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以指節敲著桌案,說道:“這會兒纔想起阿諛奉承?晚了些吧?朕給你兩條路,第一條,賜死,”他故意頓了頓,等著我可憐兮兮地回答:“皇上,我還是不選這條路了。”他點了點頭,方說道:“第二條,朕賜你一個新的身份,重新指婚。”他們三個均長出一口氣,我卻打著鼓,默默地思考著。
康熙見我許久沒有回答,有些意外,說道:“第一條,你不選,只能選第二條了!該謝恩了!”我問道:“皇上可是連出身都替萱兒選好了?”康熙答道:“是。”我擡起頭,仰望著康熙,說道:“可是湖北巡撫年遐齡之女?”康熙的眉頭微微地皺起來,說道:“你怎麼會想到的?”
我的心快跳出胸口了,深呼吸後肅然稟道:“我決定選第一條。”伏身叩首道:“謝皇上恩典!”胤禎大驚,喊道:“皇阿瑪還沒有說指婚給誰呢?你怎麼可以放棄?”這裡面唯有胤禩和胤禛知情。胤禩認真地說道:“萱兒,還有機會改主意!當初我說過,進毓慶宮比輕生強;現在我說,做四哥的側福晉,比賜死強!”胤禎呆了呆,望著康熙,說道:“皇阿瑪打算把萱兒指給四哥嗎?”
康熙正要回答,傳報太后駕到,便起身率我們出迎。太后扶著胤祺進來。她今日的裝飾較往日有所不同,戴著金約,掛著正朝珠。康熙見此,大禮參拜,阿哥們也都行大禮。我當然也依式而爲。太后只命康熙起身,說道:“佟紫萱已經找回來了。之前的事,皇上打也打了,罰也罰了,該挽回的面子也補救了。如今非要把這事兒弄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嗎?”康熙躬身說道:“朕並沒有這個意思!”太后說道:“既然皇上猶豫著,又想往好裡去,這件事兒我拿主意吧!宣我的懿旨——佟佳氏?紫萱指婚皇十四子胤禎。”胤禎欣喜若狂,胤禩鬆了口氣,卻有些失落地望著我。胤禛沉下臉來。康熙眉頭緊收著。
太后對著胤禩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這個老太婆都懂的道理,八阿哥該不會不懂吧?”胤禩趕忙答應著。太后又瞅了一眼胤禛,說道:“這是我的意思。有不情願之處,等他們合巹之後,到寧壽宮找我理論吧。”最後向康熙說道:“皇上,多一事不如少事。一勞永逸方是盛世王朝的氣魄。”康熙答應著,說道:“皇額孃的想法固然不錯,只是如此一來,未免有人說三道四。”太后笑嘆道:“納妃之典也舉行完畢,愛說閒話的人,早就說了。先皇當年迎孝獻皇后入宮時,何嘗沒有悠悠衆口?皇上當年不也爲仁孝皇后親自守靈嗎?孝莊太皇太后與我希望皇上不蹈先皇之覆轍,並不是希望皇上棒打鴛鴦。況且,旨意上只寫著鄂倫岱之女指婚太子,鄂倫岱的女兒可以有兩個、三個!”康熙無奈地說道:“朕謹遵皇額孃的教誨。”
太后起身走到我面前,說道:“屋子我還給你留著呢!先在我這兒住兩天,等著擇定吉日再回家也不遲!”我傻兮兮地望著太后,竟似沒聽見。太后慈和地笑道:“歡喜傻了!癡丫頭!這世上癡心女兒……”嘆了嘆,說道:“難不成要我扶你嗎?”我趕忙站起來,摻住太后,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說道:“萱兒不敢!”太后點點我,說道:“沒有你不敢的!”又向康熙說道:“丫頭我帶走了。回頭打發人給皇上薏米水果撈和冰淇淋來。”就見康熙定在那裡,我拿袖子掩住笑容,扶著太后趾高氣揚地從胤禛面前走過。太后都走至門首,康熙方說道:“恭送皇額娘!”
太后攜我上了她的鳳輦,我才伏在她的腿上,哇哇大哭起來。她扶著我的鬢髮,說道:“哭吧。有什麼委屈都哭出來!只有一樣,我都給你做主了,你還不給我個笑臉?”我忙破啼爲笑,一邊揉眼睛,一邊說道:“謝太后老佛爺!”太后說道:“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淑惠太妃盼著聽你的傳奇呢!到了寧壽宮,少說一個字,我都不依!”我掛著眼淚,笑嘻嘻地答應了!
見到淑惠太妃,大家不免又哭了一場。淑惠太妃正待問,太后卻說道:“萱兒說過,老闆就是用來討好的;官員就是用來奉承的;皇帝就是用來崇拜的!剛纔許給皇上的水果撈和冰淇淋,該動手了。”滿宮裡的人無不背轉過身去掩面而笑。胤祺笑著請求告退。太后說道:“吃了水果撈再走吧。”胤祺笑道:“孫兒還有事。”太后無奈地說道:“我打發人給你送到府裡去。”胤祺謝過後,緩步走出去。目送他的背影,我忽然覺得心很痛很痛。對不起!情不可分!如果可分,我一定把最大那一份獻給你!
我大大“辛苦”勞作一番,回到太后和淑惠太妃身邊,講述我的經歷。對於太后,我沒有任何隱瞞。一方面沒有必要隱瞞,另一方面這些老人精兒,把我的話稍微串一串,分析一下,就找得我哪裡說謊!用一羣謊言描補一個沒必要的謊言得不償失!太后和淑惠太妃聽得如騰雲駕霧一般。末了,太后點點頭,淑惠太妃也點點頭。兩人均說:“苦盡甘來!”我鼻子酸酸的,又想哭。淑惠太妃笑道:“這是喜事!哭不吉利!你走的這些日子,老佛爺這兒又進了不少新鮮玩意,這回你出嫁,有好的你隨便挑。不中意的,打著太后的懿旨,到內務府去要!”我狂點頭。
太后說我累了,命我先歇歇,親自送我回到那間屋子。物是人非!不!碧雲還在。送走太后,我和碧雲又抱頭痛哭一場,然後才訴說別後諸般過往。碧雲說胤祺命她專職打理這幾間屋子,保持與我在時一樣。他來請安時,總要在此小坐片刻。憑弔嗎?只是迎接我歸來,卻聽到指婚的“噩耗”!他明知道請來太后的結果,仍然爲我做了這件事,他如何邁過心結呢?他的心該怎樣難過呢?我默然靠在牀榻上,想著自己的心事。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飯,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我跑去給太后請安。太后還在佛堂裡誦經,玉嬤嬤笑道:“格格才走了幾日,就把規矩忘了?老奴記得往日格格起不了早的!”我訕笑道:“此一時,彼一時。此一時,彼一時。”我又陪玉嬤嬤和李嬤嬤小聲說笑著!寧壽宮的劉總管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進來,說道:“太子爺帶著人來了!”玉嬤嬤皺著眉頭,說道:“太子挑得是時候!”我說道:“我先避一避吧。”玉嬤嬤和劉總管互相瞅了瞅,說道:“格格往哪兒避呢?今兒是御門聽政。老佛爺在佛堂,不念完經不出來。”我身上泛起惡寒,衝我來的!這個傢伙還不死心!這回死定了!
李嬤嬤說道:“只有冒死打擾老佛爺了!”我忙拉住李嬤嬤,說道:“不到這地步吧?”李嬤嬤笑道:“老奴早該死了!老奴活了這麼大年紀,也夠本了!”玉嬤嬤說道:“格格讓李嬤嬤去吧。都鬧到寧壽宮了,還有什麼不敢幹的呢?”玉嬤嬤把我藏進太后鳳椅下面,囑道:“老佛爺不吩咐,格格不要出來,也不要出聲!”我答應著。
這會兒玉嬤嬤才說道:“李嬤嬤,你到乾清宮,假傳老佛爺的懿旨,宣皇上來寧壽宮。” 這可是真正有去無回!我都被玉嬤嬤的想法嚇住了!玉嬤嬤又吩咐道:“劉總管,想法兒拖住太子,擋不住不要硬擋。” 李嬤嬤和劉總管應是,都下去了。玉嬤嬤自己往佛堂進去。我抹著頭上冷汗,玉嬤嬤真人不露相啊!陪著太后在紫禁城混了五六十年,經過的、見過的、聽過的,比我們讀一百年書都多!我早該想到的!
不多一會兒,胤礽闖進來了!賈應選對著劉總管呼喝道:“太子側妃在哪兒?”劉總管陪笑著向胤礽說道:“啓稟太子爺,奴才是寧壽宮總管,按品級高過賈總管。請太子爺約禁賈總管,奴才再回話。”胤礽揚手給了劉總管一記耳光,說道:“他的話就是本宮想問的。賈應選!”賈應選得意地睨了一眼劉總管,陰陽怪氣地問道:“再問劉總管一聲,太子側妃在哪兒?”
“要問就來問我!”太后壓著火說道,在玉嬤嬤的扶持下,邁步坐上正座。胤礽沒想到太后會出來,有些吃驚地向太后行禮。太后問道:“什麼事?就敢闖到寧壽宮來了?”胤礽說道:“啓稟皇祖母,孫兒來接萱兒回去。”太后擡起手,三寸長的護甲直指胤礽,說道:“我已經把她指給十四了。太子這麼做是何道理?”胤礽說道:“皇阿瑪下旨把她指給了孫兒,皇祖母不能朝令夕改!”太后冷笑道:“你還真不把我放在眼裡!我是世祖章皇帝元后!皇上見我都是大禮參拜!大清王朝以孝治天下,怎麼會出來你這種不孝的子嗣!來人!請皇上來!”胤礽怯了一下,但冷笑道:“皇瑪法的元后怎麼算都不是皇祖母!先入主坤寧宮的是靜妃,皇瑪法在世時,是孝獻章皇后!”一句正戳在太后痛處,她氣得淚如雨下,扶著胸口,喊道:“我入主大清後宮,連頭帶尾五十七年,頭一回見到你這忤逆不孝的東西!虧得皇上爲你操碎了心!有朝一日,皇上真得擔心,再出現索額圖這樣的逆臣賊子!”胤礽冷笑道:“這樣的人不少見,可世上少見的是當了三十五年的太子!”
“混賬!”康熙怒喝著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羣阿哥!胤祉、胤禛、胤祺、胤禩、胤禟、胤礻我、胤祥、胤禎,重要的都到場了!太后拍著扶柄,哭道:“我真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混賬話!皇上……”一口氣沒上來,幾乎要背過氣去!玉嬤嬤和李嬤嬤趕著從身後拍著。康熙跪下向太后請罪。阿哥們都跟著跪下解勸!
這一場風暴,比想像的不知大多少!