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電感應這回事兒,她從來不相信。
她只信人與人之間的了解程度,說白了,有一種人占據了天生的優勢。
輕易抓到其他人的內心世界,所以才能成為強者,而強者的位置并不是紙上談兵,實打實的爬上去,腳底下踩著多少人的尸體,都不管,誰會管過程呢?眼皮子膚淺的都只能看到結局。
這就是她窮盡一生都無法畢業的課題。因為她根本交不出完美的答卷。
有時候她想,沈屹琛之所以會防備著靳旌聿,大抵是因為,他們兩人是同類吧?
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沒有對手也是很無聊的。
所以沈屹琛對靳旌聿是既防備著又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她并不懷疑這兩個男人未來會開撕,畢竟再怎么賞識對方,也不會留著一個對自己有威脅的人存在。
她輕嘲的彎了彎唇,看向這個時間點不應該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這么巧,你又要說你是來吃飯的?”
靳旌聿跟她初見的時候,沒什么變化。
聽到她夾帶著嘲諷意味的話也不惱火,反而是咧開了嘴笑的燦爛,白牙森森,“就是這么巧,我來這吃飯,有問題嗎?”
“沒問題,你隨意。”
“哎呀”靳旌聿遺憾的搖了搖頭,“真令人感傷,怎么說我們也認識這么久了。你怎么還跟刺猬一樣防備著我呢?”
“認識很久但不熟。”宋清月眉目清冷,“在我沒有弄清楚你是誰以及你的目的之前,我想我可能沒辦法對你很親近。”
他側著身子,手肘抵著方向盤,如玉般的臉龐上露出挑釁邪肆的笑意,“我的目的一開始你就知道,我都是為了你啊!”
“是嗎?那么你為什么要為了我做這些事呢?”
“一個男人對女人所做的一切熱絡行為都是示愛,我在向你示愛,你感受不到我濃濃的愛意嗎?”
“不好意思,我真沒感受到。”眉目未動,“我只感到了濃濃的算計。”
“不說我們是否真的有過一段過去,就單說你做的這些事不全是為了我,讓我想想…”宋清月站在公交站臺,居高臨下的看著車內的人,“你利用靳家的產業來與沈家抗衡,無論是沈家敗了還是靳家,對你來說只有利沒有弊。”
“靳先生,恨靳家吧?恨之入骨是嗎?”
好半晌,他才說話,“還是以前的你比較討人喜歡,女人太聰明了會惹人反感的。”
“呵…”她冷嘲的笑了笑,誰說她很蠢?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深想,也不想去挑明。
人啊,最自大的地方就是明知道真相還自欺欺人的保留著最純美的幻想。
現在她將那層幻象戳破。看到背后的骯臟后,她也沒有過多的想法。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也許從靳旌聿出現的第一次開始,也有可能是因為唐少寒說過的話。
她真的…不想再去相信別人了。
靳旌聿連帶笑意,眼中深處卻輾轉著復雜的深色。
“你相信童話故事嗎?騎士會忠誠的守護在公主身邊。”
“不相信。”她冷冷看向靳旌聿,“再怎么忠誠也會有一己私欲。打著為對方好的口號做出令對方無法接受的事,這叫自私,不叫忠誠。”
“好。”靳旌聿點頭,“不相信就好。”
“我是來跟你告別的,我要回去靳家一趟,歸期不定,祝我能夠早早歸來。”
“一路順風。”
她冷淡的反應比起一開始還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似乎每一次見面,宋清月都能給他不一樣的感受。
漫不經意的笑了笑,朝著窗外揮了揮手。
張揚的蘭博基尼駛離原地,宋清月仍舊站著沒動。
騎士守護的是公主,可她不是呢…
看了一眼后視鏡中漸漸縮小成?影的人,靳旌聿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消失。
他說的話,一半一半,半真半假。
他會守護在宋清月身邊,至于忠誠…
每個人的定義度都不同,他既希望宋清月聰明點免得吃虧,可她真的聰明起來,靳旌聿又不喜了。
宋清月只需要乖乖的站在原來的位置上,等著他幫她打造一個虛幻美好的童話世界。
很久以后,宋清月才懂。
靳旌聿是選擇幫她擋去風雨構造虛幻不真實的世界,而沈屹琛,他的方法是殘忍的,用現實告訴她,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可以依靠,只有自己強大才能站住腳跟,他教會了自己要自立。
其實兩種方法都不好,虛擬構造的世界一旦坍塌,那將會陷入痛不欲生中,注定她這一輩子都只能依附著對方而活;過于現實的抨擊,是磨練的心智堅韌,可方法太殘忍,差點將她擊垮爬不起來。
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她有那么一瞬間迷惘了。不知道該往左走還是往右走。
無論是哪條路,都有荊棘坎坷。
這個年關不平靜,她總能碰到熟人。
比如寧家母女,比如蘇淺沫。
說實話,當蘇淺沫一身狼狽的闖進她的視線時,她是真的沒能認出來那個高高在上的市長千金也會有被人揪著頭發打的一天。
周遭沒有人使出援手,冷眼旁觀著這出鬧劇。
聽說是原配打小三,很不巧,蘇淺沫就是那個小三。
混亂之中,顧安瑤挺身而出幫她擋著,以免傷到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蘇淺沫似乎是注意到了她,雙眸赤紅,死死瞪著她。
活像是她才是那個對蘇淺沫施暴的女人。
蘇淺沫的敵意,宋清月一笑置之。
從過去到現在,蘇淺沫都對她抱著很深的成見。是蘇淺沫直接導致了她的高中過得生不如死。
“我聽說蘇家出了事,她爸爸被帶走調查了,唐家也趁機跟蘇家解除了婚約。”
顧安瑤在一旁解釋,復又壓低了聲音說,“這一切應該都是沈屹琛的手筆,也真是夠狠的,簡直就是把蘇家往死里逼啊!”
猝不及防的聽到沈屹琛的名字,宋清月愣了愣,“哦…”
是他啊?為什么呢?
就是因為當初蘇淺沫將污水潑到了她身上的事嗎?
那邊打罵的女人被拖走了,蘇淺沫衣衫不整,頭發也被扯得像是雞窩一樣,匍匐在地上。
周遭的人指指點點,甚至沒人肯上前幫她一把。
宋清月眼眸一暗,拿起了外套走過去,顧安瑤反應過來后急忙跟上。
她現在小腹隆起。彎腰不大容易,艱難的將外套披在了蘇淺沫身上。
冷不丁手背被重重拍了一下,宋清月嘶了一聲。
“干什么你!干嘛打人啊!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活該被人打!”
蘇淺沫像是被她的話刺激到了,猩紅著眼瞪著宋清月,“誰稀罕你假惺惺的好意!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是不是!你以為攀上了沈屹琛,你就真的能麻雀變鳳凰了嗎?垃圾女!賤人!都是你害的!是你挑唆沈屹琛對付我們蘇家的是不是!”
人最可悲之處莫過于明知道真相還不愿意面對,寧曉媛是這樣,蘇淺沫也是這樣。
看不到自己的錯,只會一股腦的將錯誤都推到其他人身上。
顧安瑤頓時火了,上前就想揍她一頓,被宋清月拉住。
她不滿的嚷嚷道,“你幫她干什么!你看看,這種女人就是自作自受,根本不值得你同情!”
宋清月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將目光轉向蘇淺沫。
在她布滿紅血絲的眼底,宋清月看到了厭惡,怒火,濃稠的恨意。
倏忽。她笑了。
柳眉微彎,鵝蛋臉上露出了淺淺笑紋,“是啊,是我挑唆的,可怎么辦呢?你口中的賤人比你活的還要好,我是垃圾又怎么樣,攀上了沈家這根高枝,我就是鳳凰,誰還會在乎我的出身?”
蘇淺沫一愣,呆滯的看著她臉上漾開的風華絕代的笑容。
她不想跟蘇淺沫說太多,衣服臟了她也不會撿回來,拉著顧安瑤離開。
顧安瑤欲言又止的看著她,“你為什么要這么說?”
“為了讓她更好,更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啊?”
她但笑不語,不再解釋。
她在蘇淺沫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初她被嘲諷被孤立的時候,也沒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她憐憫的不是蘇淺沫,是透過她,看到的過去的自己。
那種強烈到恨不得摧毀世界的恨意,她也有過,孩子死了,她真的快瘋了,快活不下去,靠著憎恨活下來。
還好…
她沒走得太深,從歧路上回來了,可笑的是將她推到這條路上的是沈屹琛,讓她迷途知返的人也是沈屹琛。
“清月,我怎么覺得你好像變了很多…”
“是嗎?可能是我真的在學著慢慢的成長吧!”她嘆了口氣,“有點冷,我們還是快點上車。”
顧安瑤點了點頭,眼底蘊含著探究、質疑和濃濃的好奇,宋清月看見了就當沒看見。
她變了嗎?不,她沒變。
又不是圣母,怎么可能這么好心的去幫助一個給自己難堪的人?
蘇淺沫在這條路上走的越深,就越容易瘋狂。
上帝欲讓人死亡,必先使其瘋狂。
她就是添把火而已,讓蘇淺沫變得更加瘋狂,她倒想看看蘇淺沫什么時候才能自取滅亡。
蘇家倒了又能代表什么?不一樣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是蘇淺沫自己選擇了墮落。
“沈屹琛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
“啊?不知道?那他不回來陪你和孩子過年啊?這可是你們這幾年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啊!”
“他忙。”
顧安瑤滿心不贊同,“再怎么忙,也得抽時間陪陪家人吧?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宋清月的嗓音聽起來輕快了不少,“他一直是個工作狂,往年過年都不會刻意安排,埋頭工作。”
“我說沈屹琛也真的是夠了,沈家還不夠有錢啊?這濱城哪有人敢惹沈家啊?錢賺的差不多也就得了,沒必要為了賺錢連家人都不顧了。”
她說著,滿心鄙夷,“我才不要找這種人當老公,大過年的還要一個人,太冷清了。”
宋清月抿唇淺淺一笑,眸色清明的看向窗外。
濱城很久都沒下雪了,她還真是期待能在過年前看到一場大雪,就跟她到了沈家的第一年那一場足以覆蓋整座城池的鵝毛紛飛的大雪一樣美麗。
摸了摸戒指,睫毛輕顫,這幾年來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新年,沈屹琛真的會如約從美國趕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