睡意。
“不對,怎么就……”楚稚水勉強找到一絲神志,她扶著腦袋回憶對話,竟像是被噴失憶泡泡水,記憶莫名其妙就喪失一截,“我剛剛想跟你說什么來著?!?
她肯定被他施加妖法,就像古代話本子里被勾搭的書生,倏忽間就鬼迷心竅,連最初話題都遺忘。
辛云茂目光幽幽,提醒道:“你想要羞辱和褻瀆我,然后得手了?!?
“……”
楚稚水面紅耳赤:“你少胡說八道!”
他喉結微動,又瞄她嘴唇,似意猶未盡:“怕什么,都說判你無罪?!?
兩個吻好像讓他解放天性,又恢復往日的厚顏無恥、胡言亂語,再也沒有剛才別別扭扭的樣子。
楚稚水羞得暗自咬牙,越發感覺他裝純引誘自己,他平時擺出一副冰清玉潔、守身如玉的模樣,說兩句話就要臉紅如大蝦,關鍵時刻卻騙她上鉤。
過后,他還要擺出遭她蹂.躪的態度。
好綠茶!好心機!
“不對,我今天本來是想跟你正經談談,上回是你誤會了,你開花我很開心……”
沒想到還沒正經談完,就干一些不正經的事。
楚稚水扶額,她想要站起身來,稍微遠離辛云茂。誰料他本來用手臂撐著她,現在卻偷偷撤開,致使她沒有站穩,重新跌回他懷里。
辛云茂充當靠墊,愉快地應聲:“嗯,現在我知道了?!?
楚稚水見他怡然自得,她便愈發不爽,感覺上當受騙,狐疑道:“等等,但你怎么會現在開花?是誰以前說他不知道的?”
這開花的時間點也不對,前面有好幾次,他都在裝迷糊!
辛云茂聞言,他面露困窘,坦白道:“我也是最近才發現,我以前好像沒法開花?!?
楚稚水面無表情:“你是殘疾竹?失去部分功能?”
“不是殘疾!”辛云茂被此話一激,羞恥道,“只是被龍焰抑制部分能力!”
“嘖嘖嘖?!?
“……”
辛云茂氣悶地忽略她異樣目光,解釋道:“大戰以后,我砍掉那條龍一爪,他則讓我龍焰纏身,我們的力量糾纏在一起,導致我一直被他及其信眾的五毒八苦炙烤,連帶讓我都煩躁起來?!?
“我原來的名字叫云茂,由于這件事才叫辛云茂,名字對我們很重要,這種傷害是不可逆的,我很長時間都沒法解決。封神后,我們能看到人類的欲望,所以我從來不收信徒,要是跟凡人牽扯過多,就會被他們的五毒八苦影響,我會被污染得更嚴重?!?
他的潔癖由此而來,以漠不關心的態度對待人世,否則他會被無止境的欲望拖累得更慘。
“怪不得你上回讓我叫你……”楚稚水遲疑,她還以為他厚臉皮,沒想到真名是云茂,又道,“稍等一下,你從來不收信徒?你確定?”
她剛認識他時,他像是在傳教,拉著她就不讓走。
“你是特例?!毙猎泼靡獾溃爱吘故俏椅ㄒ坏男磐剑€是罕見的人神,不沾染五毒八苦。”
“冒昧地請教一下,什么叫人神?”楚稚水無力道,“我是人?!?
“天地封我為神,我覺得它不對,所以我封你人神,我也可以當你的信徒?!?
“……你好中二。”
這是什么小學生輪流過家家,一三五他是神,二四六她是神,周日休息一天。
辛云茂圈起她的一縷長發,平時只能眼睜睜看著,總算有機會繞指間把玩,繼續道:“我在漆吳就是污染加重,但當時被你叫進精神世界,那里完全沒有五毒八苦,龍焰就熄滅了。”
“這是很了不起的事,連我和那條龍都做不到,所以你是當之無愧的人神?!彼麑⑺犴樀陌l絲放到唇邊,無聲無息地虔誠一吻。
不管是他,亦或是那條龍,即便被天地封神,依舊逃不開貪、嗔、癡、慢、疑。
永無止境地追求力量及壽數,或許是想要人類女子長生,或許是不愿自身地位被動搖,那條龍對他產生殺心。
他也由此生怨,滋生出憤恨和傲慢,被龍焰封閉種種情緒,以抗拒排斥的姿態對待世間萬物。
“你是不是在偷玩我頭發?”楚稚水警惕側頭,又沒有發現異樣,她上下掃視他一番,抿唇道,“那要是沒有龍焰,你什么時候開花?”
她確實很好奇,是哪個時間點。
辛云茂一愣,他似忽想起什么,蹙眉反問道:“那你是什么時候心悅我?我都開花了,你卻沒說過?!?
楚稚水不料他會反殺,她身軀一僵,竟無言以對:“……”
她面對他期盼的目光,臉頰漸漸涌現出粉意,嘴唇微動想表露心意,夸兩句他的花好看,或者傾訴些許情愫,然而卻分外不好意思,連往常擅長的話術都調動不起來。
辛云茂見她面紅耳熱,他了然地點頭:“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她干巴巴道:“你知道什么了?”
“我們是一見鐘情。”他凝視她,篤定道,“你一開始就對我圖謀不軌,貪圖我的皮囊?!?
“……”
蒼天啊,大地啊,他的老毛病卷土重來了!
楚稚水聞言,她一捏他耳垂,制止他的言論,笑瞇瞇道:“我想了想,可能是貪圖你本體,作為竹子的特性?!?
“什么竹子的特性?”他被她一碰,便扭捏起來,“做竹椅和竹涼席么?”
“不,是腦袋空空和厚臉皮?!?
“???”
不要問她喜歡他什么,她偶爾看他這副傻樣子也想不出來。
不管如何,從今天起,她要長期跟滿院竹花相伴了。
楚稚水看著隨風飄搖的竹花,又一望身邊的辛云茂,她唇邊露出淺笑,溫聲承諾道:“雖然你力量開始衰弱,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辛云茂:“我都說了,就算再衰弱幾百年,我也……”
“你以后不想去局里也行,可以待在家里面等我。”
“……”
辛云茂越聽越不對勁,他想說現有妖氣完全夠用,起碼在她的百年里沒影響,但她卻已經是一副要豢養他的口氣。
仔細一想,他的廟還被建在她院子里,連現在坐著的古藤搖椅都是她買的。
次日,槐江觀察局,局長辦公室。
胡臣瑞推門進屋,他一進來看到沙發上的辛云茂,不由面露錯愕:“神君,你這是……”
什么風將他吹過來?
他以前從沒來過這里。
辛云茂靜坐在屋里,他眼看胡臣瑞終于露面,神色淡淡道:“給我一筆錢。”
胡臣瑞:“?”
胡臣瑞語氣委婉:“神君,感情不順,也不能走上犯罪道路?!?
“誰說我感情不順?”辛云茂自傲地微揚下巴,冷嗤道,“你當時拿我說事兒,找那只孔雀要不少好處,真當我不知道?”
“……”胡臣瑞一時語塞,他皮笑肉不笑道,“我以為神君不在乎這些?!?
“以前是不在乎,念在你當初跟我說兩句話,就被安排到這個地方,所以懶得計較?!毙猎泼?,“但不代表我是傻子,不知道你們的收入?!?
胡臣瑞情商比較高,他大戰時就是跟辛云茂打個招呼,說實話也并不熟悉,誰料被直接推選來槐江,認為狐貍能夠鎮得住場子。
胡臣瑞笑著打馬虎眼:“神君,是這樣的,我們單位發工資就得進編……”
“那你解決一下?!?
“?”
好家伙,高風亮節的竹子神已經靠走后門解決編制了。
胡臣瑞欲言又止:“其實你想賺錢,各種辦法很多,何必非要進局里呢?”
即便辛云茂妖氣衰弱,但他依舊沒喪失天賦,外面的妖怪跟人類締結協議收入更高。
“但她不喜歡作弊的方法。”辛云茂垂下眼瞼,眼眸里晃著光,低聲道,“而且我想跟她做一樣的事,體驗她的工作和生活。”
胡臣瑞怔然,他沉默良久,長嘆一聲道:“好吧,但我要提前說一下,局里是建國后才有編,所以我們清算過去的工資,也是從建局到現在,統計出總額打給你?!?
反正楚稚水掙到很多錢,目前局里都消耗不完,給他補一下工資也沒事。
辛云茂平靜道:“不用打給我,直接打給她。”
“這么打錢是違規的,賬戶名得是你才行。”胡臣瑞輕笑一聲,“而且上交工資卡也是人類男性的樂趣之一?!?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