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文昏迷的這段時間里,我、母親、石澤旭一直靜候在其旁,冷簡因為要去學校接梧桐,中間離開了一段時間。
這段過程里,我的心一直都是忐忑不安的,腦子里不停回蕩著剛剛醫生的那句“全面檢查”,我真怕,如果佟文出了什么事,那我該怎么去支撐這些事實。
半個多小時以后,冷簡回來了,懷里抱著小梧桐,一臉榮光。
梧桐看見我,就直接伸出雙臂,嘴里吵吵著要小姨抱抱,他頭頂帶著個鴨舌帽,樣子甜膩的童真。
接過梧桐,冷簡在床邊看了一眼佟文,問道:“她一直沒醒嗎?遲良沒再來吧?”
我搖搖頭。
“也好,讓他們倆先冷靜一段時間,我明后天再去找遲良當面談!這件事,是遲良的錯!”他說。
只是話剛結束,病床上的佟文突然說了話,弱弱的呢喃:“冷簡,不用了,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我回頭,發現她干枯的嘴唇正上下啟合,眼睛微瞇,看著像半夢半醒的狀態。
我放下懷里的梧桐,直接走到佟文身邊,抓著她的手,險些哭出來:“你醒了!你剛剛嚇死我了!你怎么那么莽撞啊!”
她很不隨心的微笑,笑容像是在吞咽難捱的苦水。
身邊,小梧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抖了幾下肩膀,把自己的小書包拿到了胸前,拉開拉鏈,從里面掏出了一個成人手掌大小的鐵盒,塞到了佟文的被窩里。
“佟文小姨,這是爸爸和我一起疊的千紙鶴,這里面有一百多個!爸爸說了,只要我們疊到一萬個,我的病就會痊愈!我家里還有一千多個!你那么難受,就先送給你吧!等你的病先好了,你再還給我!”梧桐炫耀的推著鐵盒,佟文伸出手,接過盒子,搖了搖,里面有窸窣的紙片聲。
她笑了,笑的像個孩子。
我撫摸著梧桐的額頭,夸他做的好,冷簡也只是在身后淡然凝視,給了梧桐一個大拇指。
病房里,我們這一行被命運糾纏在一起的人,彼此相視,我們何曾不想回到童真無邊的年代,你看,如今的我們,把所有的問題都想復雜了。
時間,總會證明,又帶走一切。
我抱起梧桐,去了沙發,幫他把作業本拿了出來,只是,打開書包的一刻,書包底層的那些塑料藥盒,不免讓我吃驚了一番。
大致一看,塑料盒有十幾個,每一個,都是提前裝好劑量的,我不知道那盒子里放的是什么藥,抬頭和冷簡對視時,他只是很慚愧的低頭,沒言語。
梧桐是個機靈的孩子,他見我盯著書包底層目不轉睛,伸著小手就在里面來回掏,拿出其中的一個藥盒,在我面前晃了晃,說:“小姨,爸爸說了,只要我把這些藥吃完,我就會長出像天使那樣的翅膀!”
我沒理解,但也清楚這是冷簡哄孩子的伎倆,我笑著沖梧桐點頭,然后把他歸置在沙發邊,督促他的家庭作業。
再次抬頭時,冷簡的身子已經轉到佟文那邊了,我疑惑,雖然一直知道梧桐身體不好,但我好像也從來沒在他的嘴里得知關于梧桐的某些信息,比如他身子為什么弱,為什么需要這么大劑量的藥物和治療。
這個孩子,在國外的那幾年里,到底經歷了什么?
時近黃昏,等佟文恢復的差不多的時候,石澤旭出了醫院,買晚餐。
我一邊伺候著佟文、一邊照看梧桐、時不時還要關注一下母親的狀態。
身心疲憊,莫過于如此了。
眼下,已經是醫院下班和換班的時間了,白天醫生說的全面檢查,因為時間的緣故,也只能挪到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來做了,剩下的,就是應急處理。
佟文打完補充體力的葡萄糖后,按照流程,先去給受傷的地方拍了片,尾骨沒事,只是右手腕有了輕微的骨折,稍稍有些紅腫。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勸她打了石膏,怕她再心粗的進行二次傷害。
所有事情都處理完畢后,石澤旭拎著一大兜子的飯菜回到了醫院,他倒是豪爽,還買了一打啤酒。
按規則來說,醫院這種地方,還是不要這么囂張的好,他不聽,偷偷摸摸的弄了一大堆的東西,像是要聚餐一樣。
病房里,原本沉悶至極的氣氛,也開始有了緩和。
瓶蓋被一個個的翻啟,白色酒沫從瓶口涌出,我在一旁打開所有的飯盒與菜盒,六雙筷子,一一擺放。
“我們吃飯吧!”我說。
也不知是哪里來的這種融洽感,說到吃飯,大家都紛紛相視一笑,像是一家人那般。
美中不足的是,飯桌上,相互搶嘴的人仍是冷簡和石澤旭,他們倆就像是天生的冤家,互相都看不慣彼此,但我能明顯的感覺到,石澤旭在謙讓冷簡,就像是來自于愧疚的謙讓。
他們倆人之間,總是多多少少的隱匿著什么瓜葛,不予言說。
這頓晚飯結束,冷簡幫著我收拾了戰后現場,母親重新回到了病床上靜養,梧桐坐在沙發里看動畫片,石澤旭在走廊里接了幾通電話。
而佟文,拉著木凳,坐在了窗邊,打著石膏的右手腕搭在窗沿外,腦袋靠在玻璃上,凝神了很久。
我和冷簡走出病房,在廊盡頭里處理垃圾,等弄好一切后,我說出了我的顧慮。
“冷簡,你打算明天去找遲良嗎?還是我去找他?”
他想了想,問了我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那你希望佟文和遲良和好,還是離婚?”
我無解。
他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明天周六,我們約他好好見個面,畢竟,洛子熙的事,他還沒和我們解釋。”
我點頭,贊成了他的想法。
回到病房門口,石澤旭剛好掛斷最后一通電話,他滿目瘡痍的看著冷簡,像是在看一個充滿故事的落魄者。
“你還不走嗎?”冷簡開了口。
石澤旭拿出他以往的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雙手攤開,無奈搖頭,笑道:“馬上就走了!催什么!”
說罷,他回房拿起來時背的黑包,又走出了病房。
走時,沒道別,只是很平淡的看了冷簡一眼,然后沖我擺了擺手。
我不明白,這兩個人,到底是鬧了什么矛盾,我剛開口想問冷簡,他就直接邁步回了房間,都沒給我機會。
大概,某些人的故事,就像恒久滯留在某個角落里的光,過去未來,進退難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